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哥

誰才是人生的編劇和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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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天一覽樓》10章(1)黃金換國代

(2025-06-14 21:28:12) 下一個

第10章 國大代表 近黃昏日暮西(1) 黃金換國代

崔開元上一次回家還是1947年在鎮江過農曆年。還記得嗎?他跟媽媽要了一個戒指的那一回。

那次他在家隻待了十多天,卻發現父親特別忙碌,年初三清早起來就要出門。

汪嘉玉問崔叔仙:“你忙什麽呀?今個才初三嘢。”

崔叔仙回答:“我有大事。”

汪嘉玉:“什麽事這麽大?”

崔叔仙一邊推門,一邊說:“國大代表。”

崔開元:“爸爸,你是要競選國大代表嗎?”

崔叔仙:“對呀,我要當高郵縣的國大代表。”

汪嘉玉:“你要到高郵去呀?”

崔叔仙:“現在還不到高郵,先到南京。”他在門外說完,就把門關上,司機已經在大門外等候。

他說的國大代表,就是國民代表大會代表。

現在上網搜“國民大會”這個詞條,結果顯示:

 

“在《中華民國憲法》原文中,國民大會由國民大會代表(簡稱國大代表、國代)組成,其最重要職權為選舉中華民國總統與中華民國副總統,相當於當時美國的總統選舉人團或蘇聯的最高蘇維埃。”

 

說白了,就是先選出國大代表,再由這些國代們選舉出中華民國的總統和副總統。

國大代表的身份可謂至關重要。各路政要都竭盡全力,想要奪得這個寶貴的身份。崔叔仙也不例外,盡管他多次警告過四個兒女莫碰政治,但他自己卻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這次去南京的目的,就是要去找他的恩師,前江蘇省長鈕永建。自他從江蘇訓政人員養成所畢業以後,鈕永建就離開江蘇省府,到行政院任職。在抗戰期間,鈕永建每年都會陪著吳稚暉一起到蘭州來避暑,崔家是必然的住處。抗戰勝利以後,崔叔仙又見過他幾次,但每次都是在開會,隻能匆匆忙忙說上幾句話。近來,鈕老被任命為江蘇省國代候選人資格審查委員會的委員長。

按規定,隻要不是中央指定的候選人,就要到原籍縣黨部遞交申請,然後逐級上報審核,省裏批準後再報中央。崔叔仙就屬於此類情形,他需要到高郵縣去申請。估計高郵的申請人不止他一個,因此他想得到鈕永建的支持,而且速度要快,一旦鈕老答應了其他人,就不好辦了。

行政院還沒上班,他借拜年的名頭,提著禮品去往鈕家私宅。

崔叔仙登門拜年,鈕永建非常高興。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交談了,他請崔叔仙坐下喝茶,一起回憶這些年的經曆。然後,鈕永建問道:“叔仙啊,你從鎮江到我這裏來,除了拜年,是不是還有其它什麽事情?”    

“老師,我主要是來拜年的。既然鈕老問起來,我就鬥膽提一件事情,我有意到我的故鄉高郵去申請國大代表候選人,如果鈕老沒有意見的話,那就有希望了。”

“很好哇!省裏沒有問題的,我會支持你。不過在高郵當地的黨團提名,還有普選投票,我可就鞭長莫及,沒辦法幫你啦。你們高郵縣人才輩出,候選人可能不少,即使省裏和中央都通過,最後還是要仰仗選票數量領先,才能當選。”

崔叔仙笑笑說:“老師,你在中央的時間很長了,底下的事情可能不太清楚。現在的縣裏麵可不像從前啦,黨團提名靠的是運作,選票也基本是靠金錢買賣。有道是鈔票就是選票,這個我現在很在行。這樣說起來不太好聽,但我不這麽幹的話,哪怕選民最想選我,我也絕對選不上。”

鈕永建苦笑一下說:“是呀,現在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錢能通神嘛。行啊!隻要你能當上高郵的候選人,等我到鎮江省府開會的時候,幫你決定候選人的資格。還有,你最好能名列候選人的第一名,因為按中央的內部規定,凡各縣推舉的第一候選人,將由省府負責保證,一定要讓此人當選。”

崔叔仙:“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盡全力把高郵縣的事情辦好。”

鈕永建最後還說:“省裏麵沒問題,你等著我就是了。但是,這次國大選舉,蔣先生指定由陳立夫總負責,你最好能事先得到陳立夫的同意,把握就更大了。”

崔叔仙和陳立夫打過不少交道,算是一位老熟人,但他不是陳立夫“CC係”的正式成員。如果陳立夫早已物色好一個高郵的國代候選人,他就會白忙活一場。

看來,必須先要來他個投石問路?

