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老去
時間有了，精力卻減，百無一用，就寫寫東西吧。
二人世界的變化。
把孩子從醫院接回來, 往準備好的嬰兒床上輕輕放下，從此二人家庭變成了三人。
每天的生活變得忙碌起來。買奶粉，買尿不濕，買嬰兒食品，看和買嬰兒玩具成了日常的事項和討論的話題。孩子半夜的哭聲使我們難以入睡。喜悅是當然的，但更多的是忙碌。太太在坐月子，不能幹活。洗衣煮飯的任務我全包了，晚飯後的電視黃金時段沒有了，要洗碗和清潔廚房，開始體驗做父母的感覺。中國的坐月子，新媽媽是不能沾水的，姐姐和嫂子隔天都過來替孩子洗澡，親戚都動員起來了。
新爸爸媽媽，在孩子日記裏記錄著孩子每日的變化，12月1日，“孩子整晚哭，要奶吃，一會兒停了，要睡覺，一會兒又要吃。我倆半夜起床八至十次，早上睡至十時才起床。” “今天晚上孩子乖，隻哭了三，四次，我們得以睡個覺。” 12月2日，“孩子拉黃色屎，上午去醫院檢查身體。很健康，體重下降了一些，醫生說是正常現象。” “孩子晚上哭，吃奶隻吃一點點，隔一會兒又要吃，隻好放她在媽媽旁邊，三人一起睡。” 12月6日，“昨晚孩子起床十次，鬧著要吃奶，害得媽媽不能睡覺。早上八時多要玩，吃完奶也不睡覺。” …… 一個月的時間飛快過去。“昨晚孩子起床兩次，白天隻睡兩三小時，下午和晚上大部分時間哭鬧，哭得聲都啞了。不是為了吃，也不是尿布髒，什麽姿勢抱都試過，搖來搖去都沒有用。” 1月XX日，“孩了六個星期後臉上開始有很多表情，會笑，會學說活的樣子，對著大人不停地動嘴，作出一些嘴型，還作出一些聲音。手也不停地動，像打功夫，或握拳或出掌。吃完奶後會作出滿足的樣子，伸懶腰，等等。”
二個月的時候，孩子哭鬧，什麽辦法都不能讓她停止。後來要我抱著她走路才沒有哭。晚上我隻好在客廳裏抱著她走路轉圈，一圈又一圈地走，才能入睡。漸漸地走路也不行了，仍然哭。最後我要在客廳裏轉圈小跑，才哄得她睡覺。
孩子熟睡的時間是最快樂的時候。看著孩子安祥舒展的麵容，媽媽的甜蜜喜悅從心中溢出流到了臉上。
繁忙的生活。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到了一歲又一個星期，孩子開始學習走路。一邊叫著爹地，一邊舉起雙手努力平衡身體，一步步前行。一歲多一點的孩子，雖然還不懂講話，但能聽懂媽咪的指示。媽咪要幫她洗澡了，叫“囡囡，拿張小櫈來。” 她就會去找小櫈，一搖一擺地走去拿給媽媽。 媽媽說，“瓶蓋掉到桌子下了。” 她馬上爬到桌子下幫媽媽把瓶蓋找出來。
她的個子很小，鄰居的婆婆叫她小不點，＂Little Gloria”。
孩子兩歲了。星期天的早上，帶她去社區附近的公園“Duck Pond” (鴨子池塘)玩。她見到草地上的鴨子，自已走過去說，“鴨鴨，早上好！” “鴨鴨，你吃了早飯了嗎？” 非常開心。有一次還讓她在草叢裏發現了一隻大雁蛋，比成年人的拳頭還大，撿回家去做了一碗燉蛋。
孩子還是很聽話的，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調皮事情。喜歡拿小籃子當帽子戴，爬進紙皮箱子裏或者爬入裝洗換衣服用的大筐子裏躲貓貓玩。也喜歡到公園裏玩“Mary goes around “(旋轉木馬)。
這是個喜歡上學的孩子，第一天去幼兒園，見到一個她認識的小朋友也在幼兒園上課，她立即走去朋友身邊坐下，向媽媽說拜拜，馬上適應了學校的生活。我想這是上幼兒園之前她曾去過babysitter(保姆)家生活的緣故吧，不會怯生。因為我們夫婦兩人都有工作，孩子近兩歲時每天早上我都送她去babysitter家，下班後再去接她回來。有一天早上她不願意出門，吵鬧著不願去babysitter 家，我看看手表上班快要遲到了，急起來說，“你不聽話，我不理你了！”她大哭起來，說：“我不會煮飯，又不會洗衣服，你不理我我怎麽辦哪？” 這麽小的孩子竟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聽得我非常心酸, 現在回想起來心裏仍會難過。幸而這種情況以後再也沒有出現。而每次我下班開車去babysitter 家接她回來時，她都表現得非常開心，終於能回家了！自己在街上跳起舞來，踩著舞步走向汽車。後來孩子在幼兒園裏過得很好，聽老師話，學習認真，玩得開心。每天早上吃完早餐就迫不及待地等著上幼兒園。
