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窈窕淑女(他?)來求,少見多怪
酈靜月說：“那個‘孫二娘’給蒯醫生寫了一張大字報，貼在她門診室的外牆上。對蒯醫生的事已作過內部處理，孫二娘這樣做是有意要毀損她。蒯醫生是先進工作者，診室內的牆上掛滿了患者贈送的錦旗，患者看中的是蒯醫生的醫術，相信牆上掛的錦旗，而不是私生活。”
東方泥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話說來就長了！”下麵是酈靜月講的一個故事。
蒯醫生人長得非常迷人，又善打扮，一九六五年她三十五歲，風韻當時。這年醫院組織醫療隊下鄉為貧下中農服務，她和一位醫士學校才畢業的小實習醫生編為一個組，領導的意圖是讓那個小男醫生作她的助手，也可以在生活上照顧她。後來沒有估計到他倆之間發生了性關係,小男醫生才十八歲，相差十七歲，怎麽可能？不少人都覺得不可理喻,一位受人尊敬的知識女性,怎麽會栽在一個不諳世事的小青年身上;少數忌妒的人幸災樂禍。
蒯醫生既漂亮，又大方、開朗，對人又溫柔多情，她把所有她接觸過的人，都當作她的病人加以關愛，誘發了不少小夥子向她示愛，都被她婉言拒絕。有一位英武健壯的小夥子常來看病，蒯醫生發現他沒有什麽病，就笑咪咪地對他說：“你健康得很，你是想偷懶，讓我給你開一個病假條嗎？”小夥子也笑笑說：“不是，我是非常喜歡你，讓你為我看病，我心裏非常舒服……，做我的女朋友吧！”蒯醫生和靄地說：“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我已經是做媽媽的人了。”小夥子睜大眼睛驚奇地說：“你多大年紀啊！就做媽媽了。”蒯醫生幽默地說：“女人的年齡是保密的，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們可以交個朋友，普通的朋友，不是你專屬的女友，我可以做你的大姐。”小夥子驚喜地說：“真的呀！你說話要算數啊！”蒯醫生認真地說：“當然算數。”遂伸出小拇指說：“鉤手為定。”倆人一鉤手，都哈哈大笑起來。有什麽辦法？蒯醫生是人見人愛的人。小夥子叫季健君，是某單位的運輸大隊的大隊長,轉業於部,當然是會開車的,在部隊大概是個小官吧!季健君經常來看望蒯醫生，困難那兩年，他經常利用跑長途的方便，給蒯醫生家帶些稀缺的東西。後來蒯醫生把他們科最漂亮的一個護士(姓花名雪蓮。大家叫她雪蓮花。說是按英文姓名的叫法,姓放在後麵還好聽些)介紹給季健君，成了家。他們相處得很好。蒯醫生是個好人，年長的稱讚她，年輕的追求她，年幼的喜歡她。
組織上知道這樁性事後，進行了調查，確有其事，讓他們作了檢查認錯。以下是小男醫生寫的檢查：
- 我愛她,她讓我進入性愛的天堂
我 的 檢 查 交 待
(我愛她,她讓我進入性愛的天堂,我願為她而死)
下鄉之前,醫院領導向我交待說,第一、你要好好向蒯醫生學習,這是很好的實習機會;第二、你年輕在生活上多照顧蒯醫生。與蒯醫生一見麵,我就認為她生得很漂亮,這第一個印象就使我對她有好感,隻是覺得她有點冷峻,大凡美人都是這樣的吧!我們下鄉以後，農村的住房也不寬裕，生產隊長把我們倆安排在一個套間裏，蒯醫生住裏麵，我住外麵，中間又沒有門,隻是一個布門簾隔著。
開初都在忙工作,蒯醫生的確很有經驗,一看臉色就知道某人是否有病,用聽診器一聽,就知道患者的毛病在哪裏。並詳細地分析給我聽,做到理論與實際相結合,使我受益匪淺。我從好感進一步對她十分佩服和尊敬。平時粗活重活我當然要主動做,後來我發覺蒯醫生對人很和靄，這就很快拉進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喜歡她溫柔的眼神、甜美的微笑、磁感的說話聲。她也愛護我，怕我累著、涼著。她對人十分體貼，使我從她身上感到女性的特有情懷，這都是正常的。後來，有時我幫幫她，她有時又幫幫我，我願意多接觸她，過溝溝坎坎，我願意牽牽她，或者伸雙手把她舉過來。這種近距離的接觸，讓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女性身上的一種特殊的美，具有強烈的女性磁力，令我十分動情，我發覺在我內心已經對她產生了性愛的成份。她喜歡音樂，我喜歡體育；她會彈鋼琴，我會拳術。兩個人談起來，十分愉快，談到興奮之處，也能心馳神往。她會下象棋，我是本校象棋能手，在縣、州的象棋比賽中得過獎。有兩次與她的對壘中，我差點輸給她，我攪盡腦汁才把她逼和了。她說她初高中都是讀的教會女中，學校都安排學生學習琴棋書畫，是所謂培養淑女。她的醫學專業知識很棒，因此我感到凡是專業知識學得好的人，學其他的什麽都不會差。我看過的小說，她幾乎都看過，談起來，我們都欣賞對方的見解。但是她研讀過的書,找卻沒有,例如,唐詩宋詞之類的書。她告訴我,中國是個詩歌大國,詩詞的成就非常高,是古人留給我們的最珍貴的遺產,潛心研讀一些絕妙的唐詩宋詞,是思想感情上的一種的享受。她贈給我—本《唐宋詞選》,在共同的研讀之中,我們有了更多的感情交流,她找到了知音,我卻墜入她的情懷。她感情細膩而隨和，一種自然又幽雅的舉止，強烈地牽引著我，我對她的愛戀與日劇增,我追隨她的身影就是一種享受。