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

零落成泥碾作塵, 隻有香如故。
正文

那年夏天 (4)—— 假期開幕

(2020-03-29 20:18:21) 下一個

考完期末, 同學們盼星盼月的暑假終於姍姍來遲。

學期的最後一天, 係裏一堆同學圍在活動室吃飯的桌子前, 興奮得像過節一樣, 聲調比平時高了七八度, 房頂都有要被聲浪戳破的危險, 搞得偶爾來活動室的“老外”們頻頻對他們側目。

計算機係國人多就是好, 隻要進了係活動室, 大夥兒都不把自己當“外國人”了,都當自己人, 熟練運用大唐中土的普通話,語速都提高了百分之五十以上。

大家從剛考過的科目對答案開始, 到交換其他課程已知的成績,暑期安排, 出行計劃,聊了一圈, 最後落到現在馬上拔腳去哪裏嗨。

那個特別活躍的女生方瑜, 和係裏另外兩個單身蕭潛和趙嘉婧合租了一個校內公寓,三個小女生嘰嘰喳喳, 是一群人活動和關注的中心。

她們提議所有人下午去她們公寓打牌爬梯吃飯喝酒, 走路隻需幾分鍾, 大有不醉不休鬧到半夜的架勢。

宋瑾匆匆忙忙收拾書包, 抱歉地說她真實去不了。  

“我大學同班同學兩口子從國內來美國開會,今日造訪本市,就呆一天,今晚我得請他們吃飯; 老公拿到了GE的實習,說是有些表格還沒填,今天還在實驗室幹活,晚上估計行李都要收拾到半夜,明天大早開去D市報到,簡直趕一塊兒了!我恨不得一人分三份兒!”

方瑜說,“你那個老公幾乎沒聽你提起,我老以為他不是我們學校的,什麽時候給我們見見啊!感覺你是金屋藏。。。寶”

宋瑾笑笑,“他讀博太忙了,接見都要預約的, 人家還不一定有檔期。。。”

方瑜說,“暑假我們弄個BBQ燒烤爬梯,到時候把你老公帶來吧!不然我們都快覺得你是單身了!”

“好吧,我問問他暑假什麽時候回來。。。探親, 到時候可以帶來!”

“那你暑假不是又一個人了。。。。找我們玩啊!”

“嗯嗯, 還要見呢!我暑假注了一門課, 周二周四都在學校!”

揮別方瑜, 宋瑾趕快去給達明打電話。

同班的同學已經到了他們那個城市, 她要去旅館接人帶他們吃飯。 達明說學期的最後一天忙的腳不點地, 表格弄完了才能回家,飯是肯定不能跟宋瑾去吃了, 讓宋瑾一個人拿了車,代表一家子招待同學。

宋瑾打完電話, 在街上轉了一會兒才找到她家的胖頭車, 回家放下書包換身衣服就開去市中心接同學。

來的是宋瑾的大學同班同學, 曾經的班長裴誌詠, 現在和太太在國內自己創業開了個助聽器公司, 是美國某大助聽器品牌在中國的獨家代理, 這次來總部開會, 順便玩玩。

誌詠在大學追過宋瑾很久, 他和宋瑾都是從各自中學保送上來的, 分到一個係一個班, 大一還沒開學保送生提前考試的那天就認識了。

誌詠是個全麵發展的人, 一開學就被大家選為了班長, 宋瑾則是躲進小樓成一統那種, 尤其經曆了失戀, 來到C市, 多少有點自我流放的意思,埋頭讀書誰也不想招惹。

宋瑾在班上什麽幹部也沒當, 但是誌詠總有辦法找她幫忙, 組織各種班級活動, 春遊, 聯歡,送信, 合唱。。。。林林總總。 最後他向她表白了, 她也向他坦白了自己的初戀單相思, 始終沒有走出來, 並沒有打算在大學談戀愛, 讓他死了那份心。

宋瑾自己都像一個溺水的人, 眼睜睜看著誌詠也落下了水, 卻無能為力拉住他。

那段時間誌詠受了打擊,很多天晚上睡不著覺, 竟然得了急性腎炎, 住進校醫院。 宋瑾心裏的愧疚和糾結也讓她備受煎熬, 她經常去醫院看看他, 做些力所能及照料的事和開導他(如果那種傾聽訴苦也能叫開導的話), 誌詠生病後把班長的職責托付給了宋瑾。

