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電話那頭的Jeff聽起來興致高昂。
立初霜皺起來眉頭:“喲,開派對呢。喝高了沒?”
Jeff顯然是很快離開了歡聲笑語的人群,在一個安靜許多的地方聽電話:“孩子的派對哈。我沒怎麽喝,清醒著呢,隨時聽命。是不是想我了呢?”
立初霜鼻子出氣“哼”了一聲,說:“盯著警局是你的責任,也花了錢幫你搭建網絡,到了關鍵時刻,都好像是水泥做的一樣-----又死,又沉,又愚鈍。”
“喲,Faith,誰惹你啦,這麽大脾氣?”Jeff的聲音裏都是陪著笑的油膩。
“我們在警局也有眼線。Rain忽然被借調FBI,說是完善Luis Alberto案卷宗。而Summer說她男朋友原本約好了一起吃晚飯,忽然變卦說要加班,然後回自己公寓。”
“這不是挺正常嗎?”Jeff滿不在乎地回應。
“記得上次嗎?他告訴Summer去同學聚會,其實就是有特別任務。今天這兩件事要合在一起看啊。不可以掉以輕心。”立初霜語氣急切:“趕緊查查。我總是擔心芒果案沒那麽容易就完了。”
“Okay。”Jeff似乎也緊張起來。
“無論如何,這件事千萬不能讓火燒到你身上。我們在你身上貼了那麽多的錢,不能付之一炬。記住,你是要競選市長的人。”立初霜掛了電話。
“今天和明天我們有個特別培訓,就不去你那邊了哈。後天回來,乖啊。”穀雨給立夏打電話,又撒謊,讓他心裏有一絲難過,但也沒辦法。
立夏應該是馬上明白了,沉默半秒,說:“沒想到巡警還要參加培訓。好吧,你自己一定注意安全。等你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穀雨掛了電話,心想,也許這就是以後的模式了吧?他撒謊,她卻明白真相。
開車去集合的路上,穀雨忍不住又想到了那個被毒梟殺害的臥底,他當時是在去赴妻子午餐之約的路上被綁架的。他死後留下了三個未成年的孩子。穀雨不由得感歎,幹這樣的工作,還是孤家寡人的好。
今天研究墨西哥毒販黑幫,穀雨發現早期這些黑幫會給哥倫比亞的毒販當中間人。以前哥倫比亞的販毒渠道以加勒比海到美國佛羅裏達州為主。在八十年代中期,美國執法部門大力打擊這條販毒渠道,逼迫哥倫比亞毒販不得不另尋出路,從而使得墨西哥販毒集團生意量爆增。穀雨不由得聯想到父親,他是在哥倫比亞失蹤的,難道和販毒與黑幫有關係嗎?他的失蹤是事故?是被害?還是有意為之?他是什麽樣的人?他參與了什麽事?是什麽阻止了他回家?他是罪犯?是英雄?還就是一個普通人?
而自己,希望他是誰?
一路上思緒萬千,直到他們的飛機騰空而起,沒入黑暗的夜空,穀雨才回過神來-----他如何希望都不重要,父親這麽多年沒有回來,穀雨隻是想知道,他還活著嗎?他隻是暗自祈禱,他能平安......
飛機很快一頭紮入濕重暗沉的雲層,乘客們都很沉默。他們仿佛被安全包裹,又仿佛無憑無依。那一刻的感覺很奇怪,穀雨覺得自己忽然長大了一歲。回頭看看自己在世上的二十幾年,這種忽然長大的感覺不是在生日派對上,不是在畢業典禮上,甚至不是在第一次和女孩接吻,第一次和心上人雲雨的時刻。總有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瞬間,他覺得自己忽然長大了。第一次,是他意識到父親永遠不會回來的時候;第二次,是他在書店看見立夏倉皇逃走的背影;第三次,是芒果死在了自己懷裏。然後就是這次,在虛無的理由裏,又一次長大......
