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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收的回憶

(2023-07-09 19:12:58) 下一個

麥收的回憶

作者:宏亮

 

這個土地上的每一個農民都值得擁有一塊屬於他們的豐碑,那就是他們腳下的土地。                                                                                                                                               — — 題記

 

  在我小時候的記憶裏,春天來的象征除了垂柳,就是滿樹的榆錢。當把和著白麵的榆錢蒸好,加上各家各戶自己做的辣椒油以及自己地裏出產的蒜涼拌,嘴裏還有一絲回味之後的一個月,就是滿院清香的槐花開放的時間了。照樣,槐花也是如此這般成了每年的時令吃食。再過上一個月,隨著從南邊來的風一天天熱起來,村頭的麥子也就在這樣的熱風中從綠變成黃綠,最後成為金燦燦的一大片,我知道,每年的麥收就又要開始了。

  每當這個時候,父親就會從家裏的角落裏拿出所有的鐮刀。這些鐮刀都是用舊報紙包著,上麵落滿了灰塵,而鐮刀也明顯生了鏽。父親把鐮刀放在腳旁,打一盆涼水,然後把小板凳放在一個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年,但中間已經被磨得明顯凹下去的由一整塊青石做成的磨刀石的一端,用手蘸一點水,開始“刺啦刺啦”地在磨刀石上磨起鐮刀來。磨得差不多了,就用手指在磨得鋒利的刀刃上比試一下,然後再眯起眼睛看那磨得閃亮的刀刃。父親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大拇指從磨得鋒利的刀刃上劃過應該是什麽感覺,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怎樣才是磨好的刀刃。後來,我似乎是無師自通地用這個方法驗證我磨好的菜刀。不過,無論在哪裏生活,我用的磨刀石都是小小的一個,比起老家那個放在地上大大的青石磨刀石不知小了多少,地上的那個磨刀石好像帶著一種威嚴,可以把任何的東西磨得平整。上麵那如彎月凹下的印記,也許是經過幾代人才會形成的吧。

  麥子從播種到收割差不多需要八個月,但適合收割的時間隻有短短的幾天。收割早了麥子不飽滿,收割晚了麥粒容易掉在地裏。因此在農村,這個時候有一個名稱,叫“搶收”。既然是“搶”,那就需要爭分奪秒。因為收割麥子的時候天開始很熱,為了避免白天毒辣的日頭,農民們往往在早上四五點鍾的時候就起床了。每人拿上一把鐮刀,帶上一頂草帽,一家再拎上一壺燒好的涼白開,摸黑朝著村頭的麥地走去。

  到了麥地,先是用鐮刀割下一小片麥子。然後拿出一把,分在兩個手上,把有麥穗的一端熟練地擰在一起,放在地上做用來捆紮麥子,再把割下的麥子放在剛剛做好的捆紮的上麵。等需要捆紮的麥子足夠多了,就把鐮刀放下,用膝蓋抵住麥捆,再把捆紮的兩端做個簡單而又牢靠的結,這樣就做好了一個麥捆。接下來就是完全的重複勞動了:一片片麥子被割下,身後則是整整齊齊一個又一個倒在地上的麥捆。

  生長在農村,哪個農民的孩子不是從小就和麥收有緊緊的聯係呢?也許在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媽媽就會帶著孩子,把孩子放在地頭,在涼席上獨立玩耍,或者讓孩子坐在在木頭做的推車裏。再大一點,就需要給在地裏幹活的大人送早飯了。

  在麥收的季節,幹活都非常累,但是再節省的農民們都會自己的方式犒勞自己。奶奶一大早起來開始做油饃。這是一種厚厚的麵團做的餅,裏麵有蔥花,在餅上刷一層油,然後放在鏊子上翻烤。油饃和蔥油餅差不多,但是比蔥油餅大得多、也厚得多。等做好了,我會一手挎著裝油饃的籃子,一手拎著煮好的綠豆湯,給仍舊在地裏幹活的大人們送早飯。

  當城裏的孩子上學前班的年齡,農村的孩子就已經跟著家裏的大人在地裏幹活了。最初孩子們可以做的就是在割完麥子的地裏撿麥穗。“顆粒歸倉”在這裏有著最直觀的體現,辛苦了好幾個月的農民不舍得讓一個麥穗丟在地裏。這時候,我們這些稚氣未脫的孩子們就成了撿麥穗的主力軍。再稍微大一點,我就 開始體驗真正農民的生活,和大人一起割麥子了。

