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接近40歲的中年男人長得白白胖胖,在混凝土研究所任辦公室秘書。江蘇人,1974年工農兵大學生,畢業於北京大學地質係。
職工體檢,超聲波無法穿透肚皮厚厚的脂肪層,看不到內髒,技術員一次又一次地抹膠劑,加大力氣往下摁探頭,肚子向下癟了很深,還是徒勞。他的麵色白裏透紅,看起來非常健康,所以醫院也就放棄這項檢查,體檢報告注明腹部脂肪超過十公分無法做超聲波。在單位,因此得外號許肥。
一天早上,穿著一件有很多補丁且漿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端坐在辦公室,特別紮眼。所裏的團委書記不解其意,此情此景卻勾起了他對60年代苦難歲月的記憶。現在已經八十年代末,人們的日子改善很多,這種破舊衣物早已經處理得幹幹淨淨,突然間出現在體麵的辦公場所,令他極其震驚。
出了什麽事兒了,許誌範?
許肥不答。
旁桌女秘書替他回答,今天所裏討論困難補助人員,他在申請補助。
聽到此,書記吃出點兒味道,心中騰然升起莫名的煩躁。高聲痛斥,你這是幹什麽!家裏有困難也不至於為了申請救濟,穿件破衣服,簡直就是個叫花子。說句難聽話,你這是在侮辱社會主義,你去北京人民大會堂試試,衛兵非得把你趕跑不可。一個堂堂的大學畢業生,怎麽可以做這種事情!
許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兒,渾身不自在,尷尬坐在椅子裏,依然不動,看來他不知如何是好。那個老秘書早就瞧不起她的同事,看著許肥被痛斥有一種快感。
下班以後,研究所長倒是給團委書記講了這個許誌範的背景故事。
他啊,就這麽個人。剛分配到研究所的時候,看不出什麽,挺積極,早來晚走,在辦公室打水掃地,積極要求進步。年齡大了,同事們給他張羅對象。你說說看,介紹這麽多的好姑娘他不要,非得要娶現在這個老婆。怎麽樣,不聽話。我給他說,這個女孩子有神經病,犯起病來,摔盤子砸碗,還往街上跑。我們都知道的,她的父母愁死了,以後這個樣子,他們百年以後不是心思嘛。結果,他死不聽,非得娶她。後來我才琢磨出來,原來他看上女孩子的爸爸是省農業廳廳長。這個許誌範想巧,指望娶了人家閨女,以後可以往上爬。你也不掂量一下,那可是要跟你一輩子過日子的人啊,再說啦,她爸爸眼見著就退了,你還能指望多少。果不其然,老頭子第二年就退下來了,你許誌範得到什麽,什麽也沒有得到。他們兩人生了一個閨女以後,老婆病情加重,經常發瘋,半夜三更地鬧起來。整個大院都吵得睡不著覺,你說說許誌範這個日子怎麽過。
所長一氣講完,有幾分義憤填膺。團委書記點點頭,原來如此啊。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許肥在秘書的位置上這麽多年而沒有被提拔的原因了。
人幼時受窮,可能落下了窮根,以後雖然難免露出痕跡,但是通過不斷自覺修養,大麵上還是得體的。但是一個人精神貧窮,思維則變得愈加狹窄,讓他人看來,有點兒雞賊。
金錢和官位如同遮在眼睛上的樹葉,使他看不到廣大的世界,更分不清高雅低俗。
後來開放,自食其力,沒有任何團隊吸納他,隻好另謀出路,下海去了。
至於後事,不知。
放在文學城:梧桐描述人物的筆法,也越來越好啦、、、(超聲波無法穿透肚皮厚厚的脂肪層,看不到內髒)這絕妙好辭你咋想出來的???
哈~哈~哈~哈,高,實在是高!
哈哈,“至於後事,不知”,加深了文章的冷峻,饒有趣味:))
沈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