有一次我們走到一個深溝旁，我先跳下去，她不敢跳下來。我伸開雙臂讓她縱下來，我接住她。她先蹲下來，她穿的是裙子，我窺見她的大腿特別豐腴、白麗、光豔、嬌嫩，引起我一些大膽的構想，這是異性的自然吸引。她撲向我的懷裏我滿懷裏抱住她，她那豐滿的乳房緊緊地貼著我的胸膛,我一隻手臂緊緊地摟住她細軟柔和的腰身，一隻手臂托著她圓滾彈動的臀部，她的小腹緊貼著我的小腹。那種美感大大超出我的想象，我渾身的細胞都奔湧起來，我緊緊地摟著她，真不想放開她……。我急中生智，假裝失去重心，抱緊她搖搖晃晃往後退了幾步，她以為我要摔倒，哎呀哎呀叫道，緊緊摟著我，我們的臉無意中挨在一起了。我一邊輕輕地摸著她，一邊放鬆一點，讓她從我身上滑下來。我驚奇她全身的柔潤，給了我從未經曆過的感受，說不出的一種舒坦，似癢非癢，似麻非麻，似顫非顫。我的性細胞被她奇妙的肌膚、被她熏人的體溫、被她沁人的體氣浸染透了，浸染醉了……，我生理上作出了強烈的反應。她毫無察覺，坦然平靜，她這種對人毫無提防、猜忌的善良本色也深深打動了我。不得了囉！她像磁石一樣把我的心靈強烈地吸住，我非常愛她。從容貌到思想、感情、肌膚……,從外浸入到裏的立體的美,融化了我的魂魄。
那天晚上，我想起這一幕，那回味無窮的感受使我衝動，我無法入睡。她就睡在裏屋，我想進去摟摟她、抱抱她、摸摸她、吻吻她，我控製不住我生理上的這種狂妄的要求，它鼓舞著我采取大膽行動，隻要她讓我抱抱，我願意為她而死。我脫光了衣服，捂著我衝動的下身進了裏屋。我怕嚇著她，輕輕地呼喚她，蒯醫生！蒯醫生！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認出是我，像往常一樣，輕聲地問，你怎麽啦？我說我怕冷，掀開他的被子就鑽了進去，緊緊地摟著她。她說，唉呀，你這個小鬼，怎麽能睡在我這裏。我顧不得了，緊緊地摟著她，渾身哆嗦起來。她問，你真的冷嗎？我說嗯。其實不是冷，是她柔潤、彈動的肌膚和體態刺激得我無比興奮和衝動。她抱緊我說，我身上是熱乎的，這樣你是不是好些，她的一對乳房熱乎乎地貼著我，我說是好一些。我也緊緊地摟著她、親吻她、撫摸她。她說，唉呀，你還是個小鬼哩！怎麽在我身上……。我的膨脹的下身在她光滑的大腿上緊貼著、潤滑著,美極了，我為能走到這一步而狂喜。我不好意思地說，我是不是太粗俗了。她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態說，你這個小鬼。我認為她容忍了我的無禮，她容納了我的性衝動。我抱著她，深情地親吻她。我反複說，我愛你，我愛你。她歎息著說道,小鬼呀!你還不到結婚年齡呢!你急什麽?到時候你有的是機會。但她沒有推開我,我就大膽地撫摸她的乳房、大腿、臀部這些最美最美的部位，她美麗的體位撩撥著我的性欲，我感到她急促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一股清香令我陶醉，鬼使神差地我退去了她的內衣，撲在她的身上……。她疑惑地問我，我已經是三十五歲的中年人了，又有丈夫，我有什麽吸引你的東西，使你這樣迷戀我，難道你想與我發生性關係嗎？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小鬼，你要三思啊！我說，我不知道你的年齡,我愛的是你本人,這與年齡毫無關係。我欣賞你的人品和學識,你的性格太美了，你的外形太美了，你的體態太美了，你的肌膚太美了，這是我與你接觸中感受到的。是的,我渴望與你發生性關係，是想更深入地尋求美，隻有你能夠給我。至於…你有丈夫!……我隻想試一試，那怕隻有一次,我想試一下這種極至的美，嚐一嚐這種巔峰的美是什麽滋味，讓我試一下吧,我願為此而死,我不會對你們造成防礙,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緊緊地抱住她圓滾的、豐滿的、柔軟而具彈性的身軀，她閉著眼一陣陣地喘息著，我的下身大膽地探尋著，當我倆的陽與陰在對立中真正得到緊密的統一時,我聽得她啊的一聲輕吟。我進入了一個從未體驗過的神奇的禁地，一身酥軟。我的天啦！這就是所謂‘做愛’嗎？遠遠超過了愛的感受，愛的感受無處不在，隨處可尋；而深入到這一步卻是仙女的啟示，仙女的安撫，仙女的召喚，仙女的賜予，是靈魂與肉體的膠合。這種膠合是獨一無二的，超越一切感受的。我仿佛受到上天的啟迪,急切地、毫無預知地、自自然然地探尋著……,探尋著深奧的秘密,隻有這種動作才使萬般愉悅之感螺旋式地逐步上升。我不停地用這種動作來獲取我未曾體驗過的鮮美感，她隻是輕聲地呻吟著，我動幾下，她就呻吟幾聲，直到我的愉悅像泄洪一樣衝出閘門。過了一陣，她有氣無力地說：“小死鬼，你把我弄得……” 這是美的吟詠，是詩魂的細語。我一再反複地說，太奇特了，太精美了。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隻顧自己追尋著美的體驗，你恨我嗎？她深深歎了一口氣說:“我已經讓你試過了，你嚐到是什麽滋味嗎?你滿意了吧！這種事嚐不得，她是具有毒癮的魔窟。性愛可以摧枯拉朽,可以跨越一切障礙,但是也會衝破一切法網,你想過沒有?我的小死鬼呀!”