然後就到了上小學的年齡了，她保持著上幼兒園時的好奇心，努力學習，交了一大群朋友。 她願意幫助同學，很得大夥喜愛。這些是我們後來才知道的。她就讀的學校隻是一間非常普通的學校，在學校裏她的各項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好，我們在業餘時間又帶她去學習彈鋼琴和畫畫，可能就是這些技能使她獲得同學的尊重。學校裏有一個活動叫“Talent show”，鼓勵小朋友們誌願表演自己的特長，她主動站了出來表演彈鋼琴，於是以後學校需要同學表演鋼琴或伴奏，她都是首先被考慮的人。我覺得挺有意義的一件事是一次我和女兒閑談的時候，告訴她生活中有的時侯你覺得很辛苦，很困難。但你咬牙再堅持一下，你就能得到勝利。不久後她就告訴我：“今天體育課比賽跑步的時候，我和 Andrea 都是跑在第三位，接近終點前我跑得很辛苦，差點要放棄了，想起你說的話，我忍住再堅持了一下，果然跑贏了 Andrea ，得到第三名，Andrea 第四。” 還有一次她練習鋼琴的時候，有一個樂譜她老是彈不好，急得直哭。媽媽要她堅持彈，並走過去幫助她。哭著彈了半天，終於破涕為笑，成功了！
隨著妹妹的出生，她變成了姐姐。我們告訴她，這是你的妹妹，你的好朋友，她會和你一起玩，你要保護她。她是一個稱職的姐姐，她帶著妹妹上學，成為了妹妹的“Role model”(榜樣)。她真的做得很好，在她的帶領下，妹妹也成為了學校的優等生。每次我去學校拿成績單，老師都會說，“Thank you for bringing us such a good student !”（謝謝你帶給我們這麽好的學生)
有一次玩家庭遊戲，我們讓她從彈琴的櫈子上跳下來，然後我接住再把她舉高，體驗小鳥飛騰的感覺。她跳完後輪到妹妹跳，妹妹爬上櫈子後，感到害怕不敢跳，好一會兒都不肯跳下來，我們在旁邊鼓勵，妹妹仍不敢跳。她說：“妹妹不要害怕，跳，Daddy 會接住你的！” 妹妹終於跳了下來，嚐試到飛行的感覺。之後就變成“還要玩”，“還要玩“了。還有一年夏天我們全家去香港旅遊。已經玩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回旅店的路上還有一個斜坡。我們吃力地往上走，走了不久就聽到八歲的妹妹叫，“媽咪，很累。” 媽媽抱起妹妹，走了兩步就交給了我。我留心看了看姐姐， 她滿頭大汗但目光堅定地走著，努力向前，沒有叫累。我心裏高興，這孩子還是有點毅力的。
通常孩子們在學校上課時都期盼著放假，她則相反，在寒暑假中盼望著開學。她說假期中沒有小朋友和她玩，開學後則有很多同學朋友，放學後都不想回家。
這一代的孩子，天生就是玩電子產品的。2008年，我想買一個GPS導航儀，和孩子一起去到電子商店選購。我在櫃台旁閱讀導航儀使用說明書，孩子則在旁邊亂按那個用於展示的樣本導航儀，居然很快就摸到了門路，我還沒有看完說明書，她已經知道怎樣使用導航儀了。那時她還不到十歲。
到了她十三歲的時候，就開始挑戰Daddy了。經過一塊草地，她就會說，“Daddy， 鬥快。” 比賽誰跑得快。開始時我還讓著她，後來真的不如她跑得快了。她知道她能勝出，去遊泳時又說，“Daddy，鬥快。” 她是被專業遊泳教師訓練過的，我真的比不上她。從此，她的自信心就更強了。
我們一直教導她在學校裏要努力學習，這樣以後就會有機會選擇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如果不努力學習就完全沒有機會，將來隻能被動地隨波逐流生活。
她在中學和高中入讀的是一間沒有名氣的普通特許學校(charter school)。學校很小，隻有七、八百人。在一些學年裏有部分課程會找不到老師教，我們做父母的就在周未去找一些補習學校幫助她補課。希望能保持公立學校要求的學習水準。以至周未開車送孩子去上課成了我們的日常事務。
社會上的＂改革＂思潮，也影響到學校裏來。在＂No child left behind ＂(不讓任何孩子掉隊)的口號下，學校要顧及每一個落後的孩子的學習進度。學校裏的老師不是想辦法去改進學生的學習，而是降低對學生的教學要求，使得教學水準越來越低。在一次家長會上，有西裔的家長提出他們的孩子學業太繁重，壓力太大，影響孩子玩耍。學校答應減少學生作業，以迎合家長的要求。亞裔的家長們傻眼了，我們的孩子對這種學習要求毫無問題，甚至感覺課業太輕鬆，現在還要放慢？學校沒有考慮亞裔家長的意見，我們隻好自己提前給孩子教學校的課程和送她到補習學校，以求達到和公立學校規定的進度一樣。結果是，女兒成了班上的小老師，老師忙不過來的時候就叫她幫忙教班上的同學。
中學的時候，她參加了一個完全由學生主導的國際學生誌願者慈善組織 Interact, 完成學校的作業後，她全身心投入了這個組織的建設。在工作中取得經驗，並使 Interact 不斷壯大，成為這個區裏小有成就的慈善組織，她被大家推舉為她們這個區的小領導，並獲得了 Interact 的傑出成就獎。我記得interact開會時同學們坐滿了我家的廳堂，記得買票參加他們為 interact 籌款而舉辦的晚會，也記得開車送她們的排球隊去別的學校比賽。這些學校活動，使她變得更加成熟。
