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兄開車
程兄是我朋友中最有學術精神的人物。我們同學三人曾嫌係裏的課淺,除了專業必修之外,都去數學係將他們博士資格要考的幾門硬課掃蕩一遍,雖然他又加了兩門代數的課,多了幾個A+,可我們也是全A的過來,並不怎麽服氣。時隔多年後,大家都碌碌無為,他卻碩果累累著作等身,這就是堅持專注的力量了。
大凡天下眾生平等,有所得必有所失,精於此則疏於彼,程兄學車就趣事多了。
來美第一年,朋友四人700刀合買了一輛白色福特 station wagan,作為耐撞的練兵裝備。學員駕照需要求人坐鎮,美國人力資源珍貴,大家都想及早獨立。所以略等車能走直線,轉彎不大砢磣時便去路考。這車大且舊,不敢用來路試。我等由前輩學長指點,租了輛嬌小光鮮的轎車,沿路試必經的路線小心走過兩遍。第二天著西裝,打領帶,見考官握手、點頭、矜持微笑,作青年才俊狀。循例一試輕鬆通過。得了駕照,腿軟軟地回車,再由學長幫助把車開回,以後慢慢再練不提。
程兄素來嚴謹,嗤笑說:“騙人不能騙己,駕車要靠真功夫,豈能以衣帽取勝?” 便裝輕身施施然去了。考官見他瘦小跟越南難民似的,嚴格把關。Bill Gates都說:“警察要是跟了你一百邁,一定會找出你的錯來”,況菜鳥乎?自然沒有通過。一月後,二試。我們都已是正牌有照人士了,氣勢就拉開了檔次,他還是個學員,心裏急呀!路試開始,那美女考官一隻腳還在車外,門沒關上,車就往前竄了。立馬被嚴詞斥回,禁試三個月。
後來終於過了。雖然拿到了駕照,自此純潔正直的心靈受了傷害,基本功夾生了。一次從我住的門口起步,馬達隆隆不見動靜,大力一踩油門,撞開頂在後麵的停車,橫過馬路,衝向教堂,騰雲駕霧般地騎在石階的護欄上直至後輪離地。車子居然還無大損,周圍人畜也平安,宛如沐浴神恩。大家見了都咋舌道:這冥冥之中莫非真有神靈?
車子騎上教堂護欄後,我們沒買保險,隻能央求對方了。被撞開的車子隻壞了個燈,車主是個工人兄弟。是咱們一個陣營的無產階級兄弟,好說話。點了香煙,賠了笑臉,訴了苦衷,車主頻頻點頭同意付90美元,Cash。教堂更好說話了。神愛世人,何況我們是窮人,心靈經受著巨大的痛苦,正等待著被拯救。神父笑眯眯安慰說:“Kid, don't worry about it. ”
一切搞定,正慶幸著。車主與教堂的保險公司同時寄來賠款通知,不然法庭上見。欲哭無淚呀!我們來美上飛機時,懷裏隻有20美元,喝口水都要問一句:這要不要錢的?開學前,飯錢還是向學長借的。每月RA 400美元,除去房租,花銷所剩無幾,天天省著攢點,還打算給老婆孩子老媽丈母娘扛個電視洗衣機連褲襪口香糖什麽的回去。還能這麽欺負人?!心裏一橫,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就這樣被吊銷了駕照。當然開不了車了。
後來呢?什麽刑罰都有個期限不是?不過區區幾百刀,自願受個老美打死都不肯沒駕照的懲罰,過了這苦難期,自然又能開了。
好不容易熬到寒假。我們已是有車階層了,怎麽地也要駕車出遊。規劃了個千裏大遠行。依最優計算,買了半年保險。帶了幹糧,清晨出行。剛開出St.Louis不久,車子漸漸無力,直至停在高速公路邊上。時值平安夜。我突然想起一個報道,這日子老美個個回家心急如焚,一般是不理人的。一個高速路上拋錨人久呼無應,心寒之下居然開槍自盡了。我們大好青年,雖不至於此,但心也戚戚焉。幾個人依在車頭正在自艾,突見一車前頭刹住,沿路邊高速返回,停在我們車前。正是美國雷鋒國際援助來了。那人稍稍一查,說: “你們傳動箱漏油了,來個人,跟我前去買油。” 高速路上颯然而去。不久沿路邊快速倒車回來。哇塞!原來車是可以這麽開的!救援見效後,大家塞他20刀,我貢獻了幅杭州織錦,我們千恩萬謝繼續前行。從此我們每天加一罐傳動油。經Atlanta, 過Orlando, 遊Golden Beach, 達Miami 盡興而歸。
那車子幾經風霜,後來折價給曾兄。四年後他當教授,繼續讓它發揮餘熱,直到他兒子嫌車太破,要被同學看到就沒法活了,拒絕上坐,才完成其曆史使命。
三年前我回國途經北京,程兄熱情招待,全程親自開車作陪。那車開得如同靈蛇出洞,小巷也能進,間不盈尺呼嘯而過,他風清雲淡從容談笑,直讓我佩服不已。程兄隻要認真了,什麽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