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菁
韓邦慶在其所著的《海上花列傳》中有對湖絲棧的熱鬧繁忙景象描述過:“先生耐覅說,上海絲茶是大生意。過仔垃圾橋,幾花湖絲棧,才是做絲生意個好客人,耐熟仔末曉得哉。”湖絲棧顧名思義和湖州的絲綢有關,很久以來,絲綢就在湖州和上海間織起了綿密的細網,鮮活的貿易生命力在兩地之間行雲流水,從未斷絕。以絲命名、因絲而興的湖絲棧應運而生。
據記載,上海開埠的最初四年,輯裏湖絲占上海生絲出口貿易的55%以上。上海湖州來往的運河間,滿船蠶繭、絲光流轉。大批絲商在蘇州河兩岸,集中籌建了許多堆棧、絲廠。從“生絲”到“廠絲”,湖絲棧中,流淌的是菰申兩地繁華與共的流金歲月,這裏承載的,不止兩座城的曆史文明,更是兩個世紀的興衰隆替。
因為和著名畫家傅衝老師在此和女性朋友共同探討張愛玲,而有機會在忙碌之中匆匆留下片刻的光影記憶。萬航渡路1384弄,湖絲棧靜靜佇立,宛如一位緘默的長者,守望著歲月的變遷,連廊柱上斑駁的光影,都像是傅衝老師畫筆裏暈染的水墨肌理。踏上那斑駁的木質樓梯,仿佛踏入了曆史的漩渦。一百多年前,湖州的蠶絲商們帶著輯裏湖絲的光澤與希望,於此搭建起這座繭絲綢緞的“王國”。傅衝老師畫作中常有的朦朧氤氳感,恰似當時棧內蒸騰的霧氣——蒸汽動力的新式繅絲機發出轟鳴,奏響了中國絲綢產業現代化的序曲,成絲堆積如山,碼頭上貨船往來如梭。搬運工人們棱角分明的剪影,恰似傅衝筆下硬朗的線條,勾勒出那個時代奮進的注腳。
湖絲棧,不隻是貿易的樞紐,更是文化的熔爐。在這裏,東方的細膩與西方的奔放碰撞交融。傅衝老師擅長用色彩詮釋情緒,此刻絲綢的流光溢彩、旗袍剪裁的婉約弧線,恰似他畫布上交織的瑰麗色塊,將新的服飾潮流定格成永恒。那些在棧內穿梭的綢緞,仿佛帶著他畫作裏流動的質感,讓旗袍這朵東方之花,以絲綢為裳,綻放在世界的T台。蘇州河的粼粼波光裏,藏著傅衝式的詩意浪漫。河水滔滔,見證過滿載蠶絲的貨船駛向遠方,也目睹過繁華落幕時的寂靜與滄桑。它是曆史的見證者,也是情感的寄托處,多少故事在它的波光裏浮現又隱沒。傅衝老師筆下的水色總是充滿故事感,蘇州河此刻恰似他畫布上的藍調,暈染著時光的痕跡,倒映著張愛玲筆下的人間煙火。
那個著一襲旗袍、眉眼間盡是才情與落寞的女子,或許也曾漫步河畔,任思緒飄飛。也就是那時候,湖州絲綢大量湧進上海,大批湖商逐夢滬上。木心在《上海賦》如此敘述:旗袍的裏層概用小紡,即薄型真絲電力湖綢,旗袍內還有襯袍是精致鏤花的絕細純白麻紗,一陣風來輕輕飄起,如銀浪出閃,故名“飛過海”。南潯絲綢也因此成為上海旗袍的依靠,飛過海,飛向世界。張愛玲筆下的人生、愛情,就像這蘇州河的漣漪,在無涯的時間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好趕上了這時光的裂隙,在傅衝老師的畫境裏化作虛實相生的筆觸,時而平靜,時而波瀾,道盡人間的悲歡離合。在湖絲棧的磚石間,在蘇州河的波光裏,張愛玲的文字找到了共鳴,而傅衝老師的畫風,則為這份共鳴鍍上了朦朧而深刻的藝術濾鏡。
如今,湖絲棧已變身為創意產業的集聚地,往昔的喧囂被藝術的靈感所取代。傅衝老師畫作裏那種對時光的凝視感,在這裏延續——當你撫摸那古老的牆壁,斑駁的磚石紋理仿佛是他畫布上的肌理,是一種無言的歲月告白。抬頭望向改造後的玻璃穹頂,陽光傾瀉而下的光影,恰似他畫中躍動黃、藍等相間的色彩,新與舊在這裏交織,傳統與現代在此刻對話,傅衝老師的藝術靈魂,也悄然融入這屬於上海的傳奇。正如盛時,軟紅十丈,萬花如海,蘇州河畔通往外洋的鱗鱗海輪,一往無前,勇立潮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