  說是再大一點,也就是開始上小學吧。起初因為個頭矮,而且割的技術不高,隻能割很窄的半壟,而大人往往是割寬寬的一壟。就這樣,我的半壟過不了多久還是會遠遠地拉在後麵。割麥子的感覺不是那麽好受,腳上雖然穿著布鞋,但是或長或短的尖尖的硬硬的麥茬有時候還是會紮到腳踝。剛開始用鐮刀的時候也很笨拙。沒有人教,隻是看著大人怎麽做,自己也照著樣子彎腰把麥杆用左手攬住,把長長的鐮刀往懷裏割。有時候一不小心,鋒利的鐮刀還會在腳踝那裏拉個口子。過不了多久,尖尖的麥芒就會在胳膊上劃出不少的細細的印記,如果再有汗水流過,那種刺刺的痛,似乎永遠印在了記憶裏,什麽時候都會清晰地記起來。

  割麥子往往是檢驗一個農民真正水平的時候,不僅需要割得快,而且割過的麥茬需要不高不低,平平整整。不然,會被別的莊稼漢笑話的。而那些割麥子又好又快的好把式都會贏得別人無聲的尊重。割麥子非常勞累,不能蹲下,更不能直起身子,隻能弓著腰,一手攬著麥稈,一手刷刷的揮舞鐮刀,這些都是隻有在年複一年的勞作中才能鍛煉出如此的定力。在休息的時候,有時候大人說腰累壞了,我也會跟著說,我的腰也累壞了。這時候大人們往往會說,小孩子哪裏有腰啊?

  在割麥子的季節,孩子們最喜歡的就是聽到“冰糕,冰糕”的叫賣聲。那是賣冰糕的人騎著自行車,在後座上安放者一個冰箱,一個真正的裝冰的木製的箱子。箱子裏麵整齊碼放著誘人的冰糕。那些都是凍得硬硬梆梆、結結實實的冰糕。箱子裏麵往往還會有一個薄薄的白色棉被蓋著冰糕 — — 防止它們在大熱天裏融化。但是農民一般哪裏舍得用錢去買哪怕隻有幾分錢一隻的冰糕呢?但也耐不住在炎炎夏日下割麥的辛苦,還有孩子們一個個期盼的眼神,再“摳門”的家長也會從兜裏掏出浸著汗水的鈔票,在冰糕融化之前買上幾個,因為這個時候的冰糕價格相當優惠了。

  打麥場是什麽時候開始建的,我卻記不清楚了,反正我知道這些需要在麥收之前完成。最早的時候,打麥場是用牛拖著重重的石碾子碾出來的。等把一片地壓得既平整又瓷實,打麥場就建好了。從地裏收割的麥捆在打麥場垛的高高的,等待打麥。

  所謂打麥,就是讓麥粒從麥穗中出來然後收集麥粒的過程。在我的記憶裏,打麥經曆了好幾個不同的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最原始的老牛拉碾。一頭牛在莊稼漢的吆喝下拉著石碾子,下麵鋪的是厚厚的麥稈,等石碾把麥粒脫下來之後,麥粒和麥糠就會被收集起來。後來,老牛逐漸換成了手扶拖拉機,效率比老牛快多了。再後來就有了脫粒機,於是就不需要那麽大的打麥場了,整個脫粒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那些沒有任何麥粒的麥稈,又叫麥秸,就會被拉回家。除了可以燒火做飯,麥秸還可以漚肥,因此是每家都需要的。麥收之後,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會有一個高高的麥秸垛。夏天的晚上,這些麥秸垛就會成為孩子們玩捉迷藏的好地方。我們會很快地在麥秸垛的下麵用手掏出一個小窩,然後趕緊把整個身子藏到小窩之後,還會從上麵再拽一些麥秸蓋在表麵,這樣子的偽裝往往會讓小夥伴們很難找到。等他們找不到了,在裏麵的孩子就會得意洋洋的大喊一聲,從麥秸垛裏麵鑽出來。有一次,弟弟和夥伴們玩捉迷藏,他居然在躲藏的地方睡著了。小夥伴們找不到他,也沒有在意。直到很晚了父母才注意到,圍著這些麥秸垛又找又喊,才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弟弟找出來。