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陳立夫住在南京的常府街,和他同住一宅的,還有他的胞兄陳果夫。陳果夫是當時的農民銀行董事長,作為農民銀行總行的業務專員和分行經理,崔叔仙常常和陳果夫見麵,也頗有交情。他決定通過陳果夫這層關係,去試探陳立夫的心意。

競選國代隻是個人的政治活動,本來不需要請示董事長,但他還是寫了一份報告麵呈陳果夫。他這樣做的目的是要表示對本行上司的尊重,也希望得到董事長的支持,從而走通陳立夫的路子。

陳果夫是多聰明的人,一眼掃過他的書麵報告,馬上就明白了。他提筆在報告上批了幾個字,微微笑著遞給崔叔仙。

崔叔仙雙手接過來一看,立時心花怒放。

這幾個字很簡單,是:“可以,看立夫。果。正月初六。”

他抬頭說:“多謝董事長!你看我初八那天下午五點去常府街拜訪秘書長可好?”他空出兩天的時間,好讓陳果夫和他弟弟通一通氣。

“可以。立夫他在家。”

“那我就告辭。還請董事長有空的時候,向秘書長提一提我的事。”

“我會的。”

他到常府街的陳宅,帶禮物並不適宜,空著手去反而比較好。到了門口,警衛對他說秘書長在等你,立刻接見。

他走進門,客廳隻有陳立夫一個人在。簡短寒暄後,他遞上了有陳果夫批示的報告。陳立夫拿起看了,還給他說:“很好!你在高郵競選很合適的。本來葉秀峰找過我,他推薦他的妻弟吳旦平到高郵競選。吳旦平我還是了解一點的,依我看,還是你去競選比較好一些。”

吳旦平就是吳垣,以前高郵成立縣黨部的時候,就和崔叔仙有了過節,現在又成了對手。崔叔仙不想舊事重提,隻是說:“我們省裏的黨政方麵的負責人會給我充分支持的。”

“很好!中央提名由我來負責。”就這麽簡單,陳立夫果然是個幹脆果斷的政治人物。

要知道,葉秀峰可是陳立夫的老同學、老朋友,也是“CC係”的頭號人物。這種情況下,他仍舊能得到陳立夫的認可,有些意外,但不管怎麽說,陳家兩兄弟的這條路,看來是走對了。

接下來就該麵對高郵縣的黨團提名了,這反倒是有難度的事,他已離開家鄉十餘年,對高郵各方麵的人事都不熟悉了,怎樣才能讓高郵的黨團負責人也買他的帳呢?他反複思量後,決定采用從上往下壓的方法。

江蘇省府設在鎮江,而他是省農行經理兼鎮江錢業公會的理事長。省府的官員,像是省主席王懋功、民政廳長兼省選舉事務所監督沈鵬、省黨部主任委員汪寶萱、省三青團主席徐銓、省議會的冷議長和劉秘書長,都和他來往密切,並且都通過他得到了銀行的貸款。這些人恰恰就是省國代候選人資格審查委員會的委員。盡管與這些人很熟,但還是有必要再加一把勁,務必把他們徹底放倒。

對這些人和對中央的人一樣,用錢賄賂是不適宜的,送些厚禮沒問題。用進口煙酒加高級衣料上供,再設美酒佳肴宴請,火候不大不小,正合適。他如願以償,拿到了所有想要的東西。

他現在胸有成竹,可以到高郵去了。

高郵已經建立了農民銀行,他此次就在高郵農行下榻。省行經理駕到,下麵的人自然是百般地奉承,殷勤接待。高郵的行長要設宴款待,可他沒空,他自己要開宴會,為要見到兩位高郵的地方官。

高郵縣黨部的張錦石書記長到了,他遞上汪寶萱的信。高郵三青團書記夏美馴到了,他遞上徐銓的信。這兩位看到省裏的頂頭上司所寫的親筆介紹信函,不敢怠慢,又收了高級布料和煙酒,外加一個裝了錢的大信封,他們便滿口答應幫忙,第二天就寫好候選人提名評語,交給崔叔仙帶到省裏去麵投。

崔叔仙還是不敢馬虎,將來投票還要依靠高郵的這些“土地老爺”。第二天,他吩咐高郵農行的行長,就在行內大擺魚翅宴,除了縣府和縣黨團負責人,還邀請了縣裏的參議會、農會、工會、商會,以及縣教育會的頭麵人物。吃得好便說得好,歡宴之際,甚至有人振臂呼喊:“堅決擁護崔經理競選!為桑梓增光!為高郵造福!”

