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雷聲在山穀中隆隆滾過,電光劃開雲層,照亮了大地。
不知過了多久,大雨傾盆而下,在洞口編織起一片茫茫的水霧,模糊了外邊的世界。
濯枕在羽的胸口,整個人蜷在他懷裏,烏黑的長發散亂地貼著羽汗濕的胸膛。羽斜靠在大石上,摟著濯柔潤的肩膀,手指穿過柔軟的發絲,摩挲著她溫熱滑膩的肌膚,發間有種淡淡的草藥氣息,一如從前,令他心醉、安心。四周的景物和聲響仿佛都已沉沉地隱去,隻留下兩個彼此纏繞的魂靈,在這與世隔絕的空間靜靜地注視、依偎。
“小濯,那石頭上丹砂,是你塗上去的?”
羽忽然輕聲問道。
“是呀。”
濯沒有抬頭,聲音帶著事後的慵懶、羞澀、和滿足。
“那是兩個畢摩文。”濯微微仰起臉,接著說道,“左邊那個是‘羽’,就是你。右邊那個是‘濯’。人家剛寫好,就聽到你來的腳步聲了。”
說到這裏,濯的嘴角彎起一個得意的輕笑,隨手扯了一下滑落的黑色巫袍,蓋住裸露的身體。
羽完全不懂那曲如蟲蛇般的神秘符文,那是少數巫覡才能掌握的通靈符號。但他還是盯著大石上的那兩片紅色,試圖將那枝杈和轉折刻進記憶裏:左邊那個好記,像是兩支箭尾的翎羽;右邊那個可就難了,那根本就是一幅畫!有蜿蜒的水流,加上飛鳥或是魚骨,還有翎羽和手形的枝杈……
羽從沒想過兩支翎羽可以代表自己,在他的記憶裏,族人很少標記什麽,陶叔有時會在陶器坯底用樹枝劃上一個圖案,表示歸屬。而此刻,那代表了兩人的猩紅印記,正以一種他難以理解的、卻又是銘誓般的方式,被刻劃在這或許永遠隻有他二人知曉的石洞之中!這使他產生了一種神奇的儀式感,仿佛羽和濯這兩個簡單的音節,從此被賦予了鮮活的生命,他們將並肩而立,共同抵禦世間的風雨和時光的侵蝕。
洞外的雨聲似乎小了些,伴隨著一陣雷聲傳向遠方。濯不由得將羽摟得更緊。
羽低下頭,鼻尖輕觸濯的額頭,輕聲問道:“你在舉邑…… 怎麽樣?為何跑來這裏?”
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指在他胸口一點,隨即仰起臉,頑皮地笑著反問道:“若我說是為城主大人來尋草藥,你會不會信哩?”
“舉邑城主?”
羽眉頭微蹙,高高在上的城主於他完全是遙遠而陌生的,那該是決定著無數部族命運的大人物吧。
“嗯。”
濯收起了笑意,眼神轉向一旁,聲音也低沉下來。
“城主心比天高,還是個急脾氣。當初大巫光就私下歎氣,說城主正值壯年,可身體卻太弱,這是娘胎裏帶來的不足,命裏注定不能太過操勞。可偏偏…… ”她歎了口氣繼續道,“唉,這兩年,舉邑一直在打仗。打了泰民氏,打赤望,打完赤望又去打西靈,現在和九黎氏的黎尤,更是打個沒完沒了。裏裏外外,全是愁心事。大巫光死後沒多久,城主就累病了,如今天天躺在內城的大屋裏,已經起不來床了。”
羽輕撫著濯的肩背,默默地聽著。自從被發來瓠山工坊做奴工,外麵的事情他知道得很少。
“大巫光一死,”女濯繼續說著,語速漸漸加快,似乎這些話在她心中已積壓了很久,“他那個弟子巫燕就從我們芊吉氏回到舉邑,當上了新的大巫。可他的師弟巫雀一直很不服氣,兩個人天天忙著明爭暗鬥,正經事反倒沒人管。之前舉邑打敗了赤望和西靈氏,可也跟兩家結了死仇。如今打不過九黎氏,再找赤望和西靈,兩家當然不肯援手。所以,城主大人的病,其實就是愁出來的,照我看,什麽草藥都難治好哩。”
“所以小濯就來這石洞采藥啦?”