  無論是哪一種方法脫粒,得到的還是麥粒和麥糠的混合物,所以還需要最後一步 — — 揚場得到純淨的麥粒。

  揚場的時候,父親會手拿一把木鍁,先鏟起一鍁,往高處揚一下。如果風力合適,就會把輕的麥糠吹散到一邊,而較重的麥粒落在腳下。這時候父親臉上會顯出難得的笑容,有時候也會自己嘟囔一句,“這風不錯”,然後就開始一鍁一鍁地揚。如果沒有風或者風太大了都不行,因此揚場往往是在下午或者傍晚的時候。揚場是一個我心目中一個很“高級”的工作,需要非凡的技巧,而這些技巧又隻可意會,不能言傳。因為至少在我的印象裏,我隻是幫父親忙,自己沒有動手的機會,連媽媽都很少自己揚場,仿佛這是作為一個成熟莊稼漢的專利。在夕陽的餘暉下,父親揮動木鍁一下一下揚麥子的場景至今還會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幹幹淨淨的麥粒終於全部收獲在打麥場了。這些高高堆起的滿是飽滿的麥粒是的的確確實實在在的收獲,沒有什麽比讓一個農民看到這樣的場景更讓他們滿足了。這個時候農民們的心情是最愉快的,因為他們知道,這一整年家人們都可以吃到白麵了。

  是啊,對於那些千百年來在土裏耕種、土裏收獲的農民們來說,有什麽比這更為樸素的理想和追求呢?我小的時候家裏人口多,最多的時候有11口人。那個時候爺爺奶奶還都健在,除了爺爺身體不好作為一家之主的他很少去地裏,奶奶忙著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喂豬喂雞,其他人都是要到地裏勞動的。即便如此,小時候還是有很多時間吃的是玉米紅薯之類的粗糧。雖然這些現在看來都是很健康的東西,但在農民的心目中,如果一年從頭到尾都能吃上白饃,吃上白麵做的撈麵條,那就是最幸福的日子了。

  收獲麥子之後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公糧。把麥子裝在曾經是裝化肥的編織袋裏,然後把一袋一袋的麥子扛到架子車上。大人拉著架子車,而我會用繩子挽在肩膀上,助大人一臂之力,把沉重的架子車拉到公社的糧站裏。說是公社,其實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已經換成了“鄉”的名稱。但是農民們還是按照多年的傳統,稱為公社。等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就可以自己拉一個架子車, 媽媽隻需要幫助我拉著繩子就好了,而父親和哥哥都會各自拉一個架子車。

  在糧站裏,來自各個村的架子車都在排著隊,大家既焦急又滿懷盼望地等待著公社糧站工作人員的驗收。

  這個時候是公社糧站最忙的季節,也是糧站工作人員最威風的時候。終於等到我們了,隻見糧站工作人員手拿一個很細而且很長的鋼釺,鋼釺的中間是空的。“撲哧”一下,細細的鋼釺插入那些曾經裝過化肥而如今裝滿了新收的麥子裏麵,順手一抽,鋼釺中間就有了來自袋子裏麵的樣品。而這個時候,農民的眼睛會滿懷盼望讓糧站工作人員給一個好的等級。他們的眼睛是小心翼翼,臉上也堆著笑。而工作人員一般都不會看這些眼睛,隻是看一下麥子的樣品,就會用平淡而簡潔的話說“二等”或者是“三等”,就為辛苦好幾個月才得到的收成定了價。同時把手上花花綠綠的寫著不同等級的小本撕下一張,遞給這些小心翼翼的眼睛。我曾記得父親有一次對他們說,今年麥子收成好,很飽滿,應該是更好的等級吧。但是,誰又會改變他們的決定呢。雖然每個等級的差價可能每斤隻有一分錢,但滿滿幾車的麥子合在一起,這些差異足以讓一個農民覺得這是一筆不少的錢了。交糧既是義務,也是當年可以用換取金錢的必須手段。交了糧,換得了錢,農民才會盤算著買下一年的化肥等物資以及家裏人過日子的支出等等。當年的我當然沒有這個概念,隻知道這是每一個農民年複一年需要做的。

  在我剛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好像是秋天收了玉米之後,媽媽和我拉著架子車把玉米在糧站賣了。拿到錢的時候,媽媽說了一句話, “這下你高中一年的學費有著落了。”這句話讓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而且讓我覺得任何時候我都沒有偷懶的本錢。

