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大家這一階段取得的成績。在過去一個多月的考核當中,隻有5%的學員被選中留下,順利進入任務組。我代表我們舊金山任務組的全體陣前幕後的員工歡迎你們。今天,你們算是上船啦!”
Teresa坐在會議室長桌的桌尾,和大家一起鼓掌。剛才致歡迎辭的Jay是她已經認識的,雖然隻是打過幾次交道,但是他年紀輕輕就出任如此高的職位,他的精明能幹和與生俱來的幽默感都給Teresa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打畢業之後,Teresa作為犯罪會計學的高材生,立刻進入了舊金山美國郵政調查局(USPIS)分部。第一個案子就是與舊金山FBI合作調查的郵資欺詐案。因為主犯從犯都是中國人,而Teresa有語言和文化優勢,所以順利進入了這個大案調查組。
案件主犯是一個居住舊金山東灣的陳姓女子,中國籍,美國綠卡。她與一個胡姓男子(中國籍,美國綠卡)共同經營一家為中國物流和電商企業提供美國境內郵寄服務的公司。該公司主要接受來自中國和南美地區的包裹,在灣區倉庫處理之後,通過美國郵政服務(USPS)分發至全美。
胡姓男子開發了用於生成偽造郵資標簽的計算機程序,通過網絡端為客戶提供偽造的郵資服務。他以舊標簽生成的線上購買、打印後粘貼到包裹上的郵資標簽,看似合法,在巧妙改裝下,避免完全重複舊標簽,掩蓋欺詐行為。
因為這些偽造標簽經常使用從已郵寄包裹中回收的智能條形碼數據,或者使用已經停用的郵資計費器編號,最終被發現而受到懷疑和追查。
胡姓嫌疑人首先接受調查,但在調查初期逃往中國,繼續通過網絡為陳姓嫌疑人提供改良之後的郵資條形碼。Teresa所在的調查小組通過實地取證和網絡追查,進一步鎖定了陳姓嫌疑人的倉庫和造假地點。調查結果發現,在過去的三年半時間內,他們二人共郵寄了超過3400萬個帶有偽造郵資的包裹,造成超過1.5億美元的損失。
調查過程中,Teresa對於兩人賬戶,包括海內外各種洗錢的路徑緊追不舍,深挖之後發現驚人秘密——這兩個人同時參與了洗錢勾當。這一發現促成了FBI對於他們經手的小包裹進行追查,聯合緝毒部門,成功搗毀了一個芬太尼營銷鏈。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負責緝毒工作的Jay對Teresa的能力極為讚賞,提出來調Teresa進入自己的任務小組。針對MetaGlobe金融犯罪的偵破進入了新的階段,犯罪會計的角色越發重要了。幾經考核,Teresa在候選人當中脫穎而出。並很快得知,葉叔集團被列為黑幫,也是他們的工作對象之一。
這一段時間,Teresa默默關注穀雨的發展,看到他逐漸走向葉叔黑幫,心裏由驚到疑,由悲到憂,起伏不定。她的第六感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穀雨真的自暴自棄。難道,他是臥底?
想到這種可能性,Teresa又開始擔驚受怕。雖然她在感情上早已放手,可是內心還是把穀雨看成了人生當中重要的朋友。隱約中,她覺得Jay一定知道。可是,她不能問。他們有紀律章程。唯一可以了解更多的方式,就是在任務組待下去,並且進一步深入調查核心。
而Jay是認識Teresa的——穀雨的案子他知道,父親也屢次提到過這個女律師。但是,他也不能說。隻有鐵的紀律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護穀雨的安全。Jay沒有安排Teresa進入針對葉叔集團的調查組,也是出於這個考慮,當然,也是遵循保密回避條例。
“這個人,Felipe,是目前MetaGlobe在區塊鏈和數字貨幣領域的領軍人物。”Jay的話把Teresa的思緒拉回到會議室。
大屏幕上是Felipe出席國際研討會時的三張照片。第一張是他站在演講台上,衣冠楚楚,姿態挺拔,意氣風發;第二張是他在酒會和與會者互動,眼神誠懇,溫暖的笑意帶出來一側的酒窩;第三張是他回頭瞬間的抓拍,目光銳利,鼻梁嘴角下巴,每一個線條、陰影、弧度,都彰顯著說不出的警覺和緊張。
“很帥嘛。”會議桌旁一個女生開玩笑說,大家紛紛附和。
Jay笑著搖頭,開玩笑說:“我這樣一把年紀的好處,就是不會像你們這樣分心。”
見他三十多歲卻拿自己的年紀開玩笑,大家又笑起來。
隨後,Jay又介紹了幾個人物目標的大致情況,然後分配工作。Teresa被分配到一個三人小組,負責追蹤Felipe的賬戶以及他主導的區塊鏈的運營情況。
下班之後,Teresa依舊留在辦公室整理資料,並且大量閱讀網絡上一切可以查到的有關區塊鏈的發展和運營的知識。最後,她再次調出Felipe的照片,更加確定今天第一次看見照片時自己的感覺:這個人她見過。
意大利人,難道在意大利旅行的時候見過?不會那麽巧吧?
