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月明時
記憶的長河在安靜地流淌,兩岸風光或旖麗或荒涼,星雲璀璨間,似乎永遠沒有靜止的時候。而隻是在你一低眉,一俯身的瞬間,你會發現,有些記憶凝成了一塊鵝卵石,靜謐安詳地躺在寬闊坦蕩的深流裏,寂寞,卻又安然自得。。。。。。孩子眼中的中秋和大人眼裏的中秋是界限分明的:孩子的中秋是個童話,大人的中秋就隻是個日子。所以,你若問我,我的中秋在記憶裏被定格到了哪個位置,我眼前就分明地閃現出一個畫麵:一塊高地,一灘蘆葦,一片柳林,一川江水,還有那江麵上的一鏈金燦燦的月碎。
高地是屬於大人們的,但是由我們這些無所事事的孩童在太陽尚未落山的時候就率先占領的。一隻隻竹板凳象征著各家的領地,最好的地盤是最靠前最開闊的一片水泥高台,底下是一道人工的溝渠,各色野生的植物蔥蘢地掩映著,隻能聽到些潺潺水聲。而占領這座高台是頗需要些膽氣和謹慎的。高台因為年代久遠亦被廢棄的緣故,幾成斷垣殘痕,隻有最前端的平台是完好的,其他就隻剩下大約兩掌寬,一高一低的框架,離地麵最高處大概有三,四米。我們就是要抱著小竹板凳,努力如雜技演員一般保持住平衡,小心翼翼如強渡大渡河上的鐵索橋一般趕在其他孩子們的前頭到達前端的平台,擺上自己的小馬紮,就意味著插上了自家的軍旗。搶到了最好的位置的孩子們誌得意滿地在自家領地周圍逡巡,頗有些炫耀的意思。其他的孩子亦不氣餒,把精力都耗費在了走獨木橋般的框架的比賽上,爭取明年能力拔頭籌。
等到夜色濃烈了些的時候,各家各戶的大老爺們們就拉拉雜雜地出動了,脖子上隨意搭著條毛巾,一把搪瓷的茶缸是人手必備的,和平時合意的哥們鄰居三三兩兩,或坐或立地閑聊,自家的孩子們都是不大管的,除非是出了紛爭起了戰禍,才聽見哪家當家的大聲吼一句:欠揍!基本上就能維持一小會兒和平。再晚些,等各家的婆姨娘親們收拾好了家裏的繁瑣事務,提著大小不等的竹籃,裏頭裝滿了各色月餅茶水,嫋嫋娜娜地行到高台邊上的時候,也正是一輪明月正當空的時候,當晚的高潮戲此刻才正告上演。
女人們找回自家的男人,招呼著野地裏瘋玩的孩子,也不需要費什麽大的氣力,隻喊一聲小名,加一句:吃月餅了。。。。。。剛才還在拿蘆葦竿子騎馬打仗的孩童們,霎時間做鳥獸散,往自家的領地飛奔。高台上一片閑適的風景,男人們應景地拿一小塊月餅灌茶,默默不語。女人們隔壁左右地扯著閑話,間或交換一下自家月餅出自哪間鋪子,抱怨一下時事艱難,備下幾個月餅如何地勞心費力,實際是炫耀一下自己如何地能力超群,竟然拿到了非常難得的花色。孩子們嘴是最幸福的,一刻不得閑地輸送著那些:甜的,鹹的,甜中帶鹹的各色口味的月餅,犒勞著不知疲倦的辛勤的小肚皮,抽空還很給女人們爭氣地咂嘴,大歎自家月餅如何好吃。。。。。。
等到一切漸漸沉靜下來的時候,心滿意足的孩子趴在爹娘的膝前,略帶著驚異的神情端詳著眼前這輪明豔得出格的月亮。平時爹媽爺姥講過的那些故事突然活了起來,孩子們指點著哪裏的月斑該是桂樹,哪裏又是吳剛,連那隻白兔也被指認了個現形兒,甚至連嫦娥吃的桂花餡的月餅的香甜都隨著月色喧染了開來。這無與倫比的月,懸在墨藍的蒼穹間,有好看的溫暖的光暈裹挾著,把朦朧的夜色鍍上了一層淡金,近處如煙似籠的柳林更是妖嬈得風情萬種。這光似乎是會動的,你看它此刻不正在蘆葦尖上流淌嗎?一直流淌到了波光迤邐的水麵,一江大河波瀾不驚地守護著糾纏不休的月影,任她拆散了,揉碎了想滲進大河的心裏,卻不得門而入,嬌嗔地留下一串笑聲般的碎影,晃暈了孩童們的心和眼睛。。。剩下的就隻記得爹寬厚的肩膀,或是娘溫暖的懷抱,呢噥地軟語,隻是自己心滿意足地困頓,絕不願意睜眼。。。。。。
是的,在我記憶裏的那個定格的中秋夜,它就是這樣溫潤和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