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栗子

老在異鄉,懷舊當作補品
正文

穿越,找到我千年意中人(中)

(2025-07-22 04:34:27) 下一個

來到會稽山我們先找了家客棧住下,司馬遷堅持不讓我跟隨,他請店家給我弄些解暑的酸梅湯,便自己出發了。我仍舊陶醉在司馬遷的關愛裏,禹穴不去也罷,將來肯定還有機會的

遊曆了江南之後,我們渡江北上,在淮陰我們停留了好一陣,因為那裏是漢朝名將韓信的故鄉和封侯之地。從當地父老鄉親的口中,司馬遷獲得了大量淮陰侯韓信的故事。韓信那時亡故不過才幾十年,他的事跡仍舊十分的鮮活,老鄉們指點我們找到了韓母的葬地,在那位“多多益善”的母親墓前,我不出聲地告訴她,因司馬遷的緣故,她兒子名聲斐然幾千年。

我們繼續巡水北上,到了魯國國都(山東曲阜),曾經的古代文化中心,孔子的生長之地,一一瞻仰了孔子的廟堂、車服、禮器,目睹了孔子遺風下儒生們按時習禮的景況,這一切讓司馬遷對孔子的崇敬陡然升級。在這裏我們留住了許久。司馬遷四處發掘收集孔子生平的點滴,我則關注食品,很想知道公元前的魯地百姓是否已經熱衷於大蔥?是否已經有了香脆可口的煎餅?大口咬蔥就飯的我一個沒見過,但吃煎餅的還真有,一個風塵仆仆的儒生,大概是遠道而來的,在街上向人討了碗水,狼吞虎咽的把一個類似煎餅的食物幾下吃了個精光,一定是餓狠了,連孔夫子提倡的禮儀都顧不上了。為了印證學習古書的由來,司馬遷還特地去了趟齊國的都城(山東淄博),我興趣盎然的跟在他身後,一種精神與情感上的滿足把我撐得麵容越來越美,走在幾千年前的齊魯大地,回頭率豐厚。

高祖
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盡管司馬遷挺看不上他,卻仍舊要重墨描繪,誰讓他是漢朝的締造者,司馬遷必得追尋他的蹤跡。

我們離開齊魯之後轉向南行,先在鄒縣留住,遊覽了秦始皇當年東巡到過的嶧山,學習飲酒、射箭的禮儀,我很為之受啟發,這不就是現代人常說的,動怒時別急著打,先閉起眼睛數數,數上個百八十後,怒氣便自行消失。可轉念一想,古人倒是講究禮儀,可他們不還是一天到晚打仗殺人嘛。我對司馬遷感慨了一句說人不是東西,他瞪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舞著腳步說,又不是做買賣,為何求東西。我猛然醒悟,不是東西作為罵人的句子,那時還未流行。

在孟嚐君的封邑(今山東滕縣南),我們與父老鄉親們促膝談,打探出不少關於孟嚐君的事情,聽起來比那些什麽禮儀要有趣的多。小時候讀《東周列國》就知道孟嚐君門客雞鳴狗盜的故事,如今我大搖大擺走在他的領地上,勘查問尋他當年的行徑,這種感覺好神奇。

老鄉們說,孟嚐君養門客千真萬確名不虛傳,而且不分好歹的養,犯事作奸的亡命之徒,隻要願意他都留著,多時達六萬多戶。這位很得司馬遷欣賞的戰國四君子之一,頗有些收垃圾的派頭,不過他的“垃圾”緊急關頭都能顯示出才藝,倒也沒有白白收留。隻是我們越走越窮困,自己都快走成垃圾了。

終於,到了劉邦的老家沛縣(江蘇沛縣),我們已經窮得丁當響了,常常風餐露宿,司馬遷很能吃苦,我也不是嬌養之人,而且那時的環境是那麽的天然暢爽,我盡情的窮享受。秦末的幾位重要人物都出自沛縣,在那裏我們得到不少生動有趣的史料,它讓我不禁聯想到“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句話很可能就是從這裏派生的。劉邦的宰相曹參、蕭何都是沛縣人,做的都是獄吏,隻是不在一地而已。劉邦是沛東的泗水亭長,與蕭何是老鄉,他若是與人爭執打架,蕭何不是袒護就是為他開脫,竭盡鄉情。我幫著司馬遷記事時忍不住冒出《史記》裏的句子,“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司馬遷聽到臉上漂出的神態立刻淹死了我!我用他的話贏得了他的心!作為亭長,劉邦有輸送民夫的任務,一般來說,一個民夫官府給錢三枚,但劉邦送人去時,獄吏卻給他五枚,足見劉邦未成氣候前多麽的善於攏人心,但他成氣候時又是多麽的敢殺人!