後來他病好了也無心戀戰, 宋瑾這麽不愛管人管事的,隻好硬著頭皮做了剩下兩年的班長。

大三開學宋瑾意外驚喜地和達明談起了異地戀, 誌詠那邊慢慢養好病大概也無奈平靜了下來。直到畢業他們都沒有再單獨相處過了。

。。。。。。。。。

宋瑾在市中心旅館接到誌詠和太太的時候, 第一眼見就覺得倆人很有夫妻相。

誌詠比在學校的時候胖一點成熟些,高大的身材更顯“巍峨”, 春風滿麵,穿著Casual的西裝, 已經初顯儒商風度。 旁邊的太太也是那種南方小鳥依人型的, 白色的鏤空花紋短袖,配小碎花A-line撒開的短裙, 一頭染過的時尚短發, 妝容精致, 很有女人味。

“真是太巧了!” 宋瑾熱情地上去招呼,“在國內都沒機會再見, 還能在美國遇上!”

誌詠笑眯眯地說, “轉了一圈, 我們也算來美國了!我們的母公司在美, 以後有的是機會來出差。 你。。。你怎麽比在學校的時候還更瘦? 再瘦都沒有了。。。。”

宋瑾笑著答, “好不容易達到了夢寐以求的板板身材啊! 一輩子做夢都沒這麽瘦過, 都來美國了, 等我。。。上班工作, 想胖還不容易!” 

誌詠的太太拿出一個禮包, 裏麵是五顏六色的沐浴球, 一個包裝精致的沐浴花和香精。 宋瑾沒見過沐浴球, 問道, “你們這麽客氣的, 這些球球。。。是幹嘛的?”

誌詠太太說, “扔到水裏泡澡的, 各種香型, 特別好聞和放鬆, 等你疲勞的時候在家裏泡一泡,絕對治愈係啊!”

宋瑾開心地接過去, “哈哈, 一聽就挺吸引人, 住在這個半年都是天寒地凍的城市, 我需要治愈係的, 你們這禮物還挺小資, 一看就很會享受生活嘛!”

她發動了車, 接著招呼, “來來, 你們說想吃什麽樣的餐?想吃西餐的話帶你們去Red Lobster,據說是訪美的國人最受歡迎的西餐店, 螃蟹龍蝦海鮮吃到飽。 中餐的話, 想吃什麽菜係的? 我們這個大城市就這點好, 中餐挺多的, 江浙, 上海, 雲貴川魯, 都還能找個八九不離十的代表。。。”

誌詠摩拳擦掌地說, “那就中國菜吧, 我們來一路都吃的漢堡炸雞什麽的, 已經吃堵了。 ”

“好, 那就老傳統, 川菜吧? 帶你們去吃水煮魚,  辣子雞之類的? 還別說, 你們家鄉的湖南菜, 好像中國城還真沒有。 ”

“哇!水煮魚都有, 今天找你吃飯算是找對人了!” 誌詠開心地說。

宋瑾帶著倆人, 開車從市中心隻要十分鍾就到中國城, 進“老四川”找個安靜的臨窗座位坐下來。

誌詠和太太看上去像“老江湖”的樣子, 翻翻有照片的菜單,在幾個大類裏掃了幾眼, 問問推薦的菜, 很快就選定葷素和湯水幾樣搭配, 交給服務員, 開始聊天。

他們倆人說起話來也很有夫妻相, 經常一個人說個話題, 另外一個打著邊鼓做出讚許或者已知下文謎底的莞爾神情, 時不時見縫插針,加上一句麻辣評語, 談話一派和諧歡暢。

誌詠大學畢業之後就去了土木建築工程公司, 派往非洲某個國家, 雖然艱苦,但也是他們那個公司必有的曆練, 而且效益很好, 算是賺了一點經驗和第一小桶金。

項目結束歸國閑置的假期, 認識了太太, 和他是一個中學畢業的, 太太比他高三級,B市一畢業就進入那個美國助聽器公司在中國的代理公司做高管助理。

倆人認識沒多久戀愛進行順利之時, 沒想到風雲突變, 太太的老板, 一個海歸人員,忽然因為什麽經濟原因被抓進了局子, 眼看著公司群龍無首就要解散, 不知何去何從。

太太抓緊機遇, 覺得是個自己出頭創業的好機會, 就建議和誌詠把公司盤下來自己做, 當私營企業老板算了。

當時誌詠正好在國內不知要幹嘛, 也不知道下一個項目去哪個國家, 前途未卜, 一狠心就辭了職, 倆人開起了夫妻店。

目前看來還是很值得的, 公司業務和收入穩定,在助聽器這個行業還算翹楚, 太太畢業一直在公司打工, 熟悉業務, 公司六十幾號人,雖然CEO倒了, 但是人員的業務素質和工作經驗都在,市場也在擴張。