  把公糧交罷,餘下的糧食才是真正屬於自己家的。在麥子裝入自家的糧缸之前,還需要做最後一步的晾曬工作。

  最早的晾曬是在村頭的打麥場,每天上午要把新收的麥子攤開,用竹耙子細細地攤平推勻,到了傍晚還要收起來,蓋上塑料布,塑料布的上麵和邊上還要壓上磚頭,防止晚上下雨淋濕了麥子。這些比較輕的活都是我們弟兄三個在大人指揮下完成的。村頭的打麥場倒也不遠,但每天上午和傍晚都要去一次,也不是很方便。等後來很多人家蓋了平房,大家就在平房的房頂曬麥子了。房頂上麵都是抹得平平整整的水泥,又幹淨又方便。於是,手扒著木製的梯子上下就又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

  等到家裏那些大大小小的糧缸都裝滿新收的麥子之後,農民們辛勤勞作的麥收就基本結束了。說是基本結束,一個原因是麥收既是收獲的季節,又是播種的季節。“夏收、夏種和夏管”,這就是所謂的 “三夏”,而夏種就是要為秋收播種。中原大地土地肥沃,溫度適宜,在麥收之後的麥茬地裏種上玉米,還會有一季收獲。在弟弟還很年幼的時候,父親、媽媽還有我和哥哥就會分成兩個組,大人在麥畦中間用鋤頭鋤一個淺坑,我和哥哥左手挎著裝玉米種子的竹籃,右手從籃子裏用手指捏住兩粒或者三粒玉米,然後準確地投入坑裏。大人會在前麵一鋤頭遠的距離再鋤一個淺坑,同時讓土覆蓋住剛放好種子的坑,再往前走的同時還不忘記把坑用腳踩一下。這些周而複始的動作好像是機器一樣運行精確。我們在地裏幹活的時候也不會說很多話。時間就這樣慢慢地過去,割好的麥地也就及時種上了玉米。過上兩周,綠油油的禾苗就會讓黃褐色的土地重新充滿生機。而再過三個月,就可以收獲玉米了。

  麥收的真正結束是一個叫做串麥罷親戚的傳統儀式。這個時候的村莊裏到處都可以聞見撲鼻的香氣,那是家家戶戶都在用白白的麵粉活出的麵團來炸油條和麻葉。這些白白的麵粉,不用說,都是用新收獲的麥子磨出來的。長長的油條又香又筋道,而方方的麻葉又香又酥脆。農民們辛苦勞作了一年,這是難得奢侈的機會。這個時候無論大人還是孩子都是喜悅的,不但是豐收的喜悅,而且還能吃到這麽香的食物。尤其是對於孩子們來說,那個年代能吃上油條和麻葉簡直就是過年了。

  麥收的慶祝不隻是獨自享受,農民們還會把這些豐收的喜悅傳遞給各自的親戚們,於是就有了串麥罷親戚。這個時候我往往是家裏的“大使”,無論是去舅老爺家,也就是奶奶的娘家,還是去姥姥家以及三個舅舅家,我印象中很多都是我自己去的。帶的東西也都是自己家裏炸的油條和麻葉。到了親戚家,他們也不會把東西都留下,那樣是會被別人笑話的。我也會不斷的謙讓,因為既然都帶去了,不都留給親戚似乎也說不過去。於是在這樣的你來我往的謙讓中,親戚們還是會讓籃子裏留一些東西,同時也放入一些自己家炸的油條或者麻葉,這叫“回禮”。農村的這些傳統就是這樣保留的,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等我初中畢業之後去縣城的高中上學,就慢慢沒有機會參加麥收了。後來姑姑出嫁,我們三個弟兄也都跳出農門,成為吃商品糧的“公家人”,所以家裏分的地少了很多,這些農村的生活距離我也越來越遠了。但我知道,我的父母還在農村,我的根還在農村。聽父親和哥哥說,近些年麥收省事多了,都是聯合收割機作業,不但不用割麥,也不用打麥,聯合收割機過後,麥子直接就從地頭拉到家裏了。