這一段時間是我最陶醉的時候，我說，自從我們之間有了這種精美的肌膚與靈魂的膠合，我發現你變得更美麗了，這是真的，清晨起床後，你的臉都是紅噴噴的，特別青春，容光煥發，舉止柔媚。她溫情默默地說，是你的性細胞灌入了我的身體，讓我青春煥發。但是……我們不能再來了，萬一我有了，我怎麽有臉回單位，你若真愛我，也應該為我作想啊！你說是嗎？我琢磨了一陣才領悟了“我有了”的含意。有幾天晚上我沒有到她床上去，有一天夜晩，我忍不住又鑽進她的被窩說，讓我摟著你睡一會兒吧！可是，一挨著她我又衝動了，而且一直平息不下來，脹得我十分難受。她笑笑說，逯笛喲！來吧來吧！這難道不是仙女的召喚嗎？不是仙女的賜予嗎？而且她直接喊我的姓名，已經不是“小死鬼了”，有了幾次靈魂與肉體的膠合之後，我們之間的一切界線都消失了，多麽親切。任何美感都忌重複，重複幾次就淡化了，隻有神奇的性膠合所得的美感不忌重複，每一次都十分新鮮，越重複越上癮，我已墜入魔窟。由於接觸多了幾次，我們之間的事終於被村裏的人發現，未曾料到,這件事的性質就起了變化。
我被提前責令回單位，是什麽原因,不言而喻。走的頭一天晚上，曉情說（在我心裏她已經不是蒯醫生了，已發生的這種特殊的關係讓我們十分親近），我們之間肌膚與靈魂的膠合，做一次和做十次，性質都是一樣的，再躲也沒有用了。我趕忙說，沒有十次，隻有六次。她慘淡地一笑說，虧你記得這麽準。你要上“斷頭台”了，過去對上“斷頭台”的人，頭天晚上要給一頓好的吃，今天我也要給你一頓好的吃。
吃過晚飯，洗刷幹淨，天撒黑了。我正準備進裏屋再和曉情幽會一次，她卻先走進我屋裏來。我抬頭一看，我的天，我驚呆了！她上身拴著一塊粉紅色半透明的紗巾，傾斜著遮著一隻乳房，另一隻乳房白嫩白嫩地半遮半露；下身肚臍以下隨意纏著一塊天藍色半透明紗巾，一隻角遮著小腹以下的三角區。隱隱約約、似顯非顯，遮遮露露、藏藏蓋蓋;脖頸圓潤、腰肢婀娜，上肢嫩晢、下肢豐腴，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步履輕盈、儀態端莊！她注視著我，那眼神啦，有點哀怨，有點疼愛，有點難舍，有點無奈，有點給予，有點等待，有可意會而不能言傳的精妙表情。我情不自禁讚美道，曉情！你真如仙女下凡了。曉情露齒一笑，白嫩透微紅的兩頰上，兩個淺淺的酒窩輕輕一閃。我心中細吟著一首歌：你，含苞欲放的花，一旦開放更美麗，隻有在心中的花園裏才能找到你。我說，你是東方現代美女。西方美女，如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油畫美女，個個肥碩，性感有餘而美感不足；東方古代美女，如一些仕女圖，個個削肩柳腰，弱不經風，纖細有餘而性感欠佳。我認為你豐滿而不肥碩，婀娜而不虛弱，含蓄健康，婷婷玉立。她的淺淺的酒窩又一閃，欲說還休。我說，你是最好的模特，供畫家畫出來，將成為傾城傾國的名畫，或者是一張驚世嚇俗的照片。
遺憾的是,我不能這樣做。曉情不以為然地問道:“為什麽?”我直白地說:“那豈不是拿你的玉體去示眾嗎?”曉情坦率地說:“既然美到驚世震俗的程度,當然應該讓大家享受。我十分驚奇:“想不到你如此開通。”曉情振振有詞地說道:“我在報紙上看到一篇文章介紹說,早在公元前4世紀,一位叫芙麗涅的雅典最美的女人,就當過裸體模特兒。傳說她喜歡在祭祀海神的節日裏,借洗禮儀式之名,麵對人們裸體從海水中跳出來,但是,法庭因此傳訊她,還判處她死刑。審判時,芙麗涅的辯護律師希裏德斯讓芙麗涅在眾目睽睽之下揭開衣服裸露軀體,並對著在場的501位市民陪審團成員說︰難道能消失嗎?讓這樣美的軀體消失嗎?陪審團被感動了;法庭終於審判芙麗涅無罪。19世紀法國畫家熱羅姆還以此為題材畫了一幅油畫《法庭上的芙麗涅》。這幅極吸眼球的油畫一直流傳至今。曉情教會我如何認識和尊重人體美。我問︰你能不能給我一張你這種形態的照片讓我永遠保留？她說，那倒可以。我走過去牽著她的雙手，又細細地欣賞，然後我用我的體能擁護著她微微發涼的身軀，我說，真是冰肌玉體啊！我們上床臥著吧，好嗎？她說，你等一等。遂進裏屋拿出一塊紅布搭在燈罩上。農村為了省電，燈泡的瓦數都很小，這樣一遮，屋子變得暗紅而溫馨了。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神秘的氛圍中，她的神態更嫵媚動人。她見我捂著下身,微笑著說,你把它捂著幹什麽?我的都給你看了。我說,你的半裸體很美,我的太難看了。她更加露出潔齒笑著說,‘銀樣蠟槍頭’就好看,但不管用。你是學醫的,難道不知道嗎?我笑笑說,想不到你還這麽幽默 。她說,我是個有血有肉的女人,又不是‘竹夫人’,冷冷冰冰的,隻供你抱著取涼用。我倆擁抱在一起笑岔了氣。我說,曉情,你不僅美麗、大方、開朗、樂觀,你還有風趣、幽默的一麵,這是我逐步認識到的,我非常愛你。我把她抱上床，用被蓋和枕頭墊得高高的，讓她半臥著，覺得這樣半隱半露影影綽綽更迷人。我側臥著摟著她，輕撫她，這是我用肢體語言敘述著我對她的欣賞、我對她的讚美、我對他的深愛。她把雙腿抬起彎曲著便於我撫摸，這是對我的深情回報。我下意識地在她的雙腿間撫摸著，她嗯了一聲，用雙腿把我的手緊緊地夾著，並說，我好衝動啊！