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中了“基因大彩“的孩子來說,原生家庭席卷起來的狂風驟雨,足以在孩子未成年時就吹熄他的生命之火。
沒有見過光明的孩子,很容易被黑暗吞噬,甚至相信自己就是黑暗本身。
相比之下,傑米森是無比幸運的。
“而到目前為止,母親無疑是我抽到的最好的一張牌,她和藹、公正、自信、慷慨大方,溫暖體貼。”
傑米森的母親,如同一位堅忍的天使,她所擁有的愛人、學習、傾聽和改變的超凡能力,幫助女兒成功度過了充滿痛苦和噩夢的歲月。
尤其難得的是,在那個“女生最好的歸宿就是全職太太”的保守時代,父母乃至父母的朋友都非常認真地支持她的興趣,“你想當醫生?太棒了!我們帶你去醫院,見識一下真正的外科手術。”
長輩們會跟她嚴肅地討論科學和醫學,鼓勵她實現自己的夢想,能走多遠走多遠。
原生家庭幫她構建了一個樂觀積極的精神內核,她一直深信,那才是真正的自我——躁鬱症隻是外來闖入者,她一定能把它打跑!
“對我來說,漫長而又重要的兒童時期和青春期早期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非常愉快的體驗,它們為我奠定了溫暖、友愛和自信的基礎,成為一道擁有法力的護身符,幫助我以強大的力量積極對抗未來遭遇的不幸。”
親情、友情、愛情所編織的安全網讓躁鬱症基因無從下手,若是命運女神能一直眷顧她多好啊。
15歲那年,傑米森從華盛頓轉學到加利福利亞讀高中,她奉為偶像的哥哥讀大學去了,男朋友及一大堆朋友離開了她的生活,安全網被撕開了一個大洞。
父親的轉變,短時間內扯碎了她的安全網。
她在家裏與寵物狗寸步不離,她向小狗傾訴,“不知有多少個夜晚,我抱著它的脖子,哭泣著進入夢想。”
高一高二的時候,傑米森開始顯露躁鬱症的一些跡象。
她持續幾周不休不眠,旺盛的精力和熱情讓周圍每個人都精疲力竭。接著,毫無征兆的,“我的思維又會猛然陷入生命中最為陰暗的角落。”
憑借強大的自救本能,傑米森盡力去適應新環境。
她與兩位男生組建了“鐵三角”。後來才知道,三人中有一位母親自殺,另外兩位有躁鬱症家族史。
“問題三人組”在一起酗酒、抽煙,歡笑,聽古典音樂,討論暗黑係的文學作品,探討死亡的途徑和原因。
興趣轉變的背後主宰,她渾然不覺。
高三那年,傑米森第一次遭到躁鬱症的瘋狂侵襲,這次躁鬱症的完整發作過程是這樣的:
不知何故,這個世界在她眼中活泛起來了,充滿了音樂和色彩,充滿了歡樂和希望!
傑米森是誰?一個無與倫比的天才!她頭腦異常清晰,學習全神貫注,先前完全不懂的數學難題,她憑直覺輕鬆搞定。
天馬行空的思想奔流讓她洞悉了宇宙的奧秘,一切都是那麽完美、合理,而且彼此關聯,形成了一張壯闊的宇宙網絡——她迫不及待地把這神奇的感受告訴身邊人。
周圍人被她失控的語速弄得摸不著頭腦,不斷勸她“慢一點,慢一點”——她慢不下來啊!
她化身為運動達人,通宵達旦地與朋友外出狂歡;為自己的將來製訂了很多宏偉但完全不切實際的計劃。
亢奮狀態持續了幾周。
突然,大腦踩了急刹車,躁狂發作迅速燒光了汽油,車子沒法開動了。
傑米森感覺疲憊不堪,早上無法起床,無法穿衣服,害怕與人交談。大腦變得異常遲鈍,看不懂書上寫了什麽,聽不懂老師說了什麽。
她從早到晚地呆坐在圖書館,凝視著窗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總也聚不起來的碎片化思緒,不知為何總會飄向一個目的地——死亡。
有時,傑米森拖著精疲力竭的身體,徘徊在墓園中。墓園裏躺著的人,比之身邊鮮活的生命,對她來說更有吸引力——她滿腦子都在琢磨他們的一生。
早上,她掙紮著起床,往橙汁裏攙伏特加,無法控製地想要自殺。
抑鬱狀態持續了幾個月,情緒和身體漸漸回歸正常。
17歲第一次爆發躁鬱症,28歲第一次看精神科醫生,被確診重度躁鬱症並開始服藥。
漫長的11年,傑米森一直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個對手,總是莫名其妙、突如其來地被打翻在地,一次次掙紮著努力爬起來,有時候真的很狼狽,很羞恥,很挫敗,但她沒有選擇,爬也要爬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軌跡。
走過殘破不堪的青春戰場,傑米森終於向那個逐漸清晰的對手舉起了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