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隻靴子

 

1。

 

這是一個異常溫和的暖冬，今天算是這個暖冬裏最溫煦的一天。

剛才出門時，晴光萬晌。

 

太陽脫下了銀袍子，換上了金褂子，坐在湛藍湛藍的大湖邊上的木頭長椅上頭，看上去

90歲那麽祥和靜謐。

 

我沒有戴帽子，頭發胡亂散著。

風先是繞到身後，頑皮地把它們拽到前麵，拍拂臉頰。

我向前走了幾步，風似乎也長大了幾歲，知心了不少，懂得輕柔地又把它們掖回耳後。

甚至憑空變出一柄梳子，順勢將它們攏捋，披鋪過肩頭，繼續向下延抻。

有份美好的心思，要助頭發快些及腰似的。。。好久沒有被風這樣愛著了。

 

頭頂上一大朵潔白的雲彩，幹淨空靈的大白鳥的形狀，一路跟隨。

我走的快，它的翅膀也忽扇地急。我走得慢，它也緩緩地飛。

我若是冷不丁停下來，它八成會猝不及防，踉蹌到前麵幾下吧？～

必定會伸長細頸，張開尖喙，“嘎嘎”大笑，合攏了翅膀，站定了等著我跟上去。

 

正在開心，一大滴渾丟丟、粘溜溜的液體砸落到額頭上。。。

 

EWW，鳥巴巴！EWW，第二滴！EWW，第三滴！EWW…

發洋賤了我又，險些迷戀上一隻使壞的大雲鳥！

雨越下越大。我濕淋淋的，一身的鳥糞味兒。

 

 

 

2。

 

一頭紮進浴室裏。

全身上上下下，都厚厚地糊上一層香噴噴的泡沫兒之後，委屈潦草的心緒漸漸平複。

 

緩慢地眨眼睛做深呼吸，上下眼瞼膠粘之際，我看到，

晶瑩的啤酒杯，蕩漾的金橙色液體，漂浮的細白酒沫兒。。。油然想起，

海風鎬住頭發、要把人拎起來掄的大洋海灘，巨濤掀來泛起雪白的浪沫兒，

灌滿海水，輪廓漸漸模糊的腳印兒。。。我一陷一撥地沿著漫長的海岸線越走越遠，走

丟了也好。

 

可是，手指肚兒在肋骨上一楞一楞的顛簸感，那麽真切分明，不依不饒地呼喚醒來、回

頭。

 

最終定格在頭腦裏，合乎邏輯的畫麵，是一條大魚的腹腔。

我被嘰嘰喳喳的胃酸泡泡兒們浸裹著，一尾天生隔澀、遲早化噬掉的小魚兒。。。。

熱水從浴頭流下來，淌下來，舔下來，衝下來，

衝掉眼皮上的褶兒，衝掉鼻尖兒，衝掉嘴角兒，

衝掉臉孔。衝掉指紋。衝掉胸脯。

“…如果我有過某種感情，或思想。如果我曾是什麽。曾有一個我。過去了。”

 

 

3。

 

這是一個異常溫和的暖冬。寒意卻無時不在地警示它的潛伏。

讓人惴惴不安，如同午夜時分，聽到樓上一隻大靴子“咣當”落地的巨響，隨後悄寂無

音了。

另一隻靴子，懸掛在命運的上方，可能在最不設防的時刻砸下來，也可能永遠就那樣晃

蕩著，鎮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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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