然後,飛機升到了新的高度,忽然就淩駕於那厚厚的雲層之上,月光鋪陳出魅惑的銀色海洋。清寒的一片光,無法指明前程,卻也可以溫柔擁抱。穀雨的腦袋貼在窗玻璃上,心裏有難言的感動。
Jeff掛了立初霜的電話,忽然就覺得背後爬上來一條冰冷的小蛇,不大,卻有毒,搞不好會致命。
Faith這個女人啊,有時候就是太聰明,才讓男人退避三舍。而她的聰明,更是讓身邊的人自慚形穢,從而也會充滿戒備。不過,好在她是和自己一個陣營的。
Jeff在書房裏呆坐了一會兒,審時度勢,還是給Carlos打了個電話。
Carlos人在墨西哥,也許是西班牙語說多了,語氣裏聽起來都是龍舌蘭酒和大辣椒的味道。
“Adam Teng癡呆了,你高興了吧?”Carlos揶揄道。
“當然咯。不過,麻煩也不少,他推上去的一些人挺頑固的。警局裏兩派勢均力敵,David老狗最討厭,仗著自己要退休,見誰咬誰。自己剛被紀律委員會燒烤,一轉頭又去投訴別人。而且啊,老案子又被他翻出來。”Jeff適時住了嘴,聽Carlos的反應。
“老案子?”
“芒果案。栽贓陷害案。我看他就是瘋了,現在還在幫著Adam。說實話,Adam這一撤,兩派勢力越發地水火不容,有空缺了嘛,都要爭。”Jeff緩緩地向自己的目的地靠近。
“是你要爭吧?怎麽,害怕了?”Carlos那邊“咕嘟”一聲,Jeff更是肯定他在喝酒呢。
“我怕啥?我既不殺人放火,也不販毒走私。我競選市長,絕對不會像Adam那樣搞得雞飛狗跳的。你老爹當年可惜啊......”
Carlos沉默了。過了幾秒鍾,他說:“芒果的兒子是你的吧?”
Jeff倒是沒吃驚,隻是平靜地回答:“當然不是。我就是幫她個忙,這樣她才肯和咱們一起演戲。”
“我無所謂,倒是你聽起來很著急嘛。Jeff,我最近忙得很。墨西哥的生意一路向好,應該是一段時間都不會回舊金山了。希望我下次回去,你就是Mayor Green啦。哈哈,回見!”Carlos說完就掛了電話。
Jeff握著手機,臉色驟然轉陰。這些黑幫的家夥,人走茶涼,哼,以為將來就沒用得到我的地方啦?看不上舊金山市長這個“小”職位啦?當然,這些人恐怕覺得公辯律師更管用吧?都是一幫強盜!
Jeff在心裏恨恨地想著,告訴自己,David是個大麻煩,必須除掉。而自己必須找到另外的人來做。好在,人選也是有的,隻不過Jeff一直沒聯係。也許是啟動他的時候了。
話說Jeff多年前給一個摩托幫Fire Angels的地區頭目做過辯護,十分艱難,但是他最終成功為他減免了很多重罪。那個家夥兩年多之後出獄,托人帶話,說欠Jeff一條人命。Jeff知道,這個摩托幫在北美的勢力驚人,有時候政府都利用他們去對抗墨西哥黑幫。他們的人在監獄裏也是強大的組織,做掉個人易如反掌。在南加州監獄幾次大型血腥暴亂中和墨西哥黑幫囚犯一爭高低。據說墨西哥黑幫是拳腳棍棒,而摩托幫則幹淨利落地使用利器,很多刀具都是通過獄警、送貨的人、護士等等偷帶進去的。
這個叫做Joe的人,目前退隱江湖,但是Jeff前一段時間幫助辯護的一個家夥曾經是Joe的馬仔。這個馬仔當初認下一些Joe的罪名,替Joe多坐了幾年牢,後來成了Joe的女婿。這次,當他從法庭堂而皇之地無罪開釋走出來的時候,衝Jeff頷首致意。幾天之後,Jeff收到一張感謝卡,隻有“謝謝”兩個字,簽名是Joe。
而無論是Joe還是他的女婿,都是被David送上法庭的。
把這一條線的關係理了理之後,Jeff心裏有數了。舊金山政壇兩派勢力各有各的關係網,每一張網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David雖然不是他們那張網的中心,卻是一個舉足重輕的結。把他的這個結燒個窟窿,他們這張網也就不那麽結實了。
有才啊,Jeff歎一句:自己真他媽的有才!
