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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有先生論 西漢 東方朔

(2024-09-26 17:30:25) 下一個

非有先生仕於吳,進不能稱往古以厲主意,退不能揚君美以顯其功,默然無言者三年矣。吳王怪而問之曰:“寡人獲先人之功,寄於眾賢之上,夙興夜寐,未嚐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舉,遠集吳地,將以輔治寡人,誠竊嘉之。體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視靡曼之色,耳不聽鍾鼓之音;虛心定誌,欲聞流議者,三年於茲矣。今先生進無以輔治,退不揚主譽,竊不為先生取之也。蓋懷能而不見,是不忠也;見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

  吳王曰:“可以談矣,寡人將竦意而聽焉。”先生曰:“於戲!可乎哉?可乎哉?談何容易!夫談者有悖於目、拂於耳、謬於心而便於身者;或有說於目、順於耳、快於心而毀於行者,非有明王聖主,孰能聽之矣?”吳王曰:“何為其然也?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先生試言,寡人將聽焉。”先生對曰:“昔者關龍逢深諫於桀,而王子比幹直言於紂。此二臣者,皆極慮盡忠,閔主澤不下流,而萬民騷動,故直言其失,切諫其邪者,將以為君之榮,除主之禍也。今則不然,反以為誹謗君之行,無人臣之禮,果紛然傷於身,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為天下笑。故曰:談何容易!是以輔弼之臣瓦解,而邪諂之人並進,遂及蜚廉、惡來革等。二人皆詐偽,巧言利口,以進其身;陰奉雕琢刻鏤之好,以納其心。務快耳目之欲,以苟容為度。遂往不戒,身沒被戮,宗廟崩弛,國家為虛。放戮賢臣,親近讒夫。《詩》不雲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此之謂也。故卑身賤體,說色微辭,愉愉呴呴終無益於主上之治,即誌士仁人不忍為也。將儼然作矜嚴之色,深言直諫,上以拂人主之邪,下以損百姓之害;則忤於邪主之心,曆於衰世之法。故養壽命之士莫肯進也,遂居深山之間,積土為室,編蓬為戶,彈琴其中,以詠先王之風,亦可以樂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齊避周,餓於首陽之下,後世稱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談何容易!”

  於是吳王戄然易容,捐薦去幾,危坐而聽。先生曰:“接輿避世,箕子被發佯狂。此二子者,皆避濁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聖主,得賜清燕之間,寬和之色,發憤畢誠,圖畫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體,下以便萬民,則五帝三王之道,可幾而見也。故伊尹蒙耽辱,負鼎俎和五味以幹湯;太公釣於渭之陽,以見文王。心合意同,謀無不成,計無不從,誠得其君也。深念遠慮,引義以正其身,推恩以廣其下;本仁祖義,襃有德,祿賢能,誅惡亂;總遠方,一統類,美風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變天性,下不奪人倫;則天地和洽,遠方懷之,故號聖王,臣子之職即加矣。於是裂地定封,爵為公侯;傳國子孫,名顯後世,民到於今稱之,以遇湯與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龍逄、比幹獨如彼,豈不哀哉!故曰:談何容易!”

  於是吳王穆然,俯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頤,曰:“嗟乎!餘國之不亡也,綿綿連連,殆哉世之不絕也。”於是正明堂之朝,齊君臣之位。舉賢才,布德惠,施仁義,賞有功;躬親節儉,減後宮之費,捐車馬之用;放鄭聲,遠佞人;省庖廚,去侈靡,卑宮館,壞苑囿,填池塹,以與貧民無產業者。開內藏,振貧窮,存耆老,恤孤獨,薄賦斂,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內晏然,天下大治,陰陽和調,萬物鹹得其宜。國無災害之變,民無饑寒之色,家給人足,畜積有餘。囹圄空虛,鳳凰來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芽。遠方異俗之人,向風慕義,各奉其職而來朝賀。

  故治亂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見,而君人者莫肯為也。臣愚竊以為過,故《詩》曰:“王國克生,惟周之貞。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之謂也。

 

參考網站:

古詩文網  https://www.gushiwen.cn/shiwenv_bcbb2020a0db.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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