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一位柬埔寨女子

160;160; 中午,接到她老公的電話。說她,於早上11點,過世了.50歲，肺癌肝轉移。
160;160;160;160;說她是柬埔寨人,其實,她出身在柬埔寨,長於越南,住在法國的華人同胞.
160;160;整個白天，我都很忙碌，極盡疲憊。等到了晚上，和她的家人抱著電話痛哭之後，才感到心裏陣陣的心揪，才痛楚地醒悟：在這個世界上，不計得失，無論我是貧是富，是順是逆，真心憐惜我，牽掛我的人，從此少了這一個。
160;160; 那時我剛出國，在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中餐館裏做二廚兼三廚的。她是那家中餐館的老板娘,那時候我法語很差,她不懂漢語。不過好在，人和人之間不是僅僅靠語言而彼此理解的。最初幾個月的相互防範之後，到了我快要離開那家店的時候，我們早已經開始彼此鼓勵著讓對方休息了。

160;160;160; 160;記得第一個在國外的除夕夜，就是在餐館度過的。那天從下午4點刷天花板開始，我們倆一直工作到半夜兩點鍾，打發走了最後一個要過中國年的法國客人。那天，老板娘做了越南式的年夜飯，還給了我一個紅包做壓歲錢。她對我說，我每年都給我的孩子們壓歲錢，為的是他們不要忘記了他們是從哪裏來的。160;160; 其實，老板娘的家族，離開中國已經好幾百年了。廚房裏供著的灶神的牌位，那幾個字她大概也不認識吧。

160;160;160; 那之後，我多多少少就當老板娘也是我的家人了。

160;160;160;160; 記得每個星期三，餐館休息。老板全家都去鄉下玩，逐漸地，他們開始帶上我。老板娘有時候還會做些越南風味的小吃。那一帶，湖光山色。風光無限。還有一次他們要去滑雪，給我打了一個早上的電話，也沒能叫醒我。我的第一次滑雪的機會，就是這麽錯過的。
160;160;160; 這些年來，我也見過其他很多老板娘比她有錢多了。然而，如她一樣，每周都騰出時間，拖家帶口，在山山水水之間享受天倫之樂的，隻有她了。
160;160;160;也還記得唯一的一次我請假，在宿舍裏養病。突然聽到樓下有人叫我。居然是老板娘，那時候她已經查出來有肺癌，剛剛做完化療，極其痛苦。她十分虛弱地拿著些煮玉米，讓她老公開著車找到了我的宿舍。並對我說，你病著，不要做飯了。每天來餐館吃上一口就可以了。

160;160; 等我申請到了學校要走的時候，老板娘拿出幾百歐元給我說，你太累了，這幾百塊錢，拿去，你去旅遊一下吧。之後也見過聽過很多更有錢得多的老板娘，不知道還有誰肯給打工的學生多給幾百歐的？

160;160; 她的老公是個十分享受的人。餐館全靠老板娘一個人硬撐著。生意並不好。我一直都懷疑，他們大概還有帳沒有還清。前幾個月，老板娘已經不行了，我打電話過去，她居然還在工作。那時，我感情上不順利，哭著打電話給她哭訴。事後，她兒子說，她一直說，看到我不順，她心裏真是焦急阿，因為她把我當做另外一個女兒。
160;160; 其實，何須他說呢，我早就知道啊。


160;160;160;其實，也還記得，最初我在她那裏打工的時候彼此的猜忌和防範。那天又看到了“小王子”突然就落下淚來了。小王子和狐狸那一段。突然想起，人和人之間彼此熟悉，馴服，放下那些猜忌，放下那些利益得失，其實是多麽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啊。

160;160; 她的兒子，在電話的另一頭哭訴。老板娘臨時前還拚死地工作，大半是為了他吧。我知道，他是希望我能回格勒洛布爾參加他媽媽的葬禮。然而，我終於沒有去。
160;160;還記得他老公熱衷地講起他們經曆過的那些戰亂和離散.紅色高棉,越共,在教會撿舊衣服,她給有錢人家做保姆.她極少說這些.然而,那些悲苦中,承受最多的必定是她吧.臨了,她善良如故.想起來,不禁,悲從中來.
160;160; 每日奔波，久不動筆。唯有這時候寫這幾個字，來紀念她。一個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幸運地相識一場的人。

所有跟帖： 

• 寫得很感人。段首的160應該沒什麽特殊含義的吧？ -賈平凸- ♂ (16 bytes) () 02/25/2009 postreply 04:08:39

• 人間自有真情在…… -娉- ♀ (106 bytes) () 02/25/2009 postreply 06:30:02

• 拍了 -都是國人- ♂ (0 bytes) () 02/25/2009 postreply 12:16:53

• 回複：祭一位柬埔寨女子 -三腳梅- ♀ (42 bytes) () 02/27/2009 postreply 22: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