是我的初戀，還是我的單戀？

“那不是初戀，隻是你的單戀！“

20年前，當早熟的職業女作家紅著臉，深情又含蓄的跟我談起她的初戀，我如是直言。

她馬上哭了，眼淚立即飆了出來，委屈得像個小女孩。

我有點後悔，後悔不該將困了我20年的自我解嘲，強加在她的身上。我以為可以使她自拔於苦思的纏繞中。然而，我自己呢—已經20年了，連開口向人訴說的勇氣都沒有。這時 ，我開始嘲笑我自己。。。

20年來，無論是對她的苦思還是激情，是焦慮還是興奮，所有的細節，都被無情的歲月衝得模糊不清，惟有少年的羞澀，還像昨天一模一樣，隻要想起，一向自以為灑脫的我，頓失重心，羞澀火熱，上身，上心，手足無措----我好像不是原來的那個我。。。

30年了，步入中年的我，在各國各地的遊覽中、在紅塵藝文圈廝混中-----所謂的見多識廣了吧？嗬嗬，在紐約的首次偶遇---30年來的首次----她突然在酒店飯館的拱門下轉進來的身影----將我的心都要拽出來了（她不是在Ｍ市的嗎！）-----那位約我前來的老同學F----好像看到了她遇見的驚訝，一向辦事有板有眼的她，預先沒有告訴我，這時，笑嘻嘻的問我：認得是誰嗎？

要不是我坐在椅子上，也許我已經倒下了------嗬嗬，即使我變成灰---我都會認出她來。。。

雖然，30年前，學校裏，她不是同班，沒和我說過一句話，也許，沒看過我一眼，更不可能對我有過微笑。。。可是，隻要我合上眼一會，我就能用我生疏的、幼稚的畫筆，勾出她獨特個性的側臉。我不敢給同學看，因為，一個所謂的死黨同學看了說：像是蠻像的，可是，這麽難看的人你怎麽會留意？

什麽？難看？好看？我想都沒想過，所以說—同齡的男孩子—沒法交朋友。這位死黨同學分手30年，在我的腦海了沒出現過三次。。。

某日，在長寧電影院，學校集體看電影-----一位大我兩歲的前輩，在幾百人中根據我的塗鴉認出了她：蠻有個性的嘛！----看看，這就是淺薄和和深度的一線之差！這位朋友，至今還是我的知交。回上海，同胞姐妹都排在他的後麵。

至於個性—究竟是什麽？少年的我，根本說不上來，我不知道她的愛好，不知道她的言談（連聲音都沒聽到過）不知道她的朋友，不知道她的思想，可是---我卻自以為看得懂她絕對與別不同的的眼神。。。

於是，畢業前，我給她寫了信。。。如果她也懂得我，我不用簽名吧？反之，正式大名寫上，也毫無意義，不是嗎？------嗬嗬，你們也許會說，自作多情的神經病！是的，我的閑章裏有一枚就是“無藥可救”--那不是自我解嘲---是真實情形---我太自信，我太無知、我太癡情-----她沒有回音。

那個在人群裏認出她的那位知交，為了安慰我的羞澀和苦惱 ，咬牙切齒的說了幾句對她很不敬的話 ，我明知他是為我好，可是我還是叫他閉嘴 。
實實在在的說，她不回一個字 一個音，都不欠我任何東西，我沒有任何理由責備她 ，任何人都沒有理由責備她 ---我的一廂情願，隻能是一廂情對她的單戀。

30年來，我一直不動聲色的、毫無保留的將她的點點滴滴記在心間：
她去插隊了；聽說她蠻樂觀的；她病退回上海了；在菜市場街口居然遇見她了，我的心在跳！她略微發胖，那是肝炎的症狀嗎？沒變的是她那雙眼神---深深的，默默無聲的印入我的腦海。。。；她到美國了；她結婚了，她生孩子了，她離異了；她又得病了，她又回上海了，最近，聽說她孩子要上大學了。。。

-----叫我想起30年後首次見麵她和我開的玩笑：你有兩個？！阿拉向應國家計劃，隻生一個！這樣的幽默 ，是我30年前讀到的眼神之一嗎？ 那是多麽隨意親切的語氣呀！像互相信任的老朋友拉家常一般－－可是，這是我們３０年來的首次正式見麵和對話

３０年來。。。隻想收集她的一切，芝麻綠豆粗枝片葉無所謂，基本上，沒有喜怒哀樂，不過，偶爾，會有所心願，願她平安－－－－好像，我成熟了，又好像，我很坦然．．．

可是，30年後的現在----在紐約曼哈頓，在她麵前，所有的喜怒哀樂也不知哪去了？！隻留給我發抖、發熱、出汗、傻笑，整晚的飯局我都語無倫次-----而她，卻像與時而見麵的老同學老朋友那樣，隨意自然，淺笑生風—居然還和我開開小玩笑！那也是我當年讀懂的眼神之一嗎？她越是輕鬆，我越是拘謹----是我做“賊”心虛，還是她天生灑脫？--20年後（十年前），她的好朋友明明說她收到信的呀。。。 她越是坦然自若，我越是耿耿於懷，心不在焉。。。社交場合、台上台下，形形式式，我已經不知經曆過少次了 ，可是那一晚，成為我“空的絕後”的失態 ，盡管因為接待我們國內老同學和她的 領導，我穿著還算得體 --可是，我老覺得渾身不自在 ，想溜，可是腳卻不聽使喚 。。。

她是我的初戀嗎？我可不敢再自以為是了---不過，無論如何，她影響了我的一生，打那以後，所有的戀和情-----即使信心百倍，我也不敢主動給對方寫信---連網上結識好友的連接，也是這個習慣養成。不是我清高，我也沒有資本玩清高----其實，我隻是不能讓自己重複自己，即使可以重複一切，在我看來，少年男女第一次初戀（或是單戀）的純真、羞澀，甚至無知，都無法重複，一旦重複，是對各自的羞辱-----有誰願意羞辱自己初戀（單戀）的對象呢？

看到眾人的初戀故事，感人的故事真是不少。再回顧自己的往事，幾乎沒勇氣寫出來了。

好像隻有我一個人的初戀和社會無關，和家庭無關、和同學無關、和朋友無關、和學習無關、和前途無關、甚至和她也無關－－盡是我的一廂情願！。。。這不是浪漫的空想主義嗎？難怪我羞澀到如今了。。。

想起“初戀活動”是我的提議，看到各路兄弟姐妹的關注和催逼，我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反正，這是伴隨我一輩子的羞澀，20年,30年，40年，再多羞澀幾十年又何妨呢？

是不是初戀？是不是單戀？去在乎幹嘛呢？我隻記得心跳的感覺，少年如此，中年如此，現在還是如此-----她就在離我兩個半小時車距的城市生活，隻要想起每一次的見麵（離校後30年來，菜市場、郵政局兩次擦肩而過，紐約曼哈頓一次飯局，總共三次），我就心跳。想開車去看望她，我的心跳不能自己，我真怕半路出事。。。

老同學、老鄰居 （她插隊時的知交），在紐約重逢後，也許是看到了我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失態。過後，她同情地安慰我吧：

“。。。她和我說過：全校，也隻有你能寫出那樣的信。”

-----真的嗎？！

-----真的！----我當時蠻感動得。。。

啊，足足30年後，我才知道，她，原來當年也看到了我傻乎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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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向20年前的作家朋友Z，說聲抱歉，--- 單戀，也可以是初戀。

向40年前的她（也是Z） 說一聲：謝謝！祝你和孩子一生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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