立夏在立初霜的公司工作了一段時間,業績很棒之外,也慢慢幫小姨處理了不少公司事務。小姨出差多,心思似乎沒放在基礎運營上。無論從立初霜的角度還是從員工的角度看,立夏都是“自己人”,所以大大小小的雜事她參與了不少。立初霜一看,立刻給她掛上了一個副總經理的頭銜,沒等立夏反應過來,那燙金字的名片都印好了。一來二往,大家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副總完全接納,甚至覺得和立夏打交道容易很多,因為她總是在辦公室,脾氣好,反應快,決策能力也不輸她的小姨。
時間久了,公司的幾個年輕人開始和立夏交上了不鹹不淡的朋友,從大家的言談中,立夏暗自對小姨的很多生意皺起來眉頭。不少地產的買賣似乎不是為了盈利,卻是為了“虧錢”------很明顯,是為了資金的定向流動。
記得以前小姨給她講過中國的“月餅票”:在中秋節,商家推出月餅票,憑著票券可以來換取月餅。例如:商店出售一張500元的月餅票。顧客A花了500元買回來,送給B。B轉手以350元把月餅票賣給了市場上專門收月餅票的“黃牛”,商店再以400塊回購月餅票。A達到了350塊資金轉移給B的目的,商店和黃牛則賺取手續費。
那麽在地產上,也是一樣的道理:地主把地皮抵押給A500萬,A抵押給B500萬,B賣給C350萬,C賣給地主450萬。B損失150萬,C賺100萬。達到B送禮給C的目的。地主賺50萬。其中再套入拆借、抵押、利息等等套路,資金就在暗地裏朝著自己希望的方向流動了。
可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立夏一時間想不明白。
另外一個讓立夏花了很久才理解的概念就是區塊鏈和比特幣。公司和一間投資公司有很多資金往來,那個公司的副總是個段姓年輕人。段副總是從中國來美國留學的,後來在斯坦福讀了MBA,在華爾街打拚幾年,轉而進入了數字貨幣領域,和灣區不少學術、金融和商業大鱷都有聯係。
段副總一見立夏,驚為天人。開始的時候經常借機會來和立夏聊天,立夏也是借此了解了小姨公司對數字貨幣的熱衷。後來立夏發覺不對,直截了當告訴段副總自己已經有了未婚夫。段副總一臉失望道:“太可惜了。唉,你不戴訂婚戒指嗎?”
“對不起啊,大小還沒改好,而且,我有點舍不得。我毛手毛腳,又經常參加體育運動,怕丟了。”立夏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你看,我戴在脖子上了。”她說著就拉出來白金鏈子上吊著的戒指,坦誠又純真的樣子,讓兩個人都輕鬆下了台階。
其實立夏更喜歡把戒指戴在脖子上,那種時時刻刻護在胸口的感覺,特別的踏實。雖然,在很多穀雨不在的夜晚,她摸著戒指,心裏還是擔憂不止。每次都是在期待和祈禱中陷入夢鄉。
飛機降落在墨西哥Baja半島一個偏僻的山區,孤零零的跑道在漆黑一片的山地裏顯得充滿了戒備,沒有半點歡迎來客的感覺。穀雨他們一行人坐上吉普車,在黑暗的山道上行進,大家都默不作聲。而那些前來接機的PFM(Federal Ministerial Police)成員,除了一個主管,都是荷槍實彈,而且還戴著黑色的麵罩。穀雨在網上看到:這些人之所以要求出任務必須戴麵罩,就是怕被人認出,遭到打擊報複。
車行將近半個小時,他們來到了芒果父親和兒子暫居的安全屋。進入院子,穀雨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門口台階上的祖孫二人。
Miguel抬頭看見穀雨,掙脫外祖父的懷抱,猛地衝了過來,一把摟住穀雨的雙腿,將腦袋埋入他的懷抱,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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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立夏對立初霜的疑問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有所戒備了。
芒果的兒子實在太可憐了!
David一直以來都是很多人的眼中釘啊。
順祝寫作愉快,佳作連連!
問好可可,祝全家春節快樂,蛇年大吉!
當然,人隻有活下來才能反思這些關頭,snow和芒果,還有晚秋就沒有機會把可能的感悟告訴其他人了啊,所以,活著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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