  在今年麥收的季節,哥哥在家人的微信群裏發了幾張麥收的照片。其中一張是父親站在地頭,他的兩個手背在身後,像一個視察農村的幹部。照片裏,平整的水泥路取代了昔日的田間土路,休閑得體的衣服取代了昔日收割時的裝束,聯合收割機也取代了昔日的鐮刀和打麥場。從這個父親背影的照片裏無法看到他的眼神,不知道在注目這片麥田的時候,他是否會回憶著每個夏天那些繁忙勞累卻又收獲的季節?他是否會回憶著那些隨著歲月不斷改變的勞作方式?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前麵目光所注視的一大片豐收在望的麥田,還有遠處抬眼就可以看到的陘山。陘山的西麵,是綿延八百裏的伏牛山脈;而它的東麵,則是惠澤整個中原文明的衝積平原。

  父親站立的,不僅是在地理上的節點,也是在曆史上的節點:麥子收割後再收獲一季的玉米,他麵前的這些土地就要和村裏的其他土地一起流轉承包了。父親也許沒有想到,他自己會親身經曆和見證一個如此濃縮的時代:從鐮刀和木鍁到手扶拖拉機,再到聯合收割機;從剛出生時的土地私有到蹣跚學步時的分田分地,從青少年時的合作社、大集體到而立之年的土地承包。然後又經過了四十多年,在他年逾古稀的時候又見證土地流轉和公司化運營。他也許不明白這些變化的原因,但是他知道,再有一個秋季的收成,作為農民,在田間勞作了一輩子的父親,不需要土地去勞作,以後也沒有土地可以讓他去勞作了。不知道以後父親還會不會這樣子背著手, 站立在這片他勞動了一輩子卻再也不屬於他的土地上觀看了。但無論如何,也許正如父親的名字所預示的,明天還是會欣欣向榮的吧。

  在我上小學的時候,頭發花白的校長在學校大會上曾經做一個報告。他說他去過全國很多地方,但覺得我們的老家是最好的。當時的我覺得好幸運,也很自豪,因為我居然住在全國最好的地方。等以後閱曆漸廣,開始覺得那個校長的話有些“迂”,甚至有些可笑:好的地方多的是,怎麽這個平凡的農村就是中國最好的地方了呢。又後來,經過歲月的洗禮和衝刷,在遠離故土的海外,當回憶起故鄉的麥收、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終於意識到,在我的心裏,我的故鄉,不單是全國,而且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

  因為這裏,是唯一一個可以讓遊子在夢裏不斷相遇的地方。

 

   

  初稿完成於2023年7月5日

  終稿完成於2023年7月9日於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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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4)
評論
500mil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華府采菊人' 的評論 : 多謝你的評論!也期待老兄這方麵的佳作!
500mil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西山夜話' 的評論 : 謝謝您這麽高的評價。我想是因為是真實和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讓很多讀者有了共鳴。
500mil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reYOUsure' 的評論 : 謝謝!
500mil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古樹羽音' 的評論 : 多謝你的認可和轉載!謝謝你和很多網友對我這篇文章的謬讚。
古樹羽音 回複 悄悄話 匯報一下,文學城論壇:

https://bbs.wenxuecity.com/memory/1613986.html
古樹羽音 回複 悄悄話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z1aFD5tkUA
這是一首歌唱豐收的老歌,以此將功折罪吧。
古樹羽音 回複 悄悄話 在這裏也轉載了:
轉載)麥收的記憶
靜等原作者的五十大板,推出午門,也認了。抱歉!
areYOUsure 回複 悄悄話 讚好文!
西山夜話 回複 悄悄話 麥收時節不但要搶收、揚場和脫粒小麥,還要搶種夏季稻(在雙季稻地區)插秧和耨秧,是一年中農民最勞累的季節。也許曾有過的幾年插隊務農經曆,讀起本文,共鳴不已。更重要的是文章樸實、情真意切,是我近年來讀到的為數不多日後能記住的網文。
古樹羽音 回複 悄悄話 對不起,尊敬的素不相識的博主!我沒有經過聯係您,就先斬後奏了。
我轉發了您的這篇用心靈書寫的博文,為了讓更多的人能讀到。
https://blog.creaders.net/u/26583/202307/465919.html
再次抱歉!
diaozhi 回複 悄悄話 ‘在我剛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好像是秋天收了玉米之後,媽媽和我拉著架子車把玉米在糧站賣了。拿到錢的時候,媽媽說了一句話, “這下你高中一年的學費有著落了。”這句話讓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而且讓我覺得任何時候我都沒有偷懶的本錢。’

行千裏者半五百。 Mother prepared you well for your first 500 miles. Congratulations! And thanks for sharing.

