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英雄”之旅：未成英雄已白頭

中年的“英雄”之旅：未成英雄已白頭

許許

今天有人跟我聊起“英雄之旅”（Hero’s Journey）。這是個老話題了。

這個話題我跟一個本地的writer朋友討論過好幾次。她從小深受Joseph Campbell《千麵英雄》的影響。那本書我後來也找來看，結果才發現，原來我以前讀過，但並沒有意識到它在劇本界的影響如此深遠。

後來我在一個商業演講中也看到過這個模型——講的是如何給紅酒、牛肉賦予故事，讓商品變得有“命運感”。但說實話，看完那場操作演示，我既不想喝那瓶紅酒，也不想吃那塊牛肉。

我看過另一本寫給writers的書（書名已忘），裏麵提到一個更讓我認同的觀點：英雄之旅的結束，才是真正生活的開始。因為生活本身並不總是高潮迭起，而是由無數瑣碎和平淡所組成的。英雄找到自我之後，要怎樣過日子，也許比之前的成長還更具挑戰。

“我隻是有份工作，而不是輝煌”

那位writer朋友當時挺失落的。她說，自己像是被Campbell“忽悠”了。年紀到了中段，她擁有的隻是一份職業，而不是她曾經夢想的輝煌——比如文學上的成就。至於個人生活的部分就不細說了。但她說她還沒有放棄為理想而努力。

文人多半感性，她也許過一段時間又會換個說法。但她的這句“我隻是有個職業”讓我記住了很久。因為很多中年人不也都是這樣嗎？沒有大起大落，也沒有高光時刻，隻是默默地過著日子。

我從來沒有英雄情結

我自己是過程導向的，對程式化的結構沒太大興趣。不是說英雄之旅的理論是錯的，隻是它似乎隱含著一個設定：旅程的終點應該是某種“圓滿”或“成就”。而這正是很多人中年之後所麵對的困惑——沒有到達，也沒有劇終。

我曾在一次與年輕人的分享中，提到我欣賞的人物之一是 Mr. Money Mustache。他是加拿大人，定居美國。他和太太都是程序員，積累了一定的財富(並非天文數字)後，早早退休。全家一年開銷兩三萬，非常樸素環保。

他有寫作和傳播的天賦，按他的生活哲學活得極其自由。Netflix找他拍節目，他的影響力可以輕鬆變現，但他選擇按照自己的價值排序生活。有人問他：如果你孩子喜歡奢侈生活怎麽辦？他說：“我相信我的孩子在財務方麵會很有智慧，ta想要什麽就會有能力去得到。”這番話我記了下來。真正的自由，不是“有錢”，而是“友錢”, “知道自己需要多少以及如何獲得”。

Mr. Money Mustache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英雄。他更像一個“非英雄旅程”的代表——能發財，但誌不在此。這個境界和定力，如潛龍在淵，需要時也能飛龍在天，無卑無亢，也就無悔。

英雄之旅，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

我覺得“英雄之旅”更是西方神話和文化的產物，更適合美國人的那種征服與擴張的敘事。在中國文化中，主流不是打怪升級，而是儒家的責任、佛家的放下、道家的抽離。就像傅佩榮講的，道家追求的，是“超越界”。那是另一種維度的自由，不靠外在成就衡量。

如果你非要把人生當作英雄之旅，那也要有心理準備：這個模型是結果導向的。接受了這種結構，就得同時接受有可能“沒有結果”的落差。

有段時間我看了不少給writers打氣的書。我也認識不少落魄artists。感覺對於“精神追求型”的人來說，年輕時不願意走“尋常路”——比如成家、買房、升職。到了中年，精神的高峰沒到，現實的“坐標”也缺席，仿佛兩頭都沒站穩，迷茫感反而更深。

所有的故事都能硬套英雄之旅？

Campbell 的偉大在於為無數神話找到共同的結構，提出“原型”的理論。但我個人其實不太喜歡原型。因為它有時候反而讓人忘記了自身經驗的獨特性。

人生不是劇本。我們不是角色。

我們是有痛感、倦怠、猶疑的個體。我們活在未完待續的現實中，每天醒來就是“下一章”的開始。而這一章，也許沒有高潮，甚至沒有清晰的情節，但依然是真實的一天。

結語：去年還是前年的草稿，前麵比較不知所雲。拿出來湊數。

不曾輝煌，中年的你我，也正在自己的“非英雄旅程”裏前行。你也許沒走進聚光燈，但你撐過了風雨，養活了自己，也盡力照顧了身邊的人 – 人生至此無愧也無悔。

不負中年，
是在無人喝彩的日常裏，依然不忘初心地活著。
偶爾吹吹口哨，記得給時間和空間——去養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