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秀華入選紐約時報“強大女性”:中年少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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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紫牛麵對麵】入選紐約時報2017年11位“強大的女性“,餘秀華:中年少女說的就是我 

第四屆南京跨年音樂詩會引來大半個中國詩壇,舒婷、野夫、歐陽江河、王家新、多多等知名詩人在去年12月31日南京聚首。當夜,數千讀者在先鋒書店外排起長隊。近30小時的無眠無休,令人仿佛回到詩情勃發的理想主義年代。淩晨兩三點才朗誦的餘秀華,帶來《我愛你》。走紅兩年後,她比過去更加忙碌,上綜藝節目參加各種活動,帶著主演的紀錄片到處宣傳。最近,詩人食指批評餘秀華“被捧紅”也登上熱搜。紫牛新聞記者在采訪中還原“多麵”餘秀華。



“老司機”餘秀華

“今夜我原諒世俗裏泥濘不堪,原諒走失在人間的愛情,包括明天的我們。今夜我原諒我殘疾的身體和不想奉獻的心,原諒我的汙垢,你的多情,原諒正在趕來愛你的女子,並且告訴她們,我愛她們。”就像去年她登上董卿的《朗讀者》一樣,以磕磕絆絆、不甚清楚的口齒朗讀自己的詩。她發音吐詞很費力,即便讀詩,也像是含混不清的嗚咽。



這並不是那首更為有名的《我愛你》,“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我要給你一本關於植物,關於莊稼的。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稗子”的意象驚豔網友,餘秀華說,稗子是野草,跟稻子常分不清,就是自己平常種地信手拈來的東西。但如今有點傷感的是,家鄉橫店村的地已經沒有了。“沒有素材了,寫作不能靠回憶的,看得到摸得到才行。”

詩會發起人趙健給餘秀華送上鮮花,被她發現原來人人都有,開始調侃“不是隻給我啊”。她透露,“其實我對這些花沒什麽興趣,我喜歡家裏種的那些月季。”她也給記者介紹,種多肉多好啊,好種好養。

餘秀華生長在湖北農村,教育程度不高、行動受限,卻與思想保守、言行木訥不沾邊。恰恰相反,她反應機敏,嬉笑怒罵自成一統,自戀並自嘲。而且豪爽酒量好,身上有種雌雄同體的氣質,沒事還喜歡撩一撩帥哥。現在餘秀華參加各種詩歌和宣傳活動,自如地跟形形色色的人互動,氣氛非常活躍。開始使用一線護膚品,討論哪種進口品牌保溫杯好用的餘秀華,不再是那個每月隻有60元低保、缺乏勞動能力的腦癱農婦。《紐約時報》近日發布“2017強大的女性”榜單,向全世界讀者介紹11位“強大的女性”,餘秀華入選。

餘秀華說,“我愛你”這個係列,自己寫了很多,幾乎每年都會寫。曾憑借那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走紅,“睡某某”如今成了“老司機”餘秀華開玩笑的方式。給別人微信也會寫,“元旦快樂,我愛你”,收到回複“元旦快樂,我不愛你”,她開始假裝生氣地爆粗口。“都是開玩笑,也不當真。不愛我,就打他去。”

當紫牛新聞記者問她,是不是像采訪所說,曾在一個跨年夜因為失戀哭得特別傷心,餘秀華搖搖頭,“這個記者采訪我這樣講,那個記者采訪我那樣講,我不會給標準答案,為什麽要告訴你們真話呢?”

“中年少女”餘秀華

感情對餘秀華來說,並不是一個難以啟齒的“敏感”話題,她總是很直接。“其實有時候有一定對象,也不能確定特別愛他,有時候隻是一種模糊感覺。”餘秀華說,感情隱藏不了,但說出來,又會受到打擊。“其實對特別愛的人,反而說不出,隻能說,元旦快樂,有你真好。‘我愛你’這種是對朋友說的。”

但在詩歌中,熾烈的情感藏不住。她的詩被解讀為——一個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身體帶有殘缺的女人,對愛的缺失有著極為深刻的體驗。餘秀華說,“寫詩的時候最真誠的,自己騙不了自己。當一個人一個房間,就是逃不過去的真實。寫情書都有可能是假的。但對於詩人來說,除非那些還沒有入門的人,否則不會在作品裏說假話。”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一提及愛,身體裏就響起警報”,這樣的詩句被評論界譽為充滿“波德萊爾式的突如其來的靈性,以及把傷口撕開給人看的任性”。餘秀華說,所謂“痛感”在於“感情很深的時候才會有,感情很淺則不會有。”她說,很多人會嘲笑問,“你是不是會愛上很多人”,“我說是”,但這是她靈感的源泉。



