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山老鬆的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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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唯,兩腳落地--『獸樓處』

(2025-11-13 07:00:40) 下一個

2024一個夏夜,河北阿那亞金山嶺。一座巨石為形的山穀音樂廳,靜臥於群山間。

歌手李健突然來到這裏。他不是過來演出,而是來探班一個音樂人。

沒有璀璨燈光,沒有喧囂呼喊,竇唯與朝簡樂隊要在這裏完成他們自2018年草莓音樂節後,六年來首次公開亮相。

這場音樂會和你以往見過的音樂會都不一樣,音樂會的名字叫:

練靜。

觀眾散坐於草坪之上,舞台中央燭火微明,但你看不到演奏者——因為竇唯和樂隊隱身於竹林後。

 

沒有歌詞,沒有表演性互動,唯有電鋼琴、吉他、阮、笛、簫、琵琶與電聲交織的音波,在群山與星空間流轉。

這種方式的音樂會,源於竇唯多年來對即興音樂的探索。他不想因為表演而影響了音樂本身,他現在崇尚自然發生的創作樂趣,就像在西湖坐船時,他會錄下搖船女子的講述:

這就是自然而然,沒有刻意設計什麽。

八年前,音樂廳的運營方,阿那亞創始人馬寅,與竇唯在北戴河海邊第一次見麵

阿那亞環境感染,竇唯提出可以在海邊禮堂做一場音樂會。馬寅禮堂隻能容納幾十人,竇唯卻說,大家不用坐在裏麵看:

可以在外麵的沙灘上聽,表演反而影響了音樂本身。

音樂是用來聽的,竇唯的這句話,觸動了馬寅。

第二次見麵後,馬寅在做阿那亞金山嶺項目期間,有時候會竇唯在一個有意思的空間裏演出,會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幾年後,觀眾終於在金山嶺山穀裏,聽到了這場獨特的音樂會。

觀眾散坐於草坪,兩個小時的音樂如清風流淌,無大起大落。有人中途離去,但更多的人,都靜坐至終場。

一個堅持聽完的孩子,結束後擠到前麵。他說這是媽媽喜歡的音樂人:

我想看看他長什麽樣。

結束時,竇唯從暗處走出,與樂手並肩鞠躬。

這是整場音樂會竇唯唯一的露出。沒有簽名,沒有對話。

他悄然退場,一如悄然而來。

不過經常跟音樂人打交道的馬寅,這兩年開始感覺竇唯其實跟傳言描述不一樣。

竇唯開始可ei熟的朋友一起,竇唯很幽默,很貧嘴。

前不久馬寅發了一個朋友圈,從北戴河阿那亞的家裏出來兩分鍾,就可以走到阿那亞音樂節的現場,音樂和生活從未如此之近。

但麵對這個“安利”,竇唯在朋友圈下麵評論說:

家裏躺著聽不好嗎。

演出的時候,竇唯到了阿那亞。馬寅微信裏說熱烈歡迎。竇唯說就別鳴禮炮了吧。馬寅說那鋪個紅地毯吧。竇唯微信上說:

別,暈毯。

阿那亞文化公司總經理郭少昕有一次微信上跟竇唯說,我在聽著竇老師的音樂,批OA

沒做過牛馬的竇唯不解地問,OA是個啥?

郭少昕解釋到,是阿那亞公司的工作流程審批軟件。竇唯恍然大悟,說:

Oh Aranya

他用他的幽默重新定義了OA

彩排的時候,郭少昕讓攝影師給竇唯拍照片。竇唯站在屋頂上認真地跟攝影師說:

把我腿拍長一點。

他的音樂開始融入一些日常生活的角落。在北海公園,讓朝簡的音樂在這裏播放,營造一份舒適鬆弛的背景環境,公園甚至為此更換了音箱設備。竇唯說

希望我們的音樂絕對能夠讓公園散步的人們,靜下來。

在阿那亞金山嶺,他的節氣係列音樂自然地彌散在每個空間——茶館、西餐廳、火鍋店……這些音樂成為環境的一部分,與人產生著微妙持續的化學反應。

李健說竇唯現在的音樂很難歸類。以前叫新音樂或者新民樂,就是用樂隊的基底,用民樂的方式去表現。這種音樂看上去跟他年輕時候的音樂相比,轉變很大,但其實也很自然:

一棵樹長大之後,可能跟小時候的樣子大相徑庭。但也許過幾年,它又回來了。

李健說,現在的音樂很符合竇唯老師現在的狀態,特別享受的一種狀態。

這兩年,在北京、上海、蘇州等地,在朋友提供的空間裏,竇唯錄製了大量作品。

他樂此不疲,靈感一直不斷湧現。

 


 

以下為我跟竇唯,以及阿那亞創始人馬寅在上海的一次聊天實錄。

 

關於音樂

 

 

獸爺

馬總您跟竇老師怎麽認識的。

馬寅

2017那會,阿那亞剛蓋好。有個朋友帶著竇老師來阿那亞度假,我們倆在一家日料店見的。

聊了半天,就聊出來了一個要在海邊禮堂要做演出的事,竇老師給了我巨大的啟發。

竇老師就說,看著這個禮堂特喜歡,很適合做個演出。

我說太好了,您說怎麽弄都行,就是那裏邊小,隻能有三四十人看演出。

竇老師說不是,觀眾在沙灘,我們樂隊在裏麵演出,你弄個大音箱放聲音出去,讓大家在外麵聽,能免費是最好的,讓大家或躺或臥或坐,吃東西都行沒關係,聽我們的音樂。

竇老師當時說,音樂是用來聽的,幹非要看?