我從來沒有這樣衝動過,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我表示她的感受。我被帶到情欲的巔峰，懸在危崖邊，既驚魂又不舍離去。驚魂是我既被美征服，又怕出事，萬一她有了怎麽辦？不舍離去是我已經中了毒癮。我挪開墊得高高的被子，讓她平躺著，就撲上她的身子，膠合中……。她歎息道，啊!我的小死鬼,你要我的命了。我嚇著了，忙問，是不是我的動作太重了？她說，不是不是，你重一點輕一點，猛一點緩一點，快一點慢一點，深一點淺一點都好，都美得很，隨便你了。我就按她說的辦，時重時輕，時猛時緩，時快時慢，時深時淺，輕抽慢送，慢抽輕送。她就不停地用詩的細語呻吟、歎氣。突然，我感到全身發麻，整個舌頭發麻發酥，連頭發根都發癢，壞了……我緊緊抱住曉情不動了，渾身的細胞隨著生命之液狂奔，天翻地覆，洶湧澎湃，雷擊電閃，地動山搖,我已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曉情也感覺到我一陣一陣的顫鬥，問道，你怎麽了？我說，“入魔了”。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快感”嗎?快感算什麽啊!字典上的解釋是:愉快或痛快的感覺。例如,好的電影能給人以快感。這種快感無處不在。喝口鮮湯也有快感,悶熱了吹一陣涼風也有快感。然而兩性的膠合是肌膚的互補、細胞的交流、靈魂的融合……,是上天給人類的頂級享受,這種巨爽目前還找不到一個恰當的形容詞來表述。
曉情說，俗話說一失足成千古恨，我這是一失足成千古愛，這像什麽話……但是我顧不得了。她抱緊我，用雙腿勾住我的腿，在我耳邊喃喃地呼喚道，逯笛！我的心髒跳動現在一分鍾可能120次以上了,那是要掄救的。我問,那怎麽為?停止嗎?她忙說,不能停…不能停……，你就像剛才那樣動……我就按她要求的那樣把動作做得更細更溫馨更體貼。過了好一陣她才歎息道，上帝的安排不可抗拒,我見識到什麽是肌膚與靈魂的膠合。
第二天清晨，我起來燒好熱水，自己洗了。她聽見響動也起身了，紗巾還裹在她身上，她叫我到裏屋把她的衣服拿出來。我說，我已為她準備好熱水，她先洗洗。我拿出她的衣服，等她洗完了準備換衣服時，我說，你這樣裹著特別美，我要把你這個形像深深印在腦子裏，等我走了以後你再穿衣服。她嫣然一笑，以示認可。經過昨夜的豐盛情宴，我今天又該怎樣表達？我呆看著她那出神如化的體態不知所措。她說，你覺得這樣很美，我覺得冷啊！我才恍然大悟，立即把她抱在懷裏坐在床沿上，用我的體溫護著她，這個時候任何語言、任何動作都是多餘的了。
我和她的事大體如此。我當然是要受到懲罰的,要上“斷頭台”,我渾身仿佛被淋了一桶冰冷的水,才冷靜下來審視自身的行為,認識到這是對她的傷害，對她老公的傷害，是社會道德不允許的。但是我承諾過,願意用生命來換取她身上的美，我深信我已攀登到性愛的最高境界，別無他求了。我是禍首，我心甘情願承擔一切責任，槍斃我吧！我死而無憾！
酈靜月說：“上麵是我看到的小逯醫生的書麵檢查，隻是有一些細節和詞句我無法準確地重複,那是特殊情況下特有的感受。這實際是一份申述，申述他為什麽願意用死來換取蒯醫生身上美的。說實話，這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我們這一代人對性愛都羞於啟齒，即使是夫妻也不浪漫。蒯醫生的丈夫是位專家，比她大十歲，給人的印象是舉止文明、儒雅自重；蒯醫生給人的印象是穩重安適、開朗溫順。蒯醫生的丈夫大她十歲，這不算大，但是蒯醫生的丈夫比小逯醫生大二十七歲，這就比較大了。按性成熟的發育階段而論，蒯醫生的丈夫應處在逐漸衰落的階段，小逯醫生正處上升階段。而蒯醫生這個年齡階段正是需要性生活滿足甚至強烈滿足的時候，她在這一大一小之間會明顯地體驗到性生活質量的不同。這一次這個‘小鬼’年輕力壯，又帥，性欲旺盛，求愛急切；蒯醫生漂亮、性感、溫柔、多情，客觀上又把他們安排在中間沒有門的套間，平常的生活中又讓他們多有身體的接觸，這個‘小鬼’怎麽能安分。心理學中的一種‘異性效應’強烈地表現出來。再加上平常若即若離的接觸更刺激了身體產生更多的神經傳導物質——多巴胺。多巴胺是一種能引起人興奮和能夠增強人的欲望的神經傳導物質，它的增加會使人的活力無限和興奮難忍，是性的鮮美感的先導。這就是‘小死鬼’為什麽願意用生命來換取一次，隻有在蒯醫生身上才能得到的無窮美的原因。這種誘惑太強烈了，難以抗拒。經過一陣雨打芭蕉，蒯醫生也忍不住地感歎道，‘小死鬼，你把我弄得……’這是多麽深情的呼喚。把我弄得如何沒有下文，因為這次的感受比她過去感受到的要強烈得多，隻可意會，無法言傳，深不可測。她的這種含蓄的表示，更誘發了小死鬼的激情，形成了良性循環。這個小死鬼第一次經曆這種令人失魂落魄的結合，就遇上蒯醫生這位美麗、成熟的女性，使他充分地欣賞到女性肉體的美妙，她把他一步就領進了性愛的秘宮。他的強烈的性衝動，打破一切程序和俗套，又讓蒯醫生感到無比的新鮮，使她這個在性欲方麵不便啟齒，受到某種程度壓抑的女性，自由地、充分地把性欲的要求、性欲的滿足、性欲的鮮美感大膽地釋放出來，何等淋漓盡致。雙方的這種美妙的結合，用小逯醫生的說法‘肌膚與靈魂的膠合’，一步步把他們推向性愛的高峰。我所看到的隻是小逯醫生的一份檢查，雖然談到一些做愛的細節，不可能講得很深入，而實際上那些隻有兩人知道的隱私，可能要生動得多。