但餘秀華也說,假如愛情成真的話,竟會覺得“不好”。“我刻意保持距離,他們說我像‘花癡’,但這個距離必須要保持。當你愛一個人,要保持精神上和肉體上距離。其實我害怕,不知道達成以後要怎麽辦。因為生活是漫長的,很多事都要對別人負責。我也很困惑。”

她很喜歡電視劇《三生三世十裏桃花》中的愛情方式,“很純粹的感情,現在社會上幾人能做到呢?”她說話時,眼睛、嘴巴無法舒展地擺在原來的地方,不自覺地在臉上糾結。但聊到趙又廷飾演的夜華,“長得好帥啊”,她臉上也羞澀地寫著“少女心”。最近流行“中年少女”,餘秀華說,這就是她。“少女心,其實不是保持的,也不是故意裝成這樣,就是一種自然的性格。我看孟非的相親節目裏,有的女生很會裝,我覺得還是缺乏文化基礎,才需要用這個武裝自己。”

現實中,她感慨自己寫不出那樣的故事,無法把心目中純粹的感情通過故事來呈現。下一秒又開始開玩笑,身邊的90後粉絲年紀太小了,“實在下不了手”。

“詩人”餘秀華

那天跨年詩會結束後,詩人們一起趁興喝點小酒。把十斤啤酒說成“小意思”的餘秀華自詡酒量不好,“啤酒喝了會長胖,最近我喝白酒,所以瘦一些。”在家時常跟老爸在一起喝點白酒。“寫詩?喝多了寫不了詩,頭暈。”

問及,還有時間寫詩嗎?她說,“我為什麽一定要創作?我覺得生命的過程比創作要緊。我很享受這個過程。”之前寫不好也會焦慮,好在慢慢地感覺又回來了。去不同的地方,總是住在酒店賓館,她指著南京窗外的霧霾說,“到有霧霾的地方不叫旅行。我想去西藏,空氣新鮮的地方。在那麽高的地方,詩歌也是純潔美好的。”



餘秀華枕邊正在讀的是小說《所羅門之歌》,美國著名作家托妮·莫裏森的作品。說的是北方城市一個富裕黑人家庭的小兒子奶娃南行故土尋找金子,從而意外找到家族之根,文化之源的人生經曆。

餘秀華說自己讀過的書並不多,但思考比讀書更重要。“寫作也是種能力,很多人有讀書的能力,卻不能把吸收的東西轉化出來。有時候你會發現書本上的東西跟你想的是一樣的,隻是他們先寫出來而已。”聽記者稱讚她擁有天才般的領悟能力,她臉上流露出孩子氣的表情。她也抱怨,自己讀詩隻讀中國的,外國詩歌卻沒法讀,翻譯翻不好,讓人很難讀下去。問她最喜歡哪個詩人的作品,她又“沒正形”說,“隻要是男詩人都喜歡”。

已故著名詩人餘光中用20分鍾時間揮就《鄉愁》,餘秀華說,本來寫詩就用不了多長時間,最多半小時,畢竟它沒有多少字。沒出名之前,餘秀華非常勤奮,每天寫。“那時候都是手寫,幾千首扔在那兒,覺得不太好,也沒有發表,現在都用電腦寫。如今很多報刊雜誌向自己約稿,盡管也在寫,但不想給,不想發表。”

餘秀華《月光落在左手上》銷量突破10萬冊,成為20年來中國銷量最大的詩集。2016年出版完第三本之後,沒有再出。在她看來,出書太多也是一種“不禮貌”。“形式和內容都差不多,也是一種消耗。”餘秀華也在嚐試其他題材,今年要推出隨筆集,還有即將付梓的小說。不過,有點“頭痛”小說要給哪家出版社,“都和我關係挺好的,很煩”。

詩人食指最近批評“被捧紅”的餘秀華,“她說,理想的下午就是喝喝咖啡、看看書、聊聊天、打打炮,從農村出來的詩人,把農民生活的痛苦,以及對小康生活的向往,提都不提……”對此,餘秀華說自己“被徹底誤讀”了。“我不希望、也不情願,大家是因為《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而記住我的。盡管所有人都是這樣在想,盡管所有人都希望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誰。”她在朋友圈發了一條狀態,“我從來不覺得農民生活是痛苦的啊,真是一個高深的課題:人們向往田園生活,憑什麽又鄙視它?真正的痛苦是作為一個農民,眼睜睜看著鄉村文明的流逝啊。再過幾年,哪裏還有原始的農村。”無奈稱,“總之,這件事又把我炒紅了。”