您那會這句話給我巨大啟發。竇老師還說,現在的樂隊去參加音樂節,在那賣力的演出表演,大概意思就是表演。精力都放在了表演上,而沒有放在音樂本身上。

但他們的樂隊,可以在阿那亞禮堂那樣的空間裏麵,盡情享受玩音樂,把現場做的音樂,放出來讓大家聽。

 

我當時覺得這就是行為藝術一樣,這已經不是個演出了,特好玩。我說行,當時就跟竇老師說,咱們馬上運作這個事。

但是趕上疫情那三年,就沒做起來。但這個想法,等我再做阿那亞九期,北岸禮堂的時候,就跟建築師董功聊,講給他了。

講完之後他就做了那兩層的教堂,上麵放了一個演奏的空間,下麵擱了一個其實就是教堂,中間有縫隙,上麵彈奏音樂,就可以彌散下來。在那麽一個神聖的空間。像天外之音,彌散下來。這個想法,其實就是竇老師的想法。

後來我們在北京又見了一次,竇老師騎著電動車,載我去吃東西。然後就是在金山嶺見麵,我和他在山穀音樂廳裏麵,即興在錄音樂。

 

現在竇老師即興的音樂做起來後,好像過去的那種傳統音樂方式就不嗨了竇老師現在在哪都能錄音樂。

竇唯

是的,它絕對是一條合理的方式,比之前的那種主題創作,其實更自然一些,更真實一些。現在這些所謂的創作,要麽是新生代的,咱隻能說狀態不同,時代不同。昨天我還在聽新生代的動靜,那些上過綜藝的,新的樂隊。新生代的音樂出來,最典型的特點是,相比較以往來說,缺乏韻味,律動有餘,但韻味不足。再加上好多樂隊都已經唱英文了,殖民風很重。

獸爺
還會聽其他人的音樂嗎?

竇唯
很少。現在我們自己這一天就有做不完的內容,整天聽小樣,包括聽成品。

前段時間樂隊裏邊就是主力,李傑老師,他過來了,因為我們現在有個朋友有個地,給我們可以錄錄音什麽的,覺得錄起來也挺不錯的,把設備搬來了。

我們現在也的確跳出了棚的意識,很簡單的設備,錄製的內容,音質上也不是那麽的講究,但是它足以傳達核心內容,這是最主要的,你周邊弄得越講究,你核心內容沒法聽我們現在就因陋就簡,朝簡嘛。

就是這種因陋就簡,周邊其實倒反而不那麽重要。其實樂器最主要是人的掌控,你人對了,它怎麽都不會太差。你人要不對,那就再說了。

這個以我的經驗認知,越是在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反而可能會出東西,越是什麽都全了,都集全了,反而玩不出來了。

當初玩搖滾,什麽設備也沒有,恨不得拿著國產的星海海燕子吉他,那都能給你弄出點動靜。到後來各種進口的設備全都有了,出了動靜沒法聽。

這個東西就是你能預期,隻能是走到那了。就結合當時各個方麵的那個狀態來做,是最有可能成的。一旦說刻意了,那心態就不一樣。那樣的話反而倒未必有了。

獸爺
現在網絡上對竇老師評價其實挺高,您一發專輯,大家都會來追,然後追的話一般會兩個評價,第一就是讚歎竇仙這麽高產,第二就是說我們要去補古文,會特別研究下這篇古文主要講什麽。

竇唯
其實這個是我想做到的。您說這些先人的文字多美,那些韻律讀著都美,再加上能夠用音樂來襯托,我真覺得是我們走得絕對正確的路,隻不過現在的環境下,不符合主流審美是一定的。

馬寅
其實我跟竇老師有時候發微信,他從來不發語音,都是發文字,他發文字就是用他的竇氏古文的方式來寫。

其實傳統文化不是一個製式,必須按照那個邏輯,你可以用自己的理解或者你的認知,你人生很多理解的東西,跟古文結合在一起,變成一個自己的東西。

我覺得那特別好,讀出來就明白什麽意思。

竇唯

其實我的出發點,就是從音的角度,漢字所謂的四聲,組合方式太多了。別跟談古琴似的,來回來去都是那些熟章。

現在從自然環境到人文的狀態,已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他們還要模仿著古人的勁去做現代的東西,這有點一文不值。

你能留住這音,已經是既能夠體現當下,又能夠遙對古人。所謂音樂,屬性是抽象的。其實文字在當下來說,也可以走這條路。


 

關於過去

 


馬寅
香港紅磡算是中國搖滾最高潮的一次吧。

竇唯
當然,人家做了那麽多年,這種內容對他們來講那都是輕車熟路,台上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是那種特別專業,特別習慣的動作,能看出來。

獸爺

對他們來講,這是個造星的流水線,是一個商業模式。所以紅磡回來,您就完全醒悟了?