“蒯醫生驚奇自己在這個年齡階段，竟在一個小鬼身上得到未曾體驗過的大大超越的性美感和性滿足。和以往的性生活相比，‘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我的小死鬼’的呼喚有憂怨有疼愛有欣賞有讚美。想不到這個小鬼還有這樣的魅力，使她陶醉，使她魂飄魄蕩。她用名譽抵償了小死鬼給她的性滿足，這需要很大的勇氣，說明蒯醫生對小逯醫生的認同。他單純、直率、真心地愛她、實意地欣賞她。年齡的差距一點也不防礙性的膠合，而且做得更美。小的急性追求，雄健有力；大的溫柔多情，精於示愛；小的以衝動推動大的，大的用纏綿牽引小的；小的勇於行動，大的把握質量。真是美倫美奐啊！
“蒯醫生是一個有點自閉而沉穩的女性；小逯醫生是個純潔的青年。他們隻不過是在特殊的環境條件下，創造了一個性愛的奇妙而香豔的故事。一葉而知秋，一夜而知情。
“小逯醫生達到了性愛的最高境界，別無他求了。讓人們沒有估計到的是，他有如此的擔當，他願意用死來維護蒯醫生的名譽和回報蒯醫生所給予他的美。蒯醫生是值得愛的，小逯醫生願意為她付出。性愛非常美麗，人人都有選擇性愛的自由。就看你如何選擇這種自由，這種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東方泥感慨地說：“人類的繁衍是追求美的結果。動植物的繁衍無不如此，這是天性，沒有這種天性，生命不可能延續。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是胡說八道。動物懂什麽後不後的,不是也會發情,也會叫春嗎?也是在追求美。”
酈靜月接著說：“小逯醫生被行政記大過一次，下放到偏遠的鄉村衛生所。
“蒯醫生的愛人非常愛蒯醫生，他們曾經有一個兒子，後來因車禍而故亡。這種事情傳開以後，沒有聽說他們倆口子為此事鬧翻了。據蒯醫生向我說的，她的丈夫聽了她的敘述與自責後說，問題已經發生了，怎麽辦？隻能大事他小,小事化了。這拯救了一個青年人的靈魂與前途。如果他變成了強奸犯,一輩子就完了。你能有自責就夠了，這種事別人是管不住的。我也反複考慮過，我過去太專注我的科研項目，對你關心很不夠。後來我自己都發現我出現了性冷淡,我辜負了你美麗的情懷……。蒯醫生的丈夫是個了不起的人，這種忍讓是需要毅力的，也是一種深愛的表現。這種情況在國外並不罕見。”
“是的，是的，”東方泥說，“蘇聯著名詩人馬雅可夫斯基在一次家庭的沙龍裏認識了莉麗婭之後，就狂熱地愛上了她，並狂熱地追求她，而這時她已經與勃裏克結婚三年。馬雅可夫斯基就搬進了勃裏克家庭，成了他們家庭的特殊成員。也就是說，勃裏克和馬雅可夫斯基共同擁有了莉麗婭，而莉麗婭既擁有丈夫，又在丈夫的某種默許下與馬雅可夫斯基過著性生活。盡管馬雅可夫斯基在勃裏克家竟共度了十幾年，兩個男人共享一個女人的這種特殊關係，並沒有引起社會上的特別非議。”
“有一天，蒯曉情突然跑到我辦公室來，”酈靜月說，“急忙關上門，悄聲說，酈靜月，你幫我做一件事。我問什麽事？這麽神秘兮兮的。她從一個大信封裏抽出兩張照片給我看。並說這張大的照片，是我們最後一次幽會時，我專門為他裝扮了一下，讓他最後欣賞我一次，我要給他留下一個最深刻最動人的形象，來回報這些時以來他給我的愛。他非常喜歡我的這種裝扮，要我送一張這樣裝扮的照片給他永遠保留。另一張小的照片，是我十八歲時照的，我想把十八歲的我送給他更合式一點。她裹著紗巾與逯笛幽會的事，逯笛在交待中談到過，但當我看到這一具體真實的形象時，我真是大吃一驚。我連聲說，真是太美了，真是太迷人了，這是一種坦懷付出、舍此無他的美。難怪這個小死鬼豁出命來也要和你深深膠合一次。這張十八歲的當然比你現在要年輕漂亮些，但是她隻顯出單純的美，我還是喜歡這張披紗巾的半裸體的，真正迷人的還是這張，她端莊、嫵媚、含露、鍾情，把帶有幾分憂鬱的神態表現得恰到好處。我問，逯笛什麽時候走？她說，可能就在這一兩天之內。我說，那好我現在就送去。”
“快到下班時，蒯醫生又跑到我辦公室來了。我忙說，幸虧我即時送去了。他的東西都收拾好準備走了。他一直用眼睛盯著照片不動。我說是曉情叫我送來的，曉情說，她對不起你，望你以後自己照顧好自己，她不能來送你了……他抬起頭望著我哽咽地說，是我對不起她……眼淚嘩地就淌下來。曉情馬上由雙手捂著臉，雙肩顫顫地抖動著……是我害了他，現在處分了他，把他攆走了。”
(二)一失足成千古愛