關上電腦準備回家,Teresa看到Jay正從露台走回到走廊,見到Teresa,他點頭致意,問:“忙到這麽晚?”
“晚點回家,免得聽一晚上父母的嘮叨。”Teresa在Jay身邊的空氣裏聞到了香煙的味道。
Jay點點頭,說:“再等些年,等你父母老了,你也許會分秒必爭地想和他們在一起。我父親在南加州,時日不多了……”
“對不起。”Teresa有點不知所措。
“沒事。”
Teresa這才看見Jay手裏拿著一個點心盒子。他遞給Teresa,說:“同事剛送的,蝴蝶酥。我不怎麽吃甜品。送給你吧。”
“蝴蝶酥?”Teresa愣住了。
“噢,你不喜歡也沒事。”Jay有點尷尬地說。
“不,我想起來了。我在香港見過Felipe。買蝴蝶酥排在我前麵。”Teresa急切地說。
“真的?今晚能出個簡報嗎?時間地點和你對一切細節的觀察。”
“好的。”Teresa轉身跑回辦公室。
根據Teresa的線索,Jay和同事發現Felipe幾次飛往香港,和葉叔生意被攪黃、阿昌慧慧死亡的時間都有關聯。看來MetaGlobe和葉叔在生意上的競爭已經到了白熾化的狀態了。
Teresa當然沒有資格跟進這個領域的調查。她交上報告之後,走神兒地想:Felipe,無論是第一印象,還是看到他照片的感覺、聽他演講的感受,都不能把他和黑幫壞蛋聯係起來。她敏感的神經在一層層條例、紀律和理智的深層,發出微弱的抗議:他不是壞人。
當年,Teresa對穀雨也是這種印象。無論輿論和證詞如何,她的第六感都堅持相信穀雨的無辜。唉,自己這個樣子可怎麽好好工作啊。Teresa狠狠地批評了自己。
她下班之後沒有回家,而是去旁邊的購物中心裏閑逛。Teresa其實很少來購物中心逛街,也不知道自己要買什麽。她就是不太想回家。
找了一張中庭裏的長椅,Teresa坐了下來,打開Jay昨天送給她的那盒點心,拿出一個蝴蝶酥,咬了一口,甜得發膩,又幹得讓人起急。香港的蝴蝶酥是她記憶裏最美好甜蜜的。可惜,無法複製——就如同在生命裏失去的一種模糊的感情一樣。
購物中心明晃晃的燈光、輕快的音樂和五光十色的商品,都帶著說不清的疏離感。Teresa準備把蝴蝶酥扔了,然後回去睡覺,剛要丟進去的時候,看見點心盒子底部有銀灰色的馬克筆寫的頗為秀麗的幾個花體字:祝你有美好的一天。沒有署名。
Teresa歪著頭眨眨眼,心想:莫不是哪個女同事送給Jay的吧?搞不好Jay連看都沒來得及看一眼。算了,管它呢。Teresa把盒子塞進了垃圾桶。
應該是快到複活節了吧?商家剛剛拆了情人節的裝飾,又換上了一派春意盎然的水粉畫的色調。Teresa走在歡喜熱鬧的人群裏,倍感孤獨。
漫長的航程,孤獨單調。海鷗海豚並不多見,連天氣都無風無雨無變化。好在穀雨人緣好,很快和船員打成一片,經常下廚給大家做好吃的。穀爺爺的各種餡餅配方都被穀雨就地取材地複製了一遍,上到船長,下到打掃衛生的鍾叔,都對他的手藝讚不絕口。而穀雨覺得自己長胖了一點,想到媽媽會定期收到從香港寄出的明信片,接到自己的衛星電話問候,對於自己踏上了當年父親一樣的航程毫不知情,略微感到安心。
穀雨在這一段時間,利用機會取得了船長和一眾管理人員的指紋,複製出指紋套。沈無寒在關鍵時刻控製監控鏡頭,以靜止畫麵取代實時監控,讓穀雨在所有船艙如入無人之境,摸清了整個貨輪各個船艙各個角落——除了壓載艙——那裏不但需要指紋,還需要船長總是貼身攜帶的鑰匙。
貨輪按行程在啟航十幾天之後到達北韓南浦港,卸貨上貨一切順利,在三天之後再次啟航。穀雨順利確認從南浦港上船的那批軍火的存放位置——做了密封處理塞進管道,藏進了船底的壓載艙。如果遇見搜查,壓載艙灌些水,外人很難分辨哪些管道是真,哪些管道是假。穀雨需要做的是拍照取證。但是壓載艙是機密重鎮,沒有船長的鑰匙無法進入。