羽輕鬆地笑著接了一句,低頭用下巴輕輕蹭了蹭濯的額發。他不想讓這沉悶的話題持續下去,尤其是在這短暫的、偷來的溫存時刻。
“嗯。”
濯臉緊貼著他的胸口,含糊地應了一聲,嘴角又漾起那種滿足的、近乎孩子氣的笑意,仿佛來到這荒僻的石洞,和心上人這短暫的相偎相依已然勝卻了世間萬般的好。
羽沒想到強大的舉邑竟也這麽快就落到了這般窘境,不免感歎道:“小濯,你提到的那九黎氏…… 可也正是我們泰民氏的敵人呢。”
“說起當初的泰民氏…… ”濯忽然抬起臉,小心翼翼卻認真地問道,“大巫光說,你們的老族尹當年違背了天意,還在占卜之時毀棄了龜甲,是真的嗎?”
羽渾身一僵,這是他內心最痛楚、也最困惑的疑問。
那導致滅族的災難,真的是因為老族尹不尊上天的兆示嗎?這個說法雖然廣為流傳,連老族尹自己死前都承認了,但是赤望的大巫南那般英武,大巫光的師祖、靈山大巫凡更是通天徹地的能人,為什麽當時他們兩人卻都支持泰民氏遷往蒼梧呢?大巫南死時的樣子還曆曆在目,他和普通人又有什麽兩樣?再說舉邑,雖然總說天意占示如何如何,可大巫光既然這麽靈驗,怎麽偏偏他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黎尤的手上呢?難道這也是上天的意思嗎?如果是這樣,那高高在上,專事占卜,念念通神的大巫們竟然還不如那粗鄙狠厲的山裏漢子黎尤嗎?可話又說回來,大巫凡幫族人驅除疫病,陶叔祭祀火試煉出青金,這些可的的確確是靈驗的,而且都是自己親眼所見,這又讓人不由得不信服。
“占卜的事情,我想不清楚。”羽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但他對濯毫無隱瞞,“不過,我確實親眼看見了碎裂的龜甲。你還記得大巫凡為我族驅疫那天嗎?咱兩一起去采藥,後來我送你回芊吉氏那晚,當時天已黑了,我看到那碎裂的龜甲就丟在寨外的灰坑中,上麵還有燒灼的坑洞哩。”
女濯輕輕“啊”了一聲,恍然道,“真是這樣啊!他們說,老族尹違逆了龜甲顯示的天意,帶領泰民氏叛盟西遷,觸怒了神靈,所以才降下災禍,害慘了你們全族。”她的語氣中沒有指責,更多的是對那冥冥之中可怕力量的敬畏,和對羽及其族人的深切同情。
羽沒有作聲,他隱隱覺得,事情或許並非那麽簡單。老族尹是個固執的老人,卻並不狂妄。他決定帶族人離開經營多年的故地,必有不得以的理由。或許,老族尹一人硬頂下全部罪名隻是在為族人們爭取脫罪存活的機會,而舉邑大巫光的說辭也未可全信。至少赤望人背叛了泰民氏,西溳氏背叛了赤望,這些也同樣是實情,怎麽就沒人說他們違逆天命,背叛盟友呢!但此刻,這些混雜著血腥的記憶和似是而非的傳聞本就如同一團亂麻,這讓羽不知道該如何對懷中的濯,這個自幼深信巫覡之言、肩負著族人的囑托、隻身在舉邑為巫的女子,來說清這一切。
族人過去的傷痛已無法改變,而他更關心的是兩人的未來。
“小濯,”猶豫再三,羽的話終於還是回到了現實,“你…… 現在是舉邑的巫女了吧?”