誌詠就把自己在非洲的第一桶金都投了進去, 和太太一起盤下公司, 做起了老板, 公司現在算是倆人愛情和經濟的共同體了。

他們的創業故事讓宋瑾聽的津津有味,稱讚道 “真不錯啊!還不到三十就自己當老板了, 還管著六十幾號人, 真是年輕有為!”

“還行吧, 當然管著這麽多口人的飯碗, 壓力也很大啊!目前在擴張期, 我們代理的產品不錯, 市場也不小, 針對老年有聽力障礙, 和聾兒人群, 助聽器畢竟可以幫助他們提高生活質量, 還是很有意義的。怎麽樣, 你要是有興趣, 有機會的話, 我們可以一起合作啊! ”

宋瑾笑了笑, “嗯。。。還真沒想好有什麽機會。。。合作, 我好像一直在當學生呢, 感覺生活還沒鋪開。 不像你們已經鋪開了攤子, ‘大幹四化’了, 話說你一下從原來咱們那個專業跨到土木公司, 又一伸腳跨到了助聽器領域, 拳打腳踢,挺厲害的啊!”

誌詠說, “真是陰差陽錯。 哎, 對了, 你當初不是在學校讀研嘛?都快畢業了, 怎麽忽然一下就出國了, 還讀了計算機, 也算跨行業啊!”

宋瑾簡短地說了一下她讀研的經曆, 本來是打算畢業去達明那個城市的。 哪知道他前一年申請落榜的, 第二年人都工作了忽然拿到獎學金要出國, 他猶豫了再猶豫, 最後還是決定辭職出國, 一下子把她的計劃也打亂了。

本來在寫論文, 申請E大的本專業,想拿了碩士走,後來達明到了美國,三下五除二, 說她的專業一點前途沒有, 說什麽都要她放棄國內碩士, 盡快火速來美, 轉計算機。

她跟誌詠說著,想起達明為敦促宋瑾提前一學期來美的事在電話上大發雷霆,還摔了兩次電話, 把她嚇得,補遞了E大的計算機專業申請, 考口語TSE, 退學辦手續, 忙得差不多連滾帶爬到的美國, 要麽離開國內的時候已經瘦到九十斤沒有了。

當然聊天她沒說那段, 隻說了自己落地美國還算慶幸早來幾個月, 到學校才發現她的申請完全卡在了原來的專業係辦,像進了黑匣子, 根本沒進計算機係。 她跑了很多趟才把申請從原來的係裏drop出來, 轉進計算機係審批, 差不多都快開學的時候才拿到助教,早來幾個月也是對的, 不然的話現在還在自己交錢打工讀書呢。  

宋瑾和誌詠夫婦聊著聊著,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他太太說到自己白天慕名在COACH OUTLET 買了十幾個包, 全都挎在兩條胳膊上, 宛若土豪一樣雄赳赳走出店門的時候,差點沒把宋瑾笑死, 挺幽默的一個人。

差不多快吃完飯的時候, 誌詠的太太去上洗手間。 誌詠和宋瑾的談話就忽然安靜了下來。

誌詠欲言又止地看看宋瑾, 慢吞吞地說, “我來之前, 太太還一直在說我, 手腳都有點不協調了, 看去好緊張。。。。”

宋瑾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個令人有些尷尬的話題, 有點好笑, “你。。。。你緊張什麽。。。嗬嗬,你都向太太坦白過了? 我們那點沒有什麽事。。。的事。。。”

誌詠說, “那當然得坦白啊。。。你是我最。。。。深刻。。。。的一段初戀了。 不坦白都不可能啊。。。”

宋瑾說, “也挺好的, 挺羨慕你們倆。。。能這麽開誠布公和親密無間, 你太太人挺好, 你倆很有夫妻相啊!真。。。。為你高興。 ”

誌詠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問她, “說說你吧, 你。。。。過的怎麽樣啊? ”

宋瑾不知道從哪方麵說, 隻籠統地回答, “還。。。。行吧。 ”