蒯曉情說：“說老實話，一開始我是把他當作大男孩。可是在生活的頻繁接觸中激發了他的愛戀，他非常喜歡我的個性，我的外貌，我的體態，我的肌膚，他愛上了我，居然有了強烈的想與我發生性關係的願望，我毫無察覺，因為沒有這個可能。但是我們倆人單獨住在一起，使他這個願望在強烈的性欲鼓動下躍躍欲試起來。那天他光著身子鑽進我的被窩，開始確實令我大吃一驚。他狂熱地抱著我，在我的臉上、嘴上、乳房上到處吻，遍身地撫摸我，他握著我的奶揉嗬揉啊！在我的大腿上搓啊搓啊！在我的臀部上捏啊捏啊！他是在盡情地享受我，我感到他在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美而發狂，像小貓咪活潑歡快地玩著一個小皮球。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強烈的撫摸，他的那些小動作令我心曠神怡，它給了我非常新鮮及異樣的感覺，我開始感覺在他堅實肌肉的懷抱裏蠻舒服。在他毫無顧忌地、隨心所欲地摟我、吻我、撫愛我一陣之後，我也興奮了，一陣陣地衝動。他愉悅我也受用。我想，過一會就可以結束了。哪曉得，他迫不及待、魯莽笨拙地扯下我的內衣內褲，撲在我身上，兩個光身子摟在一起，他雄勁、勇猛、生機勃勃、追求目標的毅力大大地刺激了我，他渴求與我發生性關係。我問他，你知道我們若發生了性關係意味著什麽嗎？他說，我知道，你的性格、容貌、肌膚、體態、神情、音韻融為一體，簡直美極了，帶有一種極強的性的誘惑，我深信，隻有與你發生性關係才能全麵地立體地得到這種美。我想試試，哪怕隻給我一次機會，我願為此而死……
“唉！酈靜月，我怎麽說才好呢？我與老公的性生活是和美、溫馨的，這符合我們兩個人的性格，但是沒有這次遇到的刺激，有點四平八穩，程序老套，甚至連姿勢都一成不變。說起這些事情來,我都不好意思。我和老公的新婚之夜,也並不順利。我們對性事都無知,初次交合隻感到新鮮,有些緊張,幾次都不成功,就像一部新機器,要有一段時間的磨會,齒輪才會咬在一起,才會潤滑。我也不知道別人的性生活是怎麽過的，以為這就是人生常態。這一次,這個小鬼的……,用你告訴我的那個形容詞……性寶貝在我最敏感的部位探尋著……讓他試試？上帝啊！……我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他那個內柔外挺的……極富性感的動作，帶給我的美感令我震憾,它撩撥了我全身神經和細胞。啊！我輕聲驚叫起來。他問我是不是痛，我說不是。他那奮不顧身的激情推動了我，他那赴湯蹈火的勇猛擊倒了我。如果說前麵是和風細雨，接下來的是狂風暴雨了。他在我身上尋求刺激、尋求美的動作既迅速又給力，他把我弄得渾身癱軟，他把我弄得七孔出竅，他把我弄得血液倒流，他把我弄得氣喘噓噓，他把我弄得魂喪神奪，不複有我，他把我弄得命懸一線……啊！有什麽比這更美的呢？我無法迴避，我無法拒絕，我的理智已被烈焰似的情欲燒毀，未曾體驗過的美感把我的身體燒焦。我驚奇性生活還可以這樣過的。我倆亢奮無比，共同攀登到性愛的極至。
“‘曉情，曉情，’他一聲聲地呼喚我。‘嗯，’我從夢幻中被喚醒。他說，‘在我暗自愛上你之後，我經常幻想和你親熱，這些幻想今天終於在你身上逐個實現了。’我有氣無力地說，‘這麽說，那些動作都是你事先設計好的囉！’他說，‘是的，但是現實的美感卻超過我幻想的一千倍、一萬倍’”。
(三)他們的故事沒有完
“唉！就這樣，我和這個小死鬼發生了非常親密的性關係。堤壩一鬆動，勢不可擋。我們轟轟烈烈在一起度過了一段既興奮又擔心、既美滿又內疚的日時。現在冷靜下來一自省，我對不起我那個大的，我也坑害了我這個小的，怎麽辦？”
我說：“曉情，我理解你。愛情沒有固定的模式，兩個人都那麽愛你，情有可原。你為他們倆人都作出了奉獻和犧牲。”
“我的行為超出了道德的底線。我是個成熟的女性,對性行為應該有自持能力。”蒯醫生惆悵地說。
我說：“世界上沒有道德法庭，你們三個人都為此付出了代價。自省就是最好的道德審判，這樣你們仨在思想感情上就平衡了，誰也不欠誰的了。”
“你這是幫我解脫,謝謝。”蒯醫生無可奈何地說。
聽完這個故事，東方泥說：“曉情生得很美，性格又溫柔多情，正是‘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他們的故事沒有完。”
以上幾件事是“劃線站隊”期間同時發生的插曲。劃線站隊仍在分頭進行，很少開大會，開大會便於這幾個隔離審查的人，通過所謂的“交待”來互相通氣，互相摸底，統一口徑。
七、選邊站隊初見端倪
(一)支砲派的軍代表回故鄉
有一天，酈靜月的部隊老戰友老梅然來到家。
“哬！”酈靜月驚喜地叫起來，“七八年沒見麵了，什麽風把你吹來的？我聽老褚說，你在大理‘支左’嘛！”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現在沒有‘支左’了，複員了。回我老家——陝西漢中。特來向你們告別的。”
“以前你在大理軍分區工作，在大理成了家，又在大理‘支左’，情況熟悉，人脈又好，複員轉業轉在大理某個單位多好，回你老家幹什麽？老家就那麽好嗎？”酈靜月問他。
“誰說不是呢？老婆孩子都想留在雲南大理，大理自然條件好，風景區，親戚朋友又多，我提出了這個要求。但是，部隊領導不同意。”老梅無可奈何地說。
“中央軍委也沒有規定，複員轉業的軍人必須回老家。我們醫院，東方泥他們單位轉業來了不少部隊幹部，都是外省的，也沒有回老家嘛！”酈靜月說。
“我‘支左’時支持了砲派，後來砲派屬於站錯隊的，我想這可能是原因之一吧！別留在雲南添麻煩。”老梅說。
酈靜月說：“這不是利用複員轉業的時機來整人嗎？”
老梅說：“雖沒有這麽明說，但有這種成分在裏麵。”
酈靜月說：“毛主席說，站錯隊站過來就是了。譚甫仁政委也說，我們軍隊‘支左’，有的支對了，有的支錯了。支錯的，沒有關係。總的說來是屬於認識問題，錯了就改，改了就好啦！”