此時,濯已輕輕地坐起身,洞口的天光勾勒出她優美的側影。她一邊慢慢地穿上巫袍,一邊悠悠地說道:“嗯,我要回芊吉氏去作族巫了。”
羽心中微微一動,這本在情理之中,可聽濯的口氣卻似乎一點兒也不輕鬆。
“那巫燕回了舉邑,可我師父大巫穀卻不知去了哪裏。”濯低頭整理著披散的長發,話裏話外有掩飾不住的迷茫與焦慮,“有人說在赤望,有人說在大澤西邊的靈山見到過他老人家…… 反正芊吉氏現在一直沒有自己的族巫。阿爸說,沒有大巫穀那樣的人出謀劃策、在族間說和周旋,我們芊吉氏總是吃虧受欺負。舉水上遊遠不如原來的大澤岸邊富足,舉邑打仗,又使勁征兵征糧,族裏被大巫光和大巫燕榨幹掏空了。很多族人忍受不了,就翻山北走,遠投淮水去了呢。”
濯整理好了頭發和衣袍,端坐在羽身邊,仍舊低著頭說道:“族裏覺得我跟著大巫穀學了這些年,又在舉邑待過一陣子,至少…… 至少和城主能說得上話,應該能給族人爭些喘息的機會來。城主大人倒是同意了,但是…… 他有個條件。”
濯說到這裏,滿腹的委屈一瞬間全湧上了嘴角。
她低下頭,緊繃著嘴唇,停頓了很久。“條件是要我…… 作城主的女人。”濯的聲音像是一聲輕輕的歎息。說完,她的頭更低了,雙手緊緊攥住衣角,指節發白,無聲的淚水滴落在身前的衣袍上。
羽感到胸口一陣刺痛,一把將濯重新攬進懷中,緊緊地抱住。他能感覺到濯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還有在自己肩頭迅速暈開的溫熱。他輕撫著濯的後背,下頜抵著她的頭頂,目光卻投向了虛空。羽明白,濯根本幫不了芊吉氏。城主的條件,與其說是貪圖她的美色,不如說是要將芊吉氏最後的一點自主也捏在掌心。而濯這個女子,對於她的族人們來說,隻是不得不獻上卻又微不足道的祭品。
羽幾乎要衝口而出:今夜,就在今夜,最後的泰民氏人,要冒死一搏,衝出瓠山,遠走高飛!小濯,跟我走!離開這裏,我們一起違逆這令人窒息的天命!
可話到嘴邊,硬是被羽生生忍住了。
萬一…… 出逃失敗了呢?
羽早已將生死看淡。自從淪為奴工,生死便已由不得自己,眼下這搏命的機會,都得算是上天的恩賜了。可是濯呢?她若跟自己一起逃亡,那就是舉邑的叛徒,芊吉氏的罪人!一旦事敗,等著她的甚至都不會是痛快的處死。即便僥幸成功,濯自己一走了之容易,可她阿爸和兩個年幼的妹妹,甚至整個芊吉氏,卻要承擔舉邑所有的怒火和懲罰!
羽知道自己一旦開口,便是在逼迫濯放棄對族人的責任,不顧家人的死活,來共赴這九死一生!可她心中又要承受怎樣的煎熬呢!羽的內心在劇烈地撕扯著,一邊是熾熱的渴望和勃勃的血性;另一邊則是殘酷的現實!那份對濯的感同身受和深深愛憐逼著羽冷靜,讓他怯懦,迫使他退縮。
濯埋頭在羽的懷中,臉頰緊貼著起伏的胸口,感受著那劇烈的心跳。
直覺告訴她,這是世上唯一會因她的苦難而感受到加倍痛苦的人。此刻,在濯的心底裏,有一種連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期盼在抑製不住的湧動。她已從羽的神情和之前的話語中,隱約猜到了泰民氏人正在謀劃著什麽。就在這至愛與絕望交織的懷抱裏,濯知道:自己有太多的理由——為了家人和族人——留下來,承擔責任…… 濯同時也在等,等羽說出來,說帶她一起跳出命運的滾滾洪流。她知道,隻要羽開口,隻要羽說一聲“跟我走”,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責任、所有的恐懼,都將被拋在腦後,她會毫不猶豫地抓住他的手,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萬劫不複,她都不會有半點猶豫!