誌詠定定地審視著她, “當初那麽多人追你。。。你就像。。。天使一樣走在我們中間,清純。。。又淡定。。。 ”

宋瑾自覺已經不再是那個心無旁騖的小姑娘,有點怕這種感性的談話,不知道該怎麽接茬,

誌詠繼續自顧地說, “我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在保送生考場見到你的情形, 穿著 一件淺棕的碎花短袖和天藍色背帶牛仔裙 。。。”

宋瑾很快地說, “我記得那條裙子。。。”

“你現在還是一身學生氣。。。一點沒變”

“我一直就是學生嘛。。。”

“我這次本來很想見見你老公呢。。。什麽人啊。。。讓你那麽死心塌地。。。”

宋瑾答非所問地說, “我有點書呆子的, 有時候很。。。軸, 死腦筋。 ”

誌詠接著問, “你。。。老公, 他是不是。。。不願意見到我, 所以今天。。。沒來?”

宋瑾趕快說, “沒有 沒有, 他今天真的是不巧, 明天要去實習, 你知道大多數人都是這麽拖延症的, 最後一天, 才來爭分奪秒, 不然今天肯定來了。。。, 下次還有機會。 ”

誌詠垂頭想了一會兒, 繼續說, “我一直沒機會, 謝謝你, 當初的寬容和體諒, 那些躺在病床上。。。期待你出現的日子, 太美妙, 還有。。。原諒我的衝動和任性。。。。”

他的眼神那麽真誠,宋瑾不知道他說的“任性”是什麽, 也許就是把班長的職務甩給她兩年?不知道怎麽, 感動讓她很想掉淚, 但是很清楚自己的不能, 誌詠的太太大概隨時都會回到座位,

宋瑾沉默了一會兒, 不得不猛喝了幾口水, 才摁住情感的波瀾, 有點困難地開口說, “沒有了,其實 一直都是。。。我欠你的。。。。”這句是真心話。

如果說愛, 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最高的褒獎, 他早就把這種褒獎給了她, 而她, 什麽也沒有給過他, 難道不是她欠他的嗎? 。。。。

還好很快誌詠的太太就回來了。 宋瑾像見了救星一樣, 抓住她剛才說的一個話題, 誌詠太太畢業於廣播學院, 宋瑾自己在校廣播台也工作過一段, 她倆就播音的事兒聊開了。

吃完飯, 宋瑾把兩口子送回旅館, 和誌詠太太擁抱了一下, “很高興認識你, 我挺喜歡你的, 下次再來的時候, 找我啊!”

完之後又和誌詠握了一下手, “我們5460上再聊, 下次同學聚會見了!”

和他們告別之後, 宋瑾開動家裏的胖頭車, 一路上心潮起伏,腦海裏開始播放一首她再熟悉不過的曲子。

那是她二十歲那年元旦,誌詠趁班級晚會跳舞, 塞到她手上一盤詹姆斯拉斯特樂隊的輕音樂磁帶裏第一首, John Williams作曲的簡愛電影主題曲, 她特別喜歡, 那盤磁帶跟隨著她一直帶到美國。

John Williams 是斯皮爾伯格的“禦用”電影配樂大師, 五獲奧斯卡電影原創獎, 別的獎項也獲無數, 星球大戰, ET, 獨立日, 辛德勒名單, 哈利波特, 戰馬, 林肯傳。。。不知道多少名片的音樂都出自他手。

有意思的是, 他自己接受采訪的時候曾說過, 自己所有作品裏最喜歡的竟然就是簡愛這麽personal和看似一點也不宏大的配樂,那感覺就好像種了滿園的花,在一片怒放的春色和姹紫嫣紅中, 獨愛一株悄然盛開的白色馬蹄蓮, 也是她的最愛。

詹姆斯樂隊的簡愛,把電影裏love theme和reunion兩個主題都串起來了, 原創電影樂中的單簧管換成了她喜歡的排簫, 更加強了那種似真亦幻的空靈, 和洞穿人心的蒼涼。

她每每想起誌詠, 這首曲子都好像會在耳邊自動播放,誌詠寫在那盤磁帶的題詞她早已爛熟於心, “瑾, 在二十歲以後人生的每一天裏, 我的愛願像陽光一樣溫暖著你, 也給你自由。。。”  

