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年,隨著美國以半導體產業為抓手封鎖中國科技創新的逐步加劇,芯片半導體產業逐漸受到更多人的關注。而在海峽兩岸甚至全球,以開創芯片代工模式,並占據先進芯片製造(7nm/納米或更小數字製程)60%份額的台積電的創始人張忠謀先生,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報道之中。
中國網民中有非半導體從業者,對張忠謀了解並不多,僅僅因為他的某幾句發言而產生對其冷嘲熱諷、甚至痛罵其為美國走狗的情緒,甚至被這種民粹主義情緒裹挾而產生錯誤判斷的人不在少數;為此,我們有必要對張忠謀先生的生平做個簡單了解和回顧。以其在產業界的崇高地位和取得的輝煌成就,按照台灣媒體的慣性叫法,我們敬稱他為“張教主”。
張教主出生在浙江寧波銀行家家庭,成長於南京、重慶、上海和香港,大學就讀的是哈佛和麻省理工(碩士畢業),可以說走的是典型的精英主義教育路線。張教主非常聰明,學習和工作勤勉刻苦,同時有一定的野心(在此作褒義詞)——他在模擬芯片的鼻祖TI/德州儀器做到了公司第三號人物的位置,但卻很遺憾無法成為集團最高權力擁有者CEO,對此他是很心有不甘的。受台灣工研院邀請他來台灣做院長,後來創辦了台積電,時年56歲;78歲時重返台積電擔任CEO,2018年87歲時正式退休,今年(2023年)已經92歲高齡。
新竹科學園有個張忠謀大樓,在園區乃至整個產業界張教主絕對是YYDS;對其報道中甚少提及其第一段婚姻和女兒,現在露麵的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張淑芬Sofie(她是郭台銘的表姐,也是張忠謀在工研院下屬的前妻、教主多年的秘書)。張教主喜歡打橋牌和抽煙鬥,信奉的是中國式勤勉縝思和美國式持劍經商,還喜歡看書;他自稱工作中並不加班,下班會比較早,不過可想而知,在家裏也是停不下來操心和思考的。
我很少看到中國官方有過對張教主的表態,比如說三顧茅廬竭誠禮聘,或者產業界(行業聯盟、協會)對張教主的呼喚、期待;但反過來,官方或半官方也沒有對張教主的批評抹黑或者失望埋怨,而業內人士當然對其是相當敬畏的——尊敬顯而易見,但似乎因為離得太遠,將之視為神一般的存在,不可能有什麽交集或者互動;再加上張教主年事已高(今年92歲、不過健康狀況良好),大陸同行與之差距過於懸殊(如代級上,台積電已量產3納米,中芯是14納米,至少是3代以上的級差),所以我們對張教主也未有過什麽期待。但當張教主講中國大陸時用詞是“他們”,並讚同美國對華芯片禁令——“支持美國減緩中國大陸芯片發展腳步的產業政策”(2023年3月份騰訊、網易、搜狐均如此報道);甚至還曾在紐約時報的采訪中說,“我們控製了所有的瓶頸,如果我們想扼殺他們,中國真的無能為力”。這番表態令大陸網友瞬間上頭,對其痛斥乃至詛咒辱罵。
在我看來,張教主講的是產業、趨勢,談的是經濟業務,做的是在其位謀其政——他要千方百計、竭盡所能為代表他一生成就的台積電謀出路、促發展。要知道,他是張忠謀沒錯,但是更是Morris Chang,他18歲來到美國,在美國上學、工作、結婚生女38年(當然早已加入了美國籍),54歲來到台灣(有報道用“回到台灣”的字眼,實在是不夠嚴謹——他不是台灣人,他有時講台灣也是用詞“他們”、而不是“我們”、或者“咱們”,應該也不會加入所謂的“台灣藉”,他不需要,搞不好也不屑於;他畢竟是台灣所謂的“護國神山”的締造者,並至今造福於台灣人民),他從認知上來看就是個美國人——國籍、價值觀、財富姻係等等,但最近的38年他是生活在台灣的——剛好又是38年(前麵38年在美國)。
看左上圖他年輕時的照片,你如果說“這是一個狠人”,沒有人會跟你爭論。
美國人講究的是持劍經商、贏家通吃,認可的是資本主義。拿當年台積電追殺加入三星的梁孟鬆和再早些年起訴中芯國際並逼迫創始人張汝京離開中芯時可見一斑,張教主絕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當然了,慈眉善目的人也做不了這麽大的事業、開創這麽大的局麵。江湖事,江湖了;張教主用的都是陽謀之道、雷霆手段:膽敢威脅到我台積電,一定痛打到底,讓其傷筋動骨、元氣大傷,再無力挑戰台積電的霸主之位。(我們國內的華為當年跟ZTE中興競爭時也是鱷魚拚食、凶猛不羈的,二者當年撕逼有多猛,今日差距就有多大。)
上圖是張教主年輕時工作中的場景,單從其麵相上看,你會想擁有這樣的老板嗎?