山鄉不仕老了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很好!
讓我想起幾十年以前的日子。這些活我都幹過,幹過八年。
華府采菊人 回複 悄悄話 麥收是北方農村最累的一段時間, 好在遠比南方的雙槍短。
順便說一句, 麥子沒有“糠”, 穀子外麵那層叫糠, 麥子外麵那層叫麩子,麩子往外麵也各小小的像“魚”一樣的東西, 就是魚子。
你可能太年輕了, 記憶中沒有裝麻袋(河南人叫麻包), 扛麻包上垛的過程, 還有就是用馬車將麥咭拉回去時, 用桑叉把麥咭如何裝得又高又穩,不會倒下來。
說到“揚場”, 河南人有句話, “有風沒風隻管揚”, 你知道嗎?
smithmaella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非常好!
半坰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細致,想起我們那些年在農場種小麥,從播到收。

推小獨輪車運水泥,建水泥曬麥場,小車走不走,全靠屁股扭。北大荒,春小麥種在冰上,凍土表麵化個3-4厘米,我們就開始播種。夏天,收割機收了拉到曬場,我們攤曬,揚場,裝包,上囤(種子),裝車。

那年雨多,收割機下不了地,全靠小鐮刀割。我們每天十幾個小時,割了一個半月。每天帶一把鐮刀,一塊小磨石下地,休息,就在磨石上吐口唾沫磨刀。那年我割了能有一百多畝,鐮刀算是練出來了。

麥芒紮胳膊又疼又癢,不過用水洗洗就好了。麥芒上有倒刺,使壞,就讓人把一個帶芒的麥粒放舌頭上,連說三聲“開”,麥粒就會滑倒喉嚨,吐都吐不出來。
500mil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dong140' 的評論 : 多謝老兄謬讚。我其實高中分科學的理科,但好像一直有個文學夢。來美後一直為生計奔波,近年來才重新拾起少年時代的文學夢。想留一些美好的文字。多謝你的鼓勵,我以後會試著把我的一切其他作品從美篇搬到這裏來。
dong140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兄弟。估計您是河南人。我是河北南部邢台人。你是學文科的?讚你能把故事寫得很明白
500mil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dong140' 的評論 : 謝謝老兄的評論。中國的農民多少年來都是最辛苦的一個群體。所以我在寫完之後加上了那樣的題記。這個文章不隻是少年時代的回憶,對故鄉的回憶,更是對那個年代的每個在農村辛苦勞作的人的致敬,包括向您的大哥。
500mil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笑薇.' 的評論 :
多謝關注。
1 圖片中的聯合收割機也不是那麽大,不是美國這裏大農場的那種。每家的地的確不大,很快就可以收完了。
2 現在都是用。而且每家收完以後再割下麵一家。麥子不會混著。
3 地塊的調整一直再進行中。所以我家從原來的最多時候11畝地到現在的幾分地。一是人口少了很多,而是人均地也少了很多。
dong140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我比你大一些。81年上大學,正趕上分地。之前在生產隊,沒有割過麥子,但拾過麥穗。分地後,麥收時都在大學,也趕不上麥收。隻有85年麥收時,我去研究生麵試,路過老家,幫大哥收麥子。負責捆麥子。等大哥裝車時,一掐就散了。大哥說我隻會讀書。大哥幾年前肺癌去世了。好心酸
Adarn 回複 悄悄話 有很多相似的經曆,讀起來很親切!謝謝分享!
笑薇. 回複 悄悄話 有趣的故事令人思考。請問,

1,現在土地分到各家,田地麵積相對小了許多, 不適合使用大型機器,怎麽辦?
2,如果幾個連著土地的家庭願意聯合租用機器,但是其中一家不參與,怎麽辦呢?
3,多年過去了, 當然分田到戶時是按照人口分配, 兩代人的時間過去了,家庭結構變了,要進行調整嗎?
500mil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古樹羽音' 的評論 : 多謝你的評論和鼓勵,希望能讓你在讀後有一點美好的回憶。這是我在文學城上建立博客後發表的第一篇文章。
古樹羽音 回複 悄悄話 這是我在文學城讀到的最好的文。
(感謝分享!感謝本地下雨,閑來東遊西逛地撞見了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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