宋瑾在二十歲的時候並沒有感到他說的“陽光”,她沒能愛上他,從一開始她的心就停留在別處。 但是日後的很多年,每每在感情最低穀,快要凍僵的時候, 有意無意中打開和聽取磁帶,那縷遙遠的陽光才開始穿越時間, 給與她無聲的鼓勵和溫暖, 人生不正是因為有這些溫暖才能撫慰創傷的嗎。

在腦海裏繚繞的音樂中, 宋瑾不知覺又走進了記憶的河, 那些陽光撫慰過的創傷, 正是河床裏的淤泥。

她一直認為婚姻也好, 一段感情也好,其實是可以藏汙納垢, 容納很多的, 正像河底的淤泥, 沒有攪動的時候, 河水仍然清澈見底, 流水潺潺。

婚姻的質量,無非就是淤泥的厚度, 相比那個“桃花潭水”的深度, 兩者的比例了。 水流越深淤泥越淺, 翻動兩下對水質影響越小, 若是情形相反,河床淤積,河水幹涸, 差不多就成為了水患型河流, 隻怕隨便翻動都是一池子黃湯,慘不忍睹。

身處其間的人, 有時候也隻能是盡量不翻動, 鎖住淤泥, 減少災害。

宋瑾想到達明第二天一早上路, 整理整理雜亂的心緒, 把油箱加滿了油,回到家。

達明果然腳不點地, 床上擺著衣服箱子,衣服還沒進箱, 桌上一大堆表格碼著, 看樣子要達到能出門的地步, 還得有倆小時。

宋瑾問他有沒有什麽能幫忙收拾的, 他搖搖頭。 他倆好像一直的習慣就是出門各自收拾行李, 互相都有點插不上手。

宋瑾自己拿了衣服洗完澡,才覺得放鬆下來。 學期結束的疲憊加上聚會的情感波瀾, 令她困不可支。 她把雙人床上的行李挪出一條窄窄的空地, 爬上去, 頂著臥室房頂大開的白熾燈就沉沉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 宋瑾被一隻涼涼的手在衣服裏摸摸索索弄醒。 她困得睜不開眼睛, 忍著半天沒動。 那隻手並沒有放棄求索, 過了一會兒一條腿也搭了上來。

宋瑾仰麵躺著, 腦海裏慢慢清醒,沒睜開眼睛也能感覺頭頂的白熾燈在眉心凝成一片光斑,她蜷縮著向一邊側身翻過去, 避開光斑, 問道, “幾點了?”

沒有聽到回答。

迷糊中又重複問了一遍, “What time is it? ”

這次聽到達明在身後回答,“Play time。。。。” 說著把她肩膀扳回去, 重新仰麵朝上, 開始除去她的睡褲。

她一下清醒了, 睜開眼睛, 抓住他的手, “好晚了。。。你。。。。不是明天要早起嗎? ”

達明見她醒了, 撥開她的手, 翻身上來壓住她, “我明天都要走了, 下次回來。。。怎麽也得兩,三周。。。。”

宋瑾被壓得喘不過氣, 兩條腿緊攏在一起, 隔著睡褲, 仍然可以感到達明抵住她像刀叉一樣的堅硬和興奮。 宋瑾多少有點怕, 她知道這樣全身緊壓不依不饒的結果最後都是她屈服, 好像一道盤中餐, 如果就餐的人心意堅定,不管花多少時間,磨多少道工序,  最後都會被吃掉。

她在觸目驚心的第一次, 和不幸中標懷孕的那一次就領教過了。。。宋瑾腦海裏飛速閃現的過往, 正是埋在河底她最不願意翻動的淤泥。

她的身體還在抵抗, 腦海裏卻是說服著自己,不如早早繳械, 結束戰鬥。。。

宋瑾用細弱的聲音說, “壓死我了。。。你。。。去把燈關了罷。。。”

達明放開她, 走到臥室門口熄燈, 再上來時, 已經沒有那麽威壓了。 黑暗讓人放鬆, 宋瑾的觸覺慢慢蘇醒, 達明摸索著解開她的上衣,含住她胸前兩顆小葡萄的時候, 不由的酥癢向下傳去,她把兩條腿折疊起來, 分向兩邊, 覺得下麵的敏感地帶好像微微開啟的喇叭花, 達明那個滾燙部位滲出的粘液給了花瓣適時的滋潤, 她閉上眼睛, 把手伸進達明的頭發, 他一頭密密匝匝,硬硬的小卷發, 大概是她最喜歡的東東了, 怎麽“糟蹋”都保持著漂亮的形狀, 她記得中學暗戀他那會兒老爸有次開家長會, 偶遇達明, 特意上去問他“是不是從非洲來的!”因為那樣貼著頭皮快繞成雲霧狀的小卷隻有非洲才有, 她羞得很想把口無遮攔的 老爸拉到一邊, 哪有這麽白麵書生的非洲客呢!