“演員”餘秀華

去年,一部餘秀華主演的紀錄片《搖搖晃晃的人間》讓她踏上電影節的紅毯。該片以近乎新聞化的形式記錄其家庭,價值觀裏的矛盾,蘊含著隨時爆發的戲劇張力,獲得阿姆斯特丹紀錄片電影節長片競賽單元評委會大獎。在國內上映時,反響也挺熱烈。片中的餘秀華執拗而掙紮,每天割草、打水、煮飯、殺魚,和丈夫罵罵咧咧,和父母爭吵不休。許多細節令人印象深刻,比如出名後餘秀華實現了經濟自由,離婚當晚,母親一直抹眼淚,餘秀華生氣道,“我離婚又不是丟人的事,你至於嗎?”母親說:沒幾個像你那麽心硬的。



紀錄片《搖搖晃晃的人間》截圖

文藝女青年餘秀華成名後對抗命運安排,完成“離婚”這件小事,竟引發不小的關注。懷著找尋其離婚答案的思索看片的人們,對於片中的粗礪和真實,感到“不適”,餘秀華對於這種反饋實際是充滿抵觸情緒的。采訪中,當記者問她為何答應拍一部呈現自己生活的片子時,餘秀華明顯有些不高興。“那是別人拍的,為什麽要拒絕?我覺得挺好。我沒什麽需要隱藏的。當一個人都不能坦蕩地麵對自己,那還有什麽意義。有些人把自己看得很重要,深怕別人窺探自己的隱私,這是非常膚淺的生活狀態。”

她漸漸變得有些咆哮起來,“片子裏罵前夫,我已經是很克製了,不然罵死他。吵架又沒有什麽不光彩。”或許就是厭倦這種柴米油鹽和一地雞毛,餘秀華隻是說,離婚跟前夫支不支持自己寫詩沒有關係,兩個人分開不需要理由。



紀錄片《搖搖晃晃的人間》截圖

袒露自己,餘秀華沒有所謂的名人“形象”包袱。“我隻是一個農婦,就算是黑我都沒問題,當時就是這種心態。我不就是離個婚嘛,就算是裸奔被拍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今天過了明天大家就不記得了。”

她也透露,在拍攝過程中跟導演範儉成了好朋友。“他有知識有水平,我覺得有這樣一個伴兒不錯。他也覺得和我待在一起很愉快。就這樣完成了電影拍攝。”餘秀華說,自己也被範儉改變,學會如何去“配合”媒體,“他也跟我學會油腔滑調。但寫詩,我還是我”。問她會不會搬離家鄉,她說,“那我要去哪裏住呢?”

快問快答

問:來南京幾次,印象如何?有沒有在這裏寫詩?

答:我也不太願意出去,任何城市建築都差不多,沒有特色,千篇一律。再說,天不好,有什麽風景可看。沒為南京寫過詩。

問:兒子有遺傳你的文學基因嗎?平時跟他交流多嗎?

答:他不寫詩,要寫也寫挺好,文章挺好。有一點遺傳吧。天上掉下來的哦,我從來不培養。他跟著我就天馬行空,我不像那些媽。他剛過青春叛逆期,21歲還願意跟我交流,但微信不和我聊,說要裝高冷。慢慢長大就好了。不過,我哪有時間,那麽多男朋友。不跟我聊天,我換一個唄。

問:離婚後的生活,是理想中的自由狀態嗎?

答:不自由怎麽辦呐,不和你聊,你很傷心,反過來黏住你,又會煩死。

問:你怎麽看待“油膩的中年”這個說法?

答:這個社會誰不油膩,中年人都不油膩誰油膩?我覺得是一種過程,油膩也不好分誰。其實我特別能夠理解很多人的狀態,知道這樣不好,但不可以改變,這是一種習慣。少年也油膩。

問:跨年夜,大家都在發18歲的照片,你發了沒?

答:我有病呐。我沒有看朋友圈,後來才搞清楚是怎麽回事。我18歲比現在好看多了。我前夫也說。那時候我對未來沒有憧憬,就是務農、養雞養鴨。一如既往的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