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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故事《定風波》卷二(19):問心

(2023-07-31 21:38:28) 下一個

【本文故事發生在戰國末年,秦、楚、越、趙、齊五國爭霸。楚國疆土遼闊卻製度陳舊,如何在強鄰的虎視眈眈之中自救、自強?又如何結束弱肉強食的殘酷戰爭遊戲,開創一個新的格局?我們拭目以待。】

本集人物關係:

熊添(錦翼君):楚王熊嵐的王叔,權臣,太子老師。

景陽(字世明):楚國俾將軍,王卒卒長。楚王熊嵐心腹,屈童準妹夫。

屈童(字又貞):楚國大工尹,定南侯。已故白虎大將軍屈遠的獨子。

屈平:屈童堂弟,軍工廠司製。精通奇技淫巧。

黃騮馬把熊添帶到城南驢市一個地段偏僻的小酒館,熊添拍了拍它脖子,讓它回去複命去了。

裏麵迎出來一個瘦長的男人,這人大約二十八九年紀,身形雖瘦,臉上卻紅紅白白的,頗有幾分姿色,全無瘦人那種麵如菜色的毛病。他見是熊添,一張臉上開了朵春花出來,眼眸柔媚地拉住熊添的袖子:“錦翼,你終於來了......”

熊添有些心不在焉的拍了拍他手背:“嗯,許久不見,九兒好像又瘦了?”

“九兒”見他態度敷衍,委屈的嘟起嘴來:“我每日打烊時都叫小的留一盞燈,怕你公事纏身走不開,可這燈都留了將近一個月了,也沒見錦翼身影......,教人如何不消瘦?”

熊添一愣,隨即抽出手來在他臀部上揉了一把,笑道:“九兒莫耍小性兒,近來朝中不太平,我可是日日都掛記著你呢,” 說著從腰裏拽出塊油亮的黃玉貔貅來,塞進他中衣領子裏。

龐九摸了摸胸口,眼神哀怨的纏繞著熊添,給他收拾出一間雅閣來,上了酒菜。玉斛斟滿之後,試探著詢問:“我這裏有幾個孩子調教得不錯,可以出來見人了。爺要不要試試?”

熊添放下筷子,一挑眉:“真的?比你如何?”

龐九起身給他布菜,眼簾低垂,眼中水光流轉,“我與錦翼初見,方才十六,如今一十二個春秋了,我年長色衰,如何與水蔥般的孩子們相比?” 熊添聞言,冷不防掐住他腰肢,將他整個人橫抱在腿上,指腹掃上他薄薄的水潤的嘴唇,道:“這裏可曾碰過其他男人?” 卻不等他回答,蠻橫地撬開唇齒,親了上來。

兩人好一陣繾綣,熊添才放他起身,眯起眼睛來:“九兒,你的孩子們,如何調教的?你知道的,脂粉氣不可太重,書卷氣不可太少,既要會伺候人,又不可隻知伺候人......”

龐九臉上一片潮紅,整理著衣領說,“錦翼越發挑剔了,我撿著個謫仙留著送與你便是。”

 

也許是熊添的運氣好,第十一天頭上龐九就向他獻了寶。

試用完之後,龐九小心翼翼的問,“爺,可還稱心如意?” 熊添點了點頭,卻又蹙了蹙眉 —— 這正青春的少年美則美矣,卻聲帶暗啞,說不出個完整的句子來,且逆來順受之餘極易受驚,嬌媚的臉龐上常常會露出一副驚弓之鳥的神態。圓睜的眼睛裏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仿佛不小心墜入獵人陷阱的驚惶小鹿。

熊添皺眉道:“你們可是給他動過刑,用過藥了?”

龐九一低頭,嬌嗔說:“爺,新來的孩子們不知好歹,受點教訓也是應該的。你就說,這是不是個百裏挑一的可人兒?”

熊添回味著方才身下少年細軟的腰肢,緊致有彈性的大腿,和白皙勝雪的肌膚。這副傷痕累累的新鮮肉體讓他狠狠的釋放出了連月來被夢魘糾纏的惡氣,好像上癮者對罌粟一樣欲罷不能。

他點了點頭:“教訓歸教訓,可別過了頭出了人命。我明天再來,” 說著扔給龐九一隻沉甸甸的錢袋,淡淡的吩咐,“果真不聽話,那就別給開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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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的大巫山王卒訓練場。天剛蒙蒙亮,草場掛著毛茸茸的露珠,在晨曦中靜謐而安然。

一個身穿淺褐色胡服,肩披護胸,腳蹬皮履的青年心事重重的從腳邊半人高的竹筒裏取出一把一臂多長的大弓。他側過身去,腳掌站成個八字形,箭尾槽嫻熟地扣進弦裏,箭尾杆穩穩的架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弓弦正對口鼻,持弓的虎口開始發力,繃緊的大弓發出興奮的“瑟瑟”聲。

“又貞!” 一個稍年長的便裝武將從旁邊的草垛子上跳將下來,一手順過年輕人平直的肩頭,出人意料的把弓卸了下來。

“景大哥?” 屈童吃驚的回過頭來,望著身後從天而降的景陽。

景陽輕撫著漆麵的黑色描金大弓,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屈童:“你看看,這把弓是多少力的?”

屈童張嘴想答“七力”——剛剛開始訓練的兵士都是從七力開始,慢慢的一步步加到十力的,初學者如果貪多貪快,強行拿了和自己武力不