連雲港上船的貨物有一批被鎖在了幾個特別船艙。二副曾經暗示,那是可以換錢的東西,但又不是毒品。穀雨分析,應該是可製毒前體化工品。
鑒於上次葉叔貨輪突然遭到香港海關水警的搜查,葉叔、阮總和Jay的情報組,一致認為葉叔集團有政府部門或者是生意對手的眼線。而SSS側麵提醒,MetaGlobe對葉叔貨運一直虎視眈眈,所以他們的嫌疑很大。這次航行也許還會出手打擊。大家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
從南浦港到坦桑尼亞,減掉停港時間,期間要上貨,要補給,要排隊報關……前前後後大致45天。而馬六甲海峽正好在當中,之後將是最長的一段航程。
貨輪在黎明時分進入新加坡海峽——馬六甲海峽的入口。這一段的水域很窄,隻有2.8公裏,而其深度隻有25米。很多專家擔心若恐怖份子將一些船在這些地區弄沉而產生航道阻塞,將會對世界經濟造成巨大損失。
貨輪在無數小島、沙脊和礁岩中穿行,兩岸風光一覽無餘。穀雨站在船頭,身後的萬丈朝陽把兩岸的景物染成了金色。左手邊可以清楚看見印度尼西亞的巴淡島、民丹島等度假島嶼,有茂密的沼澤林和美麗的沙灘,還可以看見遠處若隱若現的大吊車,可見開發仍在進行中;右手邊則是舉世矚目的新加坡城市天際線——濱海灣金沙酒店如同一艘雲端的大船,在橘粉色的天空裏靜靜矗立,昨夜的燈光依舊閃亮;摩天輪、潔白的魚尾獅雕像在溫暖濕潤的晨風裏向世人驕傲展示著國家文明;螺旋橋在彩燈的勾勒下,仿佛是輕盈起舞的絲帶,又仿佛是自由延展的人類DNA結構……
海麵平靜,如同一匹隨風輕拂的孔雀藍綢緞,讓人對它下麵那無形的風心生感激——那麽持久,那麽輕柔又那麽強有力。腳下的巨輪承載人類工業文明的成果,也承載了罪惡的毒品和武器。穀雨覺得自己在這一刻,航行在天堂和地獄之間狹小的縫隙裏。他轉眼可見最美的人類文明;也觸手可及最為肮髒殘忍的陰暗。
最美的和最醜的兩股熱流從他身邊極速流淌,他的孤獨感無以言表……
在遙遠的地球另一麵,正是漆黑的夜。Jay一身疲憊焦躁,正駕車飛馳在5號高速公路南向路段。父親Bob病危,他必須趕去,不然怕錯失了最後一麵。算算過去的兩年,他們父子見麵的日子屈指可數,在疾馳的路上,他數了又數,直數得自己心痛不已。
他打開警燈,不斷加速,超過一輛又一輛夜間趕路的大貨車,與時間賽跑,與生命賽跑。後視鏡開始發抖,變得模糊起來。他想到自己的兄弟就是因為賽車死在了高速公路上,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逐漸咬緊牙關,鬆了鬆油門,減低了車速,呼出一口似乎是憋了好久的氣……
車子慢了下來,周遭的景物變得清晰起來。無月的夜空,無盡的曠野,零星的燈光,看不到頭的道路。他覺得自己仿佛是被丟到野外的孩子,正在孤獨與恐懼中哭喊:父親,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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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姿勢!
Teresa對穀雨還是非常有感情的。
“Felipe出席國際研討會時的三張照片。第一張是他站在演講台上,衣冠楚楚,姿態挺拔,意氣風發;第二張是他在酒會和與會者互動,眼神誠懇,溫暖的笑意帶出來一側的酒窩;第三張是他回頭瞬間的抓拍,目光銳利,鼻梁嘴角下巴,每一個線條、陰影、弧度,都彰顯著說不出的警覺和緊張。”,喜歡這段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