這就妥了,高郵的第一步順利解決。

回到鎮江,他把從高郵帶回的黨團提名以及評語文件,分別送交省黨部和省三青團部,再由他們加上省級評語,呈江蘇省國大代表候選人資格審查委員會。

鈕永建從南京來了,崔叔仙親自到火車站迎接。鈕永建到鎮江後,住在他的侄子鈕長耀家。

鈕長耀是江蘇省黨部委員兼省府社會處處長,是崔叔仙的好友,他的兒子還認崔叔仙做了幹爹。鈕長耀和他太太俞成椿最後也都當上了國大代表。

崔叔仙在家擺酒席,邀來一幹審查委員會的委員,共同為鈕老接風。

幾天後,鈕老主持召開江蘇省國代候選人資格評審會。討論高郵的候選人時,首先是汪寶萱發言:“我們黨團的提名人是崔叔仙。”

王懋功說:“高郵國代候選人裏,隻有崔叔仙夠資格。”

其他各位委員也都表示讚成。

這時,鈕永建才開口道:“在座的各位應該都知道,崔叔仙是我的學生,為了避嫌疑,我不好先開口。既然大家都支持,我完全附議。我提議將崔叔仙列為高郵縣國大代表的第一候選人。同意的請舉手。”

全部舉手通過。

那時候,江蘇省有六十一個縣,每縣都有不下十個候選人提名,單省裏的評審會就開了三天才完事。鈕老開完會要返南京,崔叔仙又設送別宴,感謝恩師的提攜。

馬不停蹄,崔叔仙接著到上海、南京去“燒香”。他先後拜訪了居正、吳稚暉、穀正綱、邵力子、張厲生等能說上話的老朋友,拜托他們在全國選舉事務所,以及國民黨中常會上為他的提名進言,確保他的名字最終能被圈定。

還是崔叔仙下的功夫最足,經過三個月的不懈努力,他終於取得了高郵國代第一候選人的資格。中央隨後發布了全國各地候選人名單,就等選民投票選舉了。

關於這次選舉投票,祖父在他的一篇叫做《賄選偽國大代表的一幕》的文章中,有一段精彩的描繪:

 

在中央發表全國各地候選人名單以後,全國選舉總事務所公告,定於1947年11月21日至23日普選,我想如競選不能獲勝,那就丟人了,就會失掉社會地位。於是我下決心使盡一切手段,以取得勝利。高郵縣國大代表名單上,我雖列為第一名,省府主席王懋功、民政廳長沈鵬,雖把高郵縣長張冠球招來鎮江,麵囑他必須幫助崔叔仙當選國大代表,否則追究責任。我想這還不是保險成功的辦法,必須動之以利,方能穩操勝券。我便於1947年11月10日回到高郵,利用“鬼推磨”的方法進行賄選,我找張縣長秘密談判。我不能直接送錢給縣長,就托詞說:“已蒙縣長慷允協助競選,我很感謝,可是普選時,本縣共有十位區長要為我出力,我不能不給他們送點禮,請他們做有效的助選。”談判結果,我出與一百兩黃金等價的鈔票,請縣長送給10位區長,給哪一位區長送多少,由縣長作主處理,我不與各區長見麵。這明是給區長送禮,實際是給縣長行賄。我的要求是:在普選前夕,我把鈔票交給縣長,由縣長交給我四十萬張選票(這個數字占全部選票的三分之二),讓我自己圈選我自己,然後由他於普選前夕封入十個區的投票櫃內,用省府封條封櫃,保證我當選。我同張縣長言明,在普選前3日,我將親來縣府,一手交鈔票,一手換取選票。張縣長見有利可圖,便半推半就地答允我的要求。11月19日深夜,我到縣府,當麵交給張縣長百兩黃金等價的鈔票,換取到四十萬張選票,裝了一大麻袋。選票取來放在高郵縣農民銀行內,我發動行內近二十名職員,花了一天兩夜的時間,在每張選票上把崔叔仙的名字圈上一圈,算是選民的圈定。這種做法,是明目張膽的行賄舞弊,按當時的法律,也是犯罪行為,但有誰會跟有錢有勢的人做對。在蔣家王朝的這次普選中,這種行賄舞弊的行為很普遍,絕不是我一個。

我在高郵農行裏把取來的選票圈好後,再裝入麻袋,放進汽車,於普選前夕(11月20日)深夜送交張縣長。我親眼看見縣長把我圈好的選票,分放入10個區的投票櫃內,加上蓋有省府大印的封條,派人把加封的投票櫃分別送到各區公所,於次日再做一些形式投票。此時,崔叔仙當選國大代表的“合法”得票數已保險地封入十個投票櫃內了。這就是當時的所謂民主。

等我把圈好的選票封入票櫃送走以後,這位張縣長又節外生枝地對我說:“高郵縣農會會長吳增育為了競選國大代表,花了二十兩黃金,請崔行長補貼他的損失,否則他將派人到各區,將封好的票櫃砸爛。”我明知這是敲竹杠,但事到如今,隻好答應賠償。當夜到銀行寫條子借支二十兩黃金等價的鈔票,送交張縣長。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普選的第二天(11月22日)各區票櫃送到縣政府大堂,開櫃唱票,計票如儀,崔叔仙得票最多,當選為本屆國大代表。不久便收到省選舉事務所發給我的當選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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