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聖人,但隻在一年裏一個季節的那幾天。那幾天必得是晴日,天必得藍,雲必得白,我必得走在野外,太陽脫下紅色的旭日大氅,換上輕亮的晨裝,當一切完備時,我被造就為聖人,足足有五分鍾之久。
我的影子投射在土地上,好像一個丈把高的細竹,頭上閃著一輪圓潤祥和金色的光,古人畫的聖人走下岩壁,把我拉進高貴的行列。
為什麽一年裏的這幾天,我的影子被拉得那麽高長,頭上還頂著神聖的光暈,我從未有過做聖人的興趣和理想,做聖人吃力不討好,隻有付出和忍氣吞聲。
那光環是做給人看的,光環的背麵不但無光還帶刺,深深的陷進聖人的肉體凡胎中。我怕受傷後的疼,怕愈合時的癢,把我從聖壇上踢下來,換一個皮膚豐厚的吧。
沒有人理睬我,一年的那幾天,我必須做聖人,一年中的付出和忍耐是我為聖的底座,那光環是羈絆我的鎖鏈。
隨意寫下這自然現象,每年都有幾日遇到那個頂著光環的極長的影子。有意思的是,正當我寫到“把我拉進高貴的行列”時,家裏的門鈴響了。我正等著從中國寄來的新書,為郵遞員準備好的感謝費就撂在門廊的桌上。我一手抓錢一手開門,來的不是郵遞員,而是對麵鄰家的小男孩瑪茨。瑪茨手舉著一幅畫對我說:
“給你畫的。”
他畫了一個高聳入天的廟堂,廟堂右邊一輪燦陽高照,“為了莉莉”幾個漢字堂皇居正中。他還用中文寫下“廟宇”兩字,怕認不出是座大廟嗎?
我受寵若驚,剛哀怨被封聖的艱難,他就給我送來房地產作為慰籍,都說天下本沒有偶然,所有的偶然其實都是必然,而這個必然想對我說什麽呢?讓我繼續含辛茹苦好好幹,前方等著我的不是失望和痛苦,我的功德是被人瞧在眼裏記在心上的。送一座廟宇給我已經非常慷慨,還特地找出正確的中文,尤其是我的名字,li 的漢字很多,難為他不知情之下,居然蒙到了那個正確的,如同人家門牌上寫的毛宅蔣宅一般。
馬茨剛搬來時才幾個月大,現在已經要上三年級了,他有一個年長三歲的哥哥,她媽媽說,哥倆打架家常便飯,但與我統統禮貌文明。無論世界風雲如何變幻,在我們這塊方寸之地,和平友好家常便飯無須強調,但得了座恢宏廟宇的僅我一人啊!馬茨見我歡喜,回去後還特地把廟粉刷了,太陽換成了月亮,一派詩情畫意,我心歡逸。馬茨被我感動,一股做氣又畫了座龍廟,我這麽個平常百姓,幾天功夫得了三座廟堂,打著滾住都富餘啊!
現在,我心甘情願積累功德,功德圓滿之後,便進駐我的廟宇,再也不肯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