陳勝、吳廣在沛郡薊縣(安徽宿縣)起義之後,劉邦也隨之而動,曹參、蕭何立刻簇擁,沛縣成了義軍的中央,劉亭長作了領袖,這一切都離不了他的群朋鄉黨。黑頭壯士樊噲是沛縣賣狗肉的,汝陰侯夏侯嬰是沛縣靠編織、養蠶為生的,他還有些音樂細胞,常在人家喪禮上作吹鼓手。大漢後來的政府官員很有些共同偏好,張飛殺豬,劉備編鞋,關羽我給他派活兒釀醋,反正想成就氣候都得從低微做起,今兒國內滿街忙碌的快遞小哥們,大家不要慢怠了,那都是日後的小祖高祖啊。

司馬遷帶著我一一走訪了不少日後開國元勳的故居舊址,聽當地人對他們繪聲繪色的描述,各種人物生靈活現躍然而出。司馬遷一個勁兒的拈髯頜首,這些前朝的小吏後朝的高官,頗有些撞大運的膽識啊。我也從中受到啟發,琢磨著中國人的內鬥傳統,很可能就出自夏、商、周三朝之後,成者王侯敗則寇,皇帝輪流坐,想保住家天下,必得彼此爭鬥。時隔二千年,人的德行基本沒變,中國人仍舊誰也看不上誰,對外散沙,對內比宮鬥,比電視劇還狗血噴頭。

終於回到長安,我累得幾乎哮喘,司馬遷也是臉色黧黑人幹瘦,但他的精神頭十分亢奮,和父親徹夜長談,描繪著一路上的見聞,滿地都是他記事的竹簡,他一卷卷的展示給司馬談,兩人儼然科學家,埋頭俯首一條條的探討研究。我在一旁嗓子拉風箱,把他倆崇敬得如待神一般。後來司馬遷母親得一偏方,炒雞蛋不放鹽,我連吃了三個星期後才又能正常呼吸了。司馬遷對父親說了不少我一路的表現,司馬談對我越發另眼相看,雞蛋盡管不那麽的金貴,但吃了近一月花費也不少,史官的收入原本就不高。
仕途
司馬遷出遊這幾年,司馬談為兒子定下了門親事,一個平常人家的本分女兒,我們不在期間,她殷勤照料著司馬家的生活。對她,我沒有絲毫的妒嫉之心,我怎麽會傻到對一個二千多年前的人心懷不滿呢,那本不是我該有的世界,能有一次夢回的機遇我已經感恩戴德了。

幾年之後,司馬遷開始步入仕途,從一個小小的郎中作起,那是漢宮內龐大郎官係統裏最低的一級,月俸三百石,實領十七斛,職責是“掌守門戶,出充車騎”,皇帝在家他們守大門,皇帝出行他們從車駕,官職雖微,但在皇帝左右,頗有些光彩。漢武帝是個坐不住的,上任初期對內加強統治,對外抵禦匈奴顧不上出門。從公元前113年起,他開始出巡視察大漢疆土,作為史官的司馬談,和作為郎中的司馬遷自然緊密相隨了。你肯定猜得到我多麽強烈的企盼也跟他們去,可惜無人慧眼認我這顆珠。

司馬父子隨皇帝巡察回來,總要在家裏詳細交流互補,積累材料,為了將來有一天把真實的曆史詳盡寫下。每當他們席地而坐各自敘述時,我對司馬遷的愛情就跟著升溫,他說話時的表情、語調、用詞和手勢,無一不讓我心醉,最使我酩酊的是他那種嚴謹肅然的態度。那時我真正體會到天崩地裂也賴著不走的情感,二千年後的世界裏,我難得看上什麽人,我的愛情早在二千年前一股腦的傾瀉於司馬遷,沒留下半點餘地。

公元前111年秋,司馬遷奉武帝之命出使巴蜀以南,視察並安撫西南少數民族地區,漢武帝看出了司馬遷的才幹,稱他“辨之閎達,溢於文辭”,把這項重大的事宜交給他承辦。司馬遷從長安上路,出漢中,經巴郡(四川重慶市北)到犍為郡(四川宜賓),繼續前行達今貴州黃平、川西、雲南諸多地方,他是中國上下五千年自駕遠行第一人,走過的路不亞於紅軍的長征,我恭敬他為中國旅遊神!司馬遷聽了我奉給他的封號不以為然,指著家中堆積的竹簡說,“既心懷重負,就要從點滴做起。”我說,“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你已然走了近半!”

聽了我的話,司馬遷癡迷般的盯著我,在他的目光下我又一次醉得死去活來,慶幸後世的自己愛讀書,否則如何出口金句。

這一次出使,豐富了司馬遷對中國西南地區的了解,無論是人文山水、農作物產、民情風俗,對他日後寫《貨殖列傳》都有著舉足重輕之作用,唯一的遺憾是沒帶上我。一年之後,這個遺憾繼續延伸,漢武帝的封禪巡行也把我排出在外,至今我都耿耿於懷。那一次的封禪司馬談因病重未能參加,臨終前他把自己畢生的願望托付給兒子,作為太史一定要有論述,不能讓曆史斷流!

司馬談離世三年後(公元前108年),司馬遷如父所願作了太史令,在官僚係統裏仍舊是低級,但屬於“卿大夫”一流,與郎中相比已是上了幾層樓,能勝任此位的人必得具備“文史星曆”之才能,司馬遷是當仁不讓的人選。他滿腔熱情全心投入於史官之職,淡漠社交應酬,擯棄家務瑣事,一心一意專司其職,令武帝滿意。從這時起,司馬遷開始著手匯集、整理、閱讀大量文史資料,把那些斷簡殘編、真偽雜處的典籍檔案,遵循曆史係統的條理,抽絲剝繭依次排列,工作艱難但樂在其中。我一如既往服侍茶飯,添油撥撚,擺放竹簡,提醒他避免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的危險,保重身體完成使命才是要領。每當我有妙語出口時,司馬遷立刻對我含情脈脈,我總是費盡心機挖掘記憶,找出些適用的句子換取他的目光,恨自己二千年後學習得不夠,落得個書到用時方嫌少啊。那時司馬遷不時要放下手頭的工作侍從武帝出巡,但每一次上路的過程,也是他進一步認識世界的過程,於他日後著述《史記》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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