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快節奏到讓人連發呆都得預約的時代,廚房成了一部分人望而卻步的疆域。他們麵對食譜如同翻閱法典,步步驚心,深怕哪一步錯了,整鍋都成廢案。可偏偏有這樣一道菜,它無需繁複的工序,無需名貴的食材,不用開火三次,不講究燜燒小火,而是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如同街頭武俠出手,幹脆利落,三兩下解決戰鬥,卻餘味無窮。這道菜,就是“豉油王炒麵”。
豉油王炒麵不似幹炒牛河那般香氣四溢,不如咖喱牛腩那麽濃重奪目。但若你嚐上一口,那撲麵而來的醬香、鍋氣、微焦的麵條、爽脆的芽菜和點綴其中的韭菜香氣,會讓你驚覺:這碳水怎的如此銷魂!
豉油王,字麵意思“醬油之王”,並非超市貨架上隨便一瓶醬油可以勝任的角色。它是一種調配過的醬油,廣式風格,濃而不死鹹,鹹中帶鮮、鮮中帶甜。它融合了頭抽、老抽、糖和清水等成分,色深而不濁,香濃但不霸道,能在幾秒鍾之內給一鍋寡淡的麵條上演“王者加冕”。
豉油王的最大魔力,是能“上色”又“上味”,讓炒麵在幾分鍾內完成味覺與視覺的雙重蛻變。就像一場魔術,觀眾前一秒還在看平凡的草根,下一秒你卻端出一道焦香四溢、金褐通透的麵條,澆了一身貴氣。
第一主角:麵條
豉油王炒麵的靈魂麵條,講究的是“生炒”,而不是“水煮”之後再炒的黏糊糊。最理想的,是用粵港式那種蛋香濃鬱、爽彈帶筋的生油麵。也可以用蒸熟後的熟油麵,但要提前攤開風幹,不然下鍋就成了一團愁緒。麵條不需要提前煮軟,炒的時候稍微撒點水,靠鍋氣和翻炒逼出彈性,才能炒出“幹身”,而非“濕塌塌”。
第二主角:豆芽
芽菜是這道麵中最具“年輕力”的元素。它爽脆、清甜,入鍋後迅速翻炒即可,不必戀鍋。它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充量,而是為了在麵條的醬香與油潤之間,刺出一絲清新口感,就像高脂餐裏那一撮解膩的酸黃瓜,少不得也多不得。
第三主角:韭菜
韭菜的存在,帶來的是一種草本香與微微辛辣的尾調。它不像蔥那般衝鼻,也不像香菜那樣分裂人心。它屬於那種你不刻意找它,但一口下去若缺了它,便覺得“少了點什麽”。將韭菜切段,最後下鍋,略微一炒,留下那一點點未熟透的生辣氣,才是妙處。
有人說,豉油王炒麵沒有技術含量。這大錯特錯。這道菜的精髓,在於“快”“準”“狠”。快,是指全程動作要快,尤其下醬油之後,稍一拖遝,麵就會吸得太多變得鹹苦;準,是指火候與時機要掌握精準。先爆香鍋,熱鍋冷油,下麵即炒,醬油淋邊鍋,利用高溫蒸發香氣,再放菜;狠,是指下手要幹脆,翻炒要利落,鍋鏟不能猶豫。猶豫,就粘鍋;猶豫,就塌架。
炒好一盤豉油王炒麵,也許隻需五分鍾,但若你願意花十五分鍾準備這五分鍾,你會知道:美味,從來不是靠時間久,而是靠心意足。
豉油王炒麵的偉大之處,在於它不偏不倚,亦葷亦素,皆可兼容。你若是素食者,大可如上文所說,隻炒芽菜與韭菜,清淡中見芳香。你若是肉食主義者,亦可根據喜好加蛋絲、叉燒片、臘腸、火腿粒,甚至炒一炒牛肉絲,亦不違和。炒麵的“王”,不是霸道總裁,而是海納百川的包容之君。它對葷素的態度,就如同茶餐廳的座位,不分貴賤,隻問來者。
在廣州的街巷,你能見到賣豉油王炒麵的攤販,在鐵板上滋滋作響,先下麵,再豆芽,再醬油,然後一鏟鏟飛快翻滾,火光和醬香一並騰起。旁邊還掛著幾個炸春卷、叉燒包,但最吸引人的,總是那盤炒得金黃透亮的豉油王炒麵。
在這個“低碳減脂”橫行的年代,豉油王炒麵就像一位舊派的浪子,不講營養結構,不談升糖指數,隻管你餓了沒,嘴饞否。它不媚俗,也不矯情。它誠實地告訴你:我是碳水,我油潤,我鹹香,我能飽你一頓,也能慰你一夜。
夜班回來的人,失戀痛哭的人,月底吃土的人,中年焦慮的人,多少次在一碗熱乎乎的豉油王炒麵前,得到了人生的短暫停靠。鍋氣未散,心氣漸定。一盤炒麵,若炒得好,勝過雞湯。
每一條麵條裹著豉油王的濃香,在嘴中咀嚼,便像把城市的鋼筋混凝土都暫時攪軟。它不像披薩那般空洞,也不像高檔西餐那般疏離。它是人間煙火的縮影,是快手中的耐心,是生活裏對自己說“別怕”的溫柔。
豉油王炒麵是城市深夜的落腳點,是茶餐廳師傅的手藝見證,是平凡生活中最可親、最貼地氣的一種美味。它不需要高深的技藝,也不需要昂貴的代價。它所需要的,是你對生活的一點點熱情,對飽腹的一點點執念。如果說世間的美味有等級,那麽豉油王炒麵永遠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壇,而是在你深夜最餓的時候,在你最孤獨的一刻,用鍋鏟替你撐腰、用醬香為你抱團取暖的那一口炙熱碳水。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炒一盤豉油王炒麵,炒給餓了的自己,炒給太忙的生活,也炒給那些還沒忘記怎麽快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