女兒在高中的暑假期間兩次參加Caseep美中教育文化交流促進會組織的學生交流活動。忘不了第一次去中國時的情景，我們這些父母，懷著沉甸甸的心情在飛機場送別這些十三到十五歲的孩子。他們是第一次在沒有父母，沒有教師學長的陪伴而離家去這麽遠的地方，自己管理自己，完全沒有大人照顧。送行的父母們都站在機場的安全檢查站外，伸長了脖子望著自己的孩子慢慢地在長長的候檢隊伍中移動，慢慢地走進檢查站。漸漸地就看不清了，接著消失在裏麵。我心裏五味雜陳。一方麵為孩子有機會去中國學習感到欣喜，一方麵怕孩子不能照顧好自己的生活而感到擔憂。妻子也是憂思滿臉。回到了家中，心裏的石頭還是沒能放下來。以後的日子天天在掛念中度過。在中國，這隊年青人去了廣州，惠州，中山，東莞等城市，學習了解中國文化，認識了很多朋友。隊伍去到惠州的時候，女兒還接受了惠州電視台的采訪，記者對她的中文水平感到驚奇。這群美國的孩子在中國度過了一個快樂的，有意義的暑假，最後終於安全地回來了！第二年去的時候，她作為大姐姐，成為了一支隊伍的領隊。肩負起帶領一隊學生去中國的任務。她們住在當地學生的家裏，與當地重點中學的學生一起活動，進行學習交流，遊覽了很多地方。這些活動使她開闊了視野，也鍛煉了她的領導能力。從中國學習旅行回來之後，我明顯感覺到她長大了，成熟了很多，不再是個孩子了。
經過女兒的努力加上那不可或缺的運氣， 高中畢業後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沃頓商學院錄取了她。同時UCLA(加州大學洛杉基分校)也送來了錄取通知。她詢問我的意見，去哪一間學校好，我想UCLA離家近一點，就去UCLA吧。她沒有發言，轉身就走去問媽媽，其實她是希望去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經過多方詢問打聽，又比較了兩間學校的優缺點，最後決定讓她去賓夕法尼亞大學學習。這時她的臉上才露出了笑容。在這次選擇學校的討論中，我才知道賓夕法尼亞大學就是很多華人家長夢寐以求的“藤校”。這是一間由美國開國元勳 Benjamin Franklin 創辦的學校，這間學校的校友中產生了兩位美國總統，第十四屆的Harrison和第四十五、四十七屆的Trump, 還有偉大的商人Musk等等。中國的著名校友則有貝律銘，梁思成和林徽因。
在學校的第一年，女兒發覺在高中裏她引以為傲的學習成績在這裏不值一提。周圍的同學都非常聰明，她變得落後了，這極大地打擊了她的自信心。也引出了一個朋友曾經講的“能進名校，但能不能在名校畢業＂的問題。在大學第一個假期回家時，我和她作了一次談話。指出她的落後是因為她在高中的時候，很多課程學校沒有開設造成的，現在有一些課不懂是正常的。隻要多花一點時間，是可以趕上去的。這是間著名學校，是會有幾個同學比你聰明。但回想一下高中時，你經常名列前茅，證明你是有天分的，隻要你努力，你是可以趕上大部分同學的。我幫她打氣，幫助她重拾信心。回到學校後，她發奮努力學習，果然趕上去了。大三的時候我問她能不能在四年內讀完全部課程畢業，她很肯定地回答，“能！” 我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
四年的大學時光過去，女兒也找到了她喜歡的工作。
孩子大學畢業，父母就算完成了任務，以後的路就靠她自己走了。人生的道路，既漫長又短暫。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不知不覺地就已經完成了大學學業。回頭看看自己，頭上的白發快要過半，耄耋將至。忽然對李白的兩句詩很有感觸，“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感覺自己對這個世界已經有所交待。
This is what I am as a mother, or you as a father. We didn't want to do as parents, but we did it anyway. I have three kids who gives me headaches every day. And I love them anyway, sometimes stupidly and hopelessly. The best part is sending them all to bed with no resolves or resolutions at 10 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