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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友直《山鄉巨變》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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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高興,連環畫專家鐵兄了不少新的知識,尤其是多次提到了上海老前輩畫家賀友直先生。
不必是連環畫專家,我自孩童時期,就知道賀友直的大名了,因為他的《山鄉巨變》,據說,是解放後連環畫的裏程碑---難怪我一直忘不了了。當然,還有畫《阿Q 正傳》的程十發;《白毛女》的華山川;《渡江偵察記》的顧炳鑫。。。。可是,沒有一個連環畫家比得上賀友直光臨我的畫展,更叫我興奮和激動的。。。
23年前,我人到中年,賀友直先生,已經70高齡了。我在上海朵雲軒的個展,開幕酒會的邀請帖,由主辦的朵雲軒寄發。當年,改革開放不久,主辦單位還堅持要買門票,說防止閑雜人等,我自然尊重他們了。沒有過問任何請柬的貴賓。
賀友直先生收到請柬,在回帖上注明:酒會不來了,自己會來看畫。
突然,有一天,收票的女士跟我說,賀友直先生來過啦,簽了名,他說很喜歡你的人體速寫(以下略去十個字)。。。啊呀,你怎麽不早說?錯過了接待他、請教他的機會---賀先生可是我小時候的偶像呀!
隔天,晚上和上海漫畫家謝春彥吃飯,他說,昨天,在一個畫展上遇到賀友直,賀先生向他提起我(略去11個字)------我更激動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老前輩,一個自小就崇拜的偶像,能夠在背後罵我,也是對我的激勵呀---何況是褒義的、鼓勵性的點評?我忍不住了,我請求春彥兄引薦我,我要去拜訪這位前輩偶像。
過幾天,春彥兄說,賀先生同意了,阿拉現在就去----
我就像個小學生見偶像一樣,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春彥兄告誡我---你什麽禮物都不要買,他不喜歡這一套。可是、可是。。。。沒有可是。
在巨鹿路老式石庫門的普通房間了,我見到了一個看來很普通的老上海,個子不高,相貌平凡,可是,兩眼充滿智慧,嘴角老翹著,隨時吐出幽默的、上海的、賀氏的幽默--就像它《山鄉巨變》的獨特風格一樣:該仔細得仔細,該留白的留白,點到即止----給你留下空間,自己發揮去。。。。
在他不寬敞,但是豐富多姿的屋子裏,我就那麽坐著,環視四周,已經看到了賀先生不少傑作。可是,聽到的盡是他的自謙:我是小人書畫匠,自學的---小時候上海畫廊多,有空就去看,隔著玻璃看;我一直喜歡東看西看,現在都這樣。。。什麽?你要借我的畫去展覽?(對春彥兄說)---那還有還的麽?哈哈---以為我老了是不?(春燕兄嗬嗬--無語,看來是陰謀被揭穿)。。。我的線條還可以,可是,我的色彩不行---去中央美院,我就是教線條-----呀,袁運生的線條,很有水平-----很少老前輩如此讚賞一個後輩同行---因為“我來自民間“---那是賀友直先生的招牌,也是他的風格:沒有成見,海納百川!
可是,若以為這個民間大家是個唯唯諾諾的”好好先生”,你就有大錯特錯了。
某地名寺請賀先生畫壁畫,畫稿完畢,他對邀請方說:有關佛學,敬請提意見,至於畫,免談。
我心中無比敬仰,春彥兄拍案叫絕。
年已古稀的賀先生,堅持連環畫50年,德高望重,獲獎無數。可是,他依然求變,他要改變中國連環畫家鮮有自創讀本的現狀,自編自畫了《賀友直畫自己》,文字和繪畫風格天然而成,不但統一,還互相映輝,回味無窮。
那一日,賀老謝絕我邀請他和夫人出去吃飯,反而留我倆在他家吃了一頓地道的上海私方菜---賀夫人廚藝了得,看來,也是賀先生成功背後的功將。

席間,賀先生談起往日(50、60年代)收到兩環畫稿費,全家錦江飯店吃頓大餐--還足足有餘,可是現在。。。又打住,沒說下去。
賀先生說自己的畫色彩不好,實在謙虛,色彩感不一定是五彩繽紛---你看著《白光》水墨連環畫的水墨的層次之豐富和個性---豈止是線條好一個優點?
從賀先生家裏走回街上,真是如沐春風,腳下一陣輕快。。。這條路,從小到現在,不知走過多少回,隻有此時此刻,才有這樣的感覺啊。
8年後,我與德國畫家雨果。內斐在上海波特曼酒店的聯展,年近80的賀先生神采奕奕再次光臨指教,(左麵的是謝春燕)我隻有老老實實恭恭敬敬地迎接、聆聽。雨果等賀先生走後,對我說,他才是真正的大師呀。

今年93歲的賀大師,還在繼續創作人物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