竇唯
不是醒悟了,而是人家開始操盤了。拉開一個大幕給你製造一個假象,然後方便他們合理進入,點麵把控,然後輸入,發展到現在。

馬寅

您後麵那張黑夢的專輯,口碑也不錯。

竇唯

黑夢的版權在台灣。為什麽黑夢所謂口碑好像挺好的。他們要賣唱片,反正就是溢美之詞。凡是他們誇的都是有實體的,從CD到黑膠。

馬寅

說創作,我有一次聽樸樹跟我講,他說我年輕時候寫歌,他感覺那個歌是直接砸在腦子裏的。不用想,那歌就來了。導演王小帥有一次也跟我說,他每天早上淩晨四五點的時候,是跟上麵連接的時候。有好多東西是這麽來的。

獸爺

有些藝術就感覺不像是人類能創造的,好像就是神借助他的身體做的一件事。

竇唯

我經常做夢有好多好聽的旋律,醒了想記下來,記不下來。它就是瞬間的靈感。寫《無地自容》那個專輯,就是胡同溜達一邊走一邊哼,半個小時就寫完了。

其實當時也模仿了一些英國樂隊,同時還要所謂地挖自己,挖感受,找一些熟詞拚湊,好在那還是一個真實的反應,怎麽想的,怎麽表達。甭管是堆砌也好,還是怎麽也好,都把它呈現出來。

但是最讓我覺得不能接受的是,本來是一種特別表達也好,訴說也好,這麽一種很嚴肅的狀態,然後被拿來娛樂。

獸爺
其他歌手能接受這一切,很多歌手就一首歌吃一輩子,或者吃幾輩子。

馬寅
竇老師是真是不行,我就發現您是真跟過去那個自己,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竇唯

這種重複,說白了就是耍把式。耍把式它就是一個熟練工種,你一直練,一直練然後給人們展示。但創作我覺得完全不是那回事。

重複的是工藝品。工藝品可以重複,咱要說藝術品的話,你說畢加索那畫,你讓他再畫一次,我相信他會跟你急。我認為沒這必要再來一次,它絕不會好過就那第一直覺出來的東西。


獸爺
有沒有體驗特別差的演出。

竇唯
十幾年前去過南方一個以山水著稱的音樂節。一聽那名字,還挺美的感覺。但是現場,我去,真是令人發指。

觀眾場地,草地已經看不見草了,鋪滿了一圈垃圾。你再看邊上,圍著一圈賣烤串的,賣小食品的夜市。那種烤羊肉串的味,彌漫在場地。台上的人都能聞到。

我到那一看,真的是說不出話來。既然來都來了,那就看看明天什麽樣,我想這肯定第二天得打掃。

第二天一去,還那樣。你能看出主辦方根本就沒用心,來的人也都是撐著演,好在我們就是即興。就這種場景,其實對每個來演出的人都是一種刺激,能保證不出錯的完成,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關於生活

 

 

獸爺
竇老師現在喜歡上海了嗎?

竇唯

對,我之前上海都是兩三天就走了,所以沒有近距離的接觸,這回完全是零距離體驗的確,上海生活的便利,城市的建設很完善,相比北京,北京的冬天太漫長了。

馬寅

我前兩天好像去了北京一個公園,土死了,管理能力太差了,就那麽好的一個公園,管成那德行,就是你也別說審美就得糙,你起碼得保持一個幹淨,對吧?那些亂七八糟標語、牌子。真的就覺得那麽好的一地給糟蹋了。

竇唯

那您還沒去當初北海著名的五龍亭。五個挨著的亭子,裏麵同時唱著台戲,挨著也就10米的間隔不到,各唱各的、各跳各的。

還都是那種要麽聲嘶力竭,要麽手舞足蹈。這五個亭子裏同時吵,那不是噪音是什麽。

後來跟他們的這個原領導接觸到了,提建議說這五龍亭應該整治下。然後正好這個時候,我們毛遂自薦——您試試看我們的音樂,絕對是適合北海公園的。

就是類似我們這種音樂,在園林裏它絕對是能夠讓人們靜下來。本身園林就是供人休息的地方,這種超分貝的聲音,是不合理的。我們這音樂進去之後,在那試播一下,得到了他們院領導的認可。我們給了他好多內容,都是以器樂為主。

他們還特意為了這事,把園子裏的音箱都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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