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父母的懷抱 (七）

 

我在父母退休之前試圖對他們所做的理解絲毫不能解答我心中的疑問，即：“為什麽父母總是關心工作關心對方關心別人卻不關心我，不惜讓我吃苦而把容易留給他們自己？”但我試著勸說自己放棄這種無聊的對所謂答案的尋找，放棄對父母之愛的追求。爸媽又沒有虐待我，而且總體而言我有一個絕對算得上順利的人生，世間難存完美，何苦自尋煩惱。

我一向是個乖女兒，從小到大自己能做的事情都自己做，自己能替他們做的事情也都盡量替他們去做。但在替父母做事情的時候，經常會不知不覺有一種盡義務負責任的感覺。心裏總覺得父母盡到了責任把我養大，我也要盡自己的責任去對他們好。

父母退休之後終於徹底回歸了家庭，自然而然開始把目光與心思投向了我。與父母在美國相處的那一年，看著爸媽含飴弄孫，一邊吃著他們做的飯菜一邊聊聊家常，一家老小一起外出度假都讓我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而且看著爸媽發自內心地愛我的孩子，我似乎找回了童年一直渴望的父母之愛。我以為自己的問題已經解決，所有以前的記憶與糾結似乎都成為了人生心路上的一道過往之傷，雖然傷疤曆曆在目，但畢竟已經完全愈合，越過，放下，隻有及其偶爾回首過往時才會觸及眼前。

但隨後發生的一件事情在我的心裏產生了非常大的震動。

爸媽第二次來美住了半年之後，我和先生帶著孩子和他們一起返程過春節，順便拜見親戚朋友。熱鬧了快兩個月之後我們回到美國。隨後媽媽去做了一個常規體檢，卻被檢查出癌症早期。當時我所有的假期都已用完，工作上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升職迫在眉睫，而且綠卡排期恰好過線身份調整申請剛剛重新啟動連出境都成了問題。

爸爸媽媽倒是果斷淡定，告訴我回來隻是錦上添花忙中添亂沒什麽太大必要，媽媽以最快速度做了手術，術後直接跳過了副作用巨大的化療，隻做了放射治療。診療過程中原本應該由女兒做的接送與護理也由親戚朋友他們以前的同事帶勞了。

等我再次帶著一家大小回去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已搞定，連遺囑都公證好了（我媽總擔心我爸在她走了後把房子送給新老婆，嗬嗬嗬）。我所能做的就是送送禮請吃飯謝謝所有人對父母的照顧，再留給他們一筆小錢權作心理的安慰。

這次的爸爸媽媽和以前相比還是那個在大事上幹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的能幹的爸媽，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卻又是完全不同的父母，他們沒有向我提任何讓我有絲毫為難的要求，甚至都沒在我眼前流露出任何慌亂與抱怨。
 

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晚上當我忽然間意識到這一點時，忽然間就有一種感覺鋪天蓋地得襲來，我不是一個缺少愛的孩子，但是當時的感覺卻陌生，尖銳而且無邊無際，我什麽也沒有做，隻是任由這種初體驗的父母之愛把我徹底淹沒到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