張教主管理公司時也是極為嚴格的,據說有高管匯報業務表達不清楚,直接會被其將文件摔在地上;夫人張淑芬拿了幾本公司筆記本放家裏,張忠謀就問“你拿這幾本,有沒有付錢給台積電?”可見其治軍甚嚴,對個人要求也是極高;同時也可見其是一個純粹、不搞個人特權、做事有度的人。他欽定的接班人因為不夠坦誠和治下的市場領先地位被追近縮短,他10分鍾罷免了蔡力行,回爐重新接管台積電——可見其在事業追求上的尊嚴和驕傲。
關於張教主,幾乎看不到他的私人花邊新聞,平素生活非常低調、平靜;現在,除了因為特殊的地緣政治被牽扯進來、因為特殊產業被關注發表公眾演講之外,也幾乎看不到他的其他報道。
中美兩個大人打架,台灣地區就像個夾在中間的小娃娃;作為家長,如果你家孩子在外被欺負,你是否挺身而出將霸淩者懲治一頓?還是看著孩子被揍而無能為力、不發一言?某種程度上,台積電就處在這樣的夾縫中。美國作為目前綜合實力最強的國家,聯合英國控製著基礎EDA、IP協議,聯合日本、荷蘭控製著原材料、設備,幾家大型美國巨頭又控製著通用類芯片(AI、CPU、GPU)和專業芯片(模擬、功率),僅僅後道的晶圓製造、封裝測試上台灣地區獨占鼇頭;但從股東權益、資本金組成、專利授權、業務鏈條上,台積電又早就是奉行國際主義、契約精神的國際性公司,與美國有著千絲萬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淵源和客情合作關係。
台灣當然不想台積電搬到美國變成美積電、不想把護國神山移址他鄉、不想增加不確定性和隱患與風險,經濟和效率上也不想得不償失;當台積電不得不搬時,也是打著與台灣總部有1、2代級差的算盤,但最終情況如何,老美葫蘆裏又裝著什麽藥、安的什麽心,恐怕沒人很清楚地知道,但肯定不令人樂觀。
我們不曾發出像台積電學習的號召,同業者中芯國際、華虹宏力是國內最強選手,在國際上卻排名第5、第6,合計市場占比不到十分之一(2023Q2為8.6%);中國(大陸,不含台灣)是全球最大的單一半導體市場,占比約1/3,按規模說我們是大客戶,理當受到供應商的尊重和優待——我們受到的商業教育不就是說:要尊重客戶、要愛你的客戶,“客戶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戶如初戀”嘛?可是放眼全球,我們並沒用受到多少應有的尊重。
這是為什麽呢?
我想隻是大沒有用,強才是真理。
張教主是個強勢的人,也是個強權、有極大抱負的人;而今之際,風雲變幻,前途莫測,張教主不能開著台積電這艘巨輪在有很多漩渦的海麵上航行,這對他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遺憾呢?
抑或,該是一種老天的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