宋瑾腦海裏跑著馬, 下麵已經被攻陷了, 那種滿盈盈的感覺, 讓她陶醉又無力, “也許就是這樣的? 一點力氣也沒有。。。。”她在心裏歎著, 隻是渴望著他的探索, 卻無法引他前行,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路在何方, 他滿滿填充著她的寶貝, 好像一個高舉的火把, 在幽深的隧道裏誤打誤撞, 有時候隻是沿路而行,有時會有新的地方被照亮, 但又轉瞬即逝。

但是很快達明就不滿足這樣溫和的前行了, 他好像找到了什麽機關暗道, 不斷地向那個“芝麻開門”的機關撞擊, 她忍不住叫起來, 開始求他輕一些, 但是他也不理會,反而突然開始加速, 最後在一陣混沌的喘息聲中緊緊抱著她癱軟下來。。。。

達明的身體像潮水一樣退走的時候, 宋瑾哀哀地抱住了他, “你很不容易。。。來啊。。。”他說。宋瑾沒有反應, 仍是用手臂箍著他的後背, “要漏了!。。。。”達明叫了一聲, 一把扯過床上的毛巾, 分開了兩個人, 擦拭著自己, 然後翻身回到了自己的枕頭。

“抱抱我。。。。”宋瑾哀求著, 達明抱了她一下, 很快回到自己的那邊, 做好準備睡覺的姿勢。 宋瑾從後麵摟了他一會兒, 直到他說, “你這樣。。。。我根本睡不著啊。。。。 我不借著。。。做完的疲勞入睡, 一會兒又睡不著了。。。”

宋瑾想起他“天再大也大不過睡覺”定律, 隻好放開了手臂。一會兒就聽到達明睡著的呼息聲。

宋瑾默默躺著, 一點睡意都沒有。 怎麽剛才頂著電燈泡呼呼, 現在黑夜裏反而大睜著眼睛沒法入睡了呢? 她心裏哀號著。

下麵敞開的喇叭花和幽深的隧道仍然是濕濕地冒著冷氣, 她把一隻拳頭放在枕頭上, 下意識地張開手掌, 又合上攥緊拳頭,做了幾次, 好像是一個早操的領隊, 想引領下麵也跟著縮緊合上。 她嚐試著收一下小腹下的肌肉, 卻事與願違不由得戰栗了一下, 欠身把達明的毛巾扯過來, 想擦幹, 毛巾碰到下麵, 仍然像幾十條小蟲子在爬。 她把毛巾在兩腿間夾了好一會兒, “我真的這麽。。。不容易。。。。來嗎? ” 她悲哀地想, 慢慢把手伸進了毛巾捂著的門口。 裏麵毛巾擦不到的地方仍然濕潤滑膩, 手指被浸濕後退到洞口那個敏感的點, 宋瑾緊張的屏住呼吸, 聽了一會兒身邊達明均勻的輕鼾, 指尖慢慢轉圈在那個敏感點周圍摩挲起來, 很快剛才退下的潮汐好像從月球地背麵轉到了正麵, 收到了月心引力, 越聚越攏, 越漲越高, 宋瑾兩條腿下意識繃直了拉得緊緊的, 像一隻撐在弦上的箭, 她喘息著, 把嗓子裏的聲音拚命往回咽,說不清耳畔是潮汐聲, 拉弓聲, 還是胸腔裏沉悶的嗚咽聲像長風一樣刮過, 最後下麵的凸點焰火一樣突然炸裂, 發出三道迅疾的火光, 向上衝出腦門, 向下直達兩隻腳大拇指尖,她在一陣顫抖中被騰地拋進了熱浪。。。。

等她的身體平息冷下來,她才聽到身邊達明不變的呼息聲, 羞恥, 滿足, 還有莫以名狀的孤獨, 好像三匹烈馬拉著她各走一邊, 要把她撕裂了,沒有征兆的,眼淚像小溪一樣從眼眶中自動流出, 她翻過身埋在枕頭裏深深地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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