羽的嘴唇幾次翕動,而那句話卻終於沒有說出口。
洞外,雨,不知何時停了。時間,像指間的沙,無情地流去。
濯明白這是最後的永別。
當一切的期盼都已逝去,當所有的淚水一旦流盡,剩下的,隻是一種近乎麻木的決心。濯緩緩地從羽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巫袍和頭發。她的臉上恢複了平靜,隻是那雙清澈的眼睛已然黯淡,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自己回去。”濯的聲音很輕,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你過一會兒再走吧。別送我。”說完,濯深深地看了羽一眼,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樣子,連同這石洞,一起刻進一生的記憶裏。
濯轉身向洞外走去。
羽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濯的背影消失在洞口的光亮中,他才驟然驚醒,踉蹌著追了出去。
洞外,空氣清冷。
濯纖細的身影已經走進了那片藍紫色的花海。羽想喊,喉嚨卻發不出聲音;想追上去,雙腿卻重得無法移動分毫。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背影,時而被樹叢遮掩,時而重又閃現,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羽感到半條命就此被扯離了軀體,隨著濯的遠去,永遠地遺失在這空曠的山穀中……
再也無法找回。
羽回到工坊時已是傍晚。勞作了一天的人們,並沒注意這個神情恍惚的年輕人。
“你出什麽事了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在羽耳邊響起。他忙抬起頭,見到陶叔皺著眉頭、焦慮的臉。
“沒事。”羽回過神來答道,隨手接過陶叔遞過來的一柄石錘,卻忽然發覺氣氛有些異樣。
“小鵐呢?”羽像是想起了什麽,急著問道。
陶叔見羽著急,反而鬆了口氣,低聲說道:“白天,舉邑的巫雀來巡視,發現了小鵐藏的那支青金鑿…… ”
羽的瞳孔驟然收縮。
“巫雀把她帶走了,”陶叔繼續說道,聲音淡定得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關在看守們住的那小院裏。巫雀限時要咱們煉出青金獻上,才會放小鵐回來。”他頓了頓,抬眼看了看天色,“眼下來不及再去聯係你稻叔了。今晚,就隻有你我老少二人,高低去把小鵐搶出來!敢不?”
羽此刻正覺得生無可戀,天底下哪還有他不敢的事!
衝天的煞氣在他眼中立時冒起。他握緊了手中的石錘,從喉嚨裏擠出一句野獸般的低吼:“天降青金!”