東方泥說：“‘支左’是一條線，不那麽容易改，不屬於個人的認識問題，涉及一大片，涉及到一個單位的權利問題。中央領導講，雲南的問題在軍隊，軍隊的問題在領導。要改正錯誤，怎麽改？要翻燒餅嗎？”
酈靜月坦然地說：“該翻的還是要翻。”
東方泥說：“那就要看，各個具體單位領導執行政策的素養了。”
老梅說：“是這個道理。原師部宣傳股的老汪，後來調到昆明軍區，文革中持砲派觀點，這次複原轉業，也是讓他回老家。他愛人是某大工廠的工程師，技術骨幹，正負責一個技術攻關項目，堅決不跟他回老家。沒有辦法，就把老汪分配到雲南的一個縣上。縣上就縣上唄，先去了再說，以後再想辦法以照顧夫妻關係的名義調動工作。”
東方泥說：“老梅想通點，漢中也是個地區，與大理州是對等的，而且位於交通發達地區。陝西是中華文化發展得較早的省份，條件並不見得比雲南差，何必一定要守在雲南呢？你參加部隊南下，一直打到雲南，是有功的，好歹還是個縣團級幹部。你回去以後，一定會受到當地政府的歡迎。他們將看重的是人才，至於你在雲南支持過哪一派，跟當地毫無關係。”
老梅說：“是，是，我也是這麽想的。”
酈靜月建議說：“既然你是來與我們告別的，我們團有好幾個都在昆明‘支左’，我把他們都請來，大家聚會一次，敘敘舊，對你表示歡送，你看怎麽樣？”
老梅遲疑了一下說：“唉呀！現在還是不聚會的好。在目前情況下，話不投機三句多。那就不是歡送了，是不歡而散了。”
東方泥忙說：“對，對，現在不聚會為好。”
老梅說：“以後我們很難再見到了，我隻是特意來看看你們。”
就這樣，他匆匆吃了一頓便飯就走了。
(二)砲派觀點的學生分下鄉
既然涉及一派的問題，就不是個別現象。
四喜來了，也是來告別的。
他一進門就叫道：“哈！我的問題真被你說準了。劃線站隊搞得激烈的時候，我們砲派的一個人揭發我誣蔑康生愛整人，‘文革’中他點了不少人的名，點一個倒黴一個，說他早在延安時期就是‘帽子公司’‘打手’等等。”
東方泥急忙問道：“你怎麽辦？如實招認了？”
四喜說：“他們不相信這話是我說的。什麽延安時期如何如何，肯定是某個老幹部說的，要挖這個根。我頂住了，沒有招認。我說我是在廁所裏聽見的。他們隔離審查我一個多月，輪番批鬥、軟硬兼施，我就是一句話——在廁所裏聽到的。他們把我也沒有辦法，就以傳播對中央首長的誣陷論罪。我說我沒有必要傳播這種誣陷。成立省革命委員會的時候，康生說，砲派打李成芳打對了，八派保李成芳保錯了，這說明康生是支持砲派的。我當時向他（指揭發我的人）說的目的，是不同意在廁聽見的這個人的意見。你們不信可以去問他。”
東方泥笑著說：“這回你變得聰明了。”
四喜說：“這是鬥爭策略。後來就把我放出來了。這個揭發我的人是個鐵杆老砲，我們曾經一起外出串連，這個人左得很哩！真是事久見人心。”
東方泥說：“凡是搞陰謀詭計的人，都表現得極左，隻有這樣才能獲得領導的信任。這種有奶便是娘，善於賣身投靠。汪精衛初參加國民革命時左得很，非常革命，挺身而出，多次搞暗殺活動，未能成功。深得孫中山賞識，孫中山臨終的遺囑都是他執筆整理出來的，他是國民黨的重要領導之一。他後來與蔣介石鬧矛盾，竟然置民族大義於不顧，通過越南河內，偷偷跑到日本人那裏當了漢奸，甚至組織偽軍，幫助日本軍國主義份子屠殺中國人，成為千古罪人。”
四喜說：“這樣的雜種都不會有好下場。現在我們在校的學生都要上山下鄉，這倒無所謂，反正大家都要下去。因為我是站錯隊的，我被單獨一個人分配到貢山縣一個小村子裏，當然有懲罰的意味在裏麵，我不怕。體力勞動難不著我，隻要誠實地做人，到哪裏都可以活命。現在各級革委會都成立了，各派小報都已停刊，我這個聯絡員也不可能給你們送資料來了，‘文革’算告一段落了吧！我要開始新的生活起點。”
東方泥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在學校沒有學到什麽知識，今後隻有靠自己了，你要鑽研一門技術，知識改變命運。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是古人說的。現在新華書店把‘文革’以前出的古今中外的書基本上都封存起來了，全民沒有書讀，這極不正常，其惡果將逐步顯現出來。”
四喜說：“我爹這回升職了，提為副廠長。”
酈靜月說：“那好嘛，你們一家子分成兩派，有倒黴的，有走運的，西方不亮東方亮，這就平衡了。”仨人一陣笑。
(三)轉變立場的奔走它鄉
費香影也來了,她找東方泥要求單獨地談一談。
事情總是在不斷地變化之中,在這個時候省國防工業辦公室,向全省招聘一部分青年知識分子支援國防建設。諶懷遠、費香影倆人報了名,一個是大學畢業生、一個是高中畢業生,都是參加工作不久的未婚青年,很快就被批準了。他們倆當然是商量好了一起報名的,晟翬和東方泥等幾個人分析,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文革”前期,他們的大方向跟錯了,自己有些被動,留在218號信箱。日子不好過,不如幹脆換個地方,正如毛主席所說的,“而今邁步從頭越”了。
這天,東方泥辦公室隻有他一個人。
費香影聲調沉悶地說:“東師,我和諶懷遠要離開昆明了……”
東方泥關心地問:“到哪裏去?”