“泰民複興!”陶叔從齒縫裏迸出這四個字的同時,眼中精光暴起。他一側身,已從柴堆中摸出一物,正是日前備好的青金戰斧!這一刻,陶叔全然是一副青金在手舍我其誰的狠厲神色,早沒了半點兒平日裏老實匠人的影子。
再說稻叔所在的礦場,有看押赤望和西靈氏戰俘的工棚。戰俘們勞作艱苦,缺衣少食,看守虐待更是家常便飯,不滿積怨已久,近來因為斷糧,更是到了爆發的邊緣。
半夜裏,稻叔帶領泰民氏人挖出藏好的武器,殺死了工棚的看守。那些來自赤望和西靈氏的戰俘們早已忍無可忍,見狀一呼而起,衝出了礦場,沿著雲夢澤水邊漫山遍野地向西逃散。
舉邑的守衛們從最初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呼喝著聚集人手,點起火把去追,整個工坊和礦區,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泰民氏人少,早有計劃,他們伏在黑暗中,等大批守衛們紛紛西去後,便在稻叔的帶領下借著風雨的掩護,反身向東,一路潛行,直撲碼頭。
深夜,合衣躺下的羽和陶叔終於聽到了遠處嘈雜混亂的人聲,知道是稻叔帶人在礦場那邊開始了行動。兩人一骨碌爬起,抄了武器摸出門外,冒著夜雨向舉人看守住的小院奔去。
此時,工坊的守衛們也加入了對逃亡戰俘的大追捕,舉人看守住紮的小院隻剩下兩名守衛。當陶叔和羽忽然出現在院子門口時,兩名守衛不由得愣住了。其中一人踏前一步,正要開口喝問,已被陶叔手起斧落,砍翻在地。另一個守衛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轉身就往院子裏跑。陶叔不由分說,提斧追入。羽抄起死去守衛丟下的竹矛跟著跨進了院門。
這院子不大,正麵是一棟聯排屋,共有三間,屋前簡陋的門廊以木柱支撐。
羽見陶叔和那守衛已經在院子裏交上了手,便挺矛上前,想速戰速決,卻聽陶叔頭也不回地大喊,“快去救小鵐!”羽立刻醒悟,轉身衝到門廊下,卻不知鵐被關在哪一間?
正猶豫間,忽然中間屋子的門被嘩啦一聲從裏麵拉開,緊接著,鵐被粗暴地推搡出門外。在她身後是個高瘦的漢子,一身巫袍,眼神陰鷙地盯視著羽。他一手攥著頭發把鵐的頭扯得後仰,一手將一柄白生生的骨匕首緊緊頂住鵐柔軟的脖子。鵐頭發散亂,光著腳,身上的衣服被扯開,嘴角還帶著血痕。
這時,一聲慘叫響起,第二個守衛也被陶叔結果了。
“別過來!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紮死她!”那巫袍漢子看清了庭院中的狀況,聲音惶急地叫道。
“巫雀!”陶叔一聲斷喝,提著滴血的戰斧和羽從兩麵逼來。
巫雀拖著鵐的頭發,向後退了兩步,半個身子掩在門廊的陰影裏,那鋒利的匕首尖已劃入鵐的皮肉,鮮血順著她裸露的肩膀流了下來。鵐被迫仰著頭,眼中充滿了恐懼和屈辱的淚水,卻死死咬住嘴唇,不吭一聲。
羽和陶叔見狀,急得額角青筋暴起,手心冒汗,卻怕傷了鵐的性命,半步不敢上前。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密集而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快!別讓賊人跑了!”
“堵住院門!”
巫雀知道大批守衛轉瞬將至,冷冷笑道,“束手就擒吧!不然我先殺了她,再慢慢收拾你們這兩個泰民氏餘孽!”
就在這生死關頭,誰也沒有注意到暗黑的門廊中,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掩至巫雀身後。隨著巫雀腦後一抹金光乍現,他臉上的笑瞬間凝固,瞪大的雙眼變得無神,頭無力地歪向了一邊。巫雀的身體似乎被瞬間抽空,他兩手鬆開,骨匕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接著,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後頸與頭顱連接的要害之處有鮮血汩汩湧出。
那黑影沒等巫雀倒下就閃身向後,轉眼便隱沒在門廊盡頭的黑暗之中。
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因那黑衣身影太過熟悉!
就在羽愣在原地的工夫,紛亂的腳步聲已到了門外。陶叔低喝一聲,一把拽過同樣懵怔的鵐,向門廊盡頭那黑衣人影消失之處掠去!羽也猛地回過神來,強壓下心中的翻江倒海,提著竹矛,飛身跟上。
三人衝到屋後,才發現院牆的一角,竟開有一處低矮的暗門!
此刻,那門虛掩著,顯然是剛有人離開。
三人無暇多想,鑽出暗門,來到了院外。
眼前是黑沉沉的曠野,風雨交加,之前那黑衣人卻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