費香影說:“到曲靖去,據說是一個山溝溝裏的國防工廠。”
東方泥問:“你們為什麽要作這樣的選擇?”
費香影無奈地說:“唉!形勢逼人啦!我們在這裏悔過自新,不如另找一個地方重新做人。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告訴你,我準備寫一份退出《飛鳴鏑》戰鬥隊的聲明……”
東方泥說:“你們要走了,我們戰鬥隊歡送你們,不頂好嗎?何必非要寫一個退出《飛鳴鏑》戰鬥隊的聲明呢?是戰鬥隊裏有人對你不好嗎?”
費香影忙說?“噫,哪裏!才不是呢!諶懷遠又不是《飛鳴鏑》戰鬥隊的成員,怎麽能參加我們戰鬥隊的歡送。我主要覺得我在218號信箱,已經裏外不是人,這個日子太難過了。諶懷遠對我有意見;原《捍總》的人認為我是背叛;八派有人對我仍然另眼相看。我們戰鬥隊的人對我都很好,你和晟翬是真心實意關心我的人,對我的幫助既善意又入情入理,讓我容易接受,在關鍵時刻拉了我一把,我終身不忘;馬驫不計前嫌,對我、對曾經狠狠批判過他的諶懷遠都能真誠相待,很不容易,是值得尊敬和信賴的同事和朋友;宿大勇性格直爽,脾氣火爆,嘴不饒人,但心眼好,其實是個善良的人;門友昰說話尖刻一點,那看是對什麽人,但他從未說一句傷害我的話,也許他並不把我當一回事。他對問題的分析有自己的獨特見解,是戰鬥隊的一位好軍師,不愧是廳黨組秘書。我聲明退出《飛鳴鏑》戰鬥隊,就是想與我前一段‘文革’的曆史一刀兩段,我會輕鬆些。我事先告訴你,是希望你私下向戰鬥隊的同誌們打個招呼,能夠理解我的處境和心情。我在離開昆明之前貼出來,致於以後的事就任人評說了,顧不得了。”
東方泥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好吧!群眾組織嘛,進出都是自願、自由的。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隊裏有人對你退隊有什麽看法和不理解,我負責做工作。祝願你們此一去,一路順風,前途美滿……你們什麽時候動身?乘什麽交通工具?”
費香影說:“準備明天就走。坐長途汽車去,時間比較合適。”她聽出東師的語調不那麽爽快。
因有人進來辦事,談話就此結束。
這個聲明終於貼出來了,大概是在中午大家都下班了貼的。
感 謝 聲 明
我曾經是《飛鳴鏑》戰鬥隊中的一員,現在我要走了,與戰鬥隊告別了。從我走上工作崗位的第一天起,我就遇見了好人,使我的命運有了改變。然而“文革”的鬥爭太複雜,我這個無知的青年很難做到左右逢緣。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又有好人幫助我,使我擺脫了困境,正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文革’的短短兩三年的大分化、大動蕩、大改組的變動中,我的確學到不少做人的知識。說實話,我真不舍離開這些幫助過我的好同誌,但是,我必須與諶懷遠一道,在新的征程上去奮鬥。恕我來不及甚至不能回報這些好同誌。
此 致
敬 禮
費 香 影 即日
大家看了這份聲明當然有些議論。
東方泥說:“不是退隊聲明,勝是退隊聲明。”
門有昰說︰“這姑娘還是有心計的。”
宿大勇說:“這丫頭將來會有出息。”
晚上東方泥約馬驫明天一道去車站送他們倆,老馬欣然同意。
來到長途汽車客運站,有的汽車已經開出去了,好在去曲靖的站牌名還豎在那裏。究竟是在哪輛車哩?正尋找著,費香影看見他們了,忙喊道:“東師!馬師!……,費香影和諶懷遠忙著從車上跑下來。諶懷民伸出兩隻手握著老馬的手說:“唉呀!難為你們倆跑這麽遠,專程來送我們!”費香影說道:“謝謝你們……”眼淚忍不住地淌下來,她用手帕捂著臉泣不成聲,諶懷遠的雙眼也紅了。弄得老東、老馬不知所措,東方泥安慰她說:“別難過,人走了,情義還在嘛!這就很難得,以後還有機會見麵的……”這時客車上的人已到齊,駕駛員按了按喇叭催他們倆上車。馬驫忙說:“你們上車吧!諶懷遠,你要好好照拂她喲!”諶懷遠忙答:“是,是。”費香影哽咽著說:“你們多保重。”
互相一揮手,車嗚的一聲走了。
很長一段時間，很多文學藝術作品對“文革”的描述，都帶有某種觀念限製，或者某種政治意圖。我想把真實的情況，特別是真實的心理精神的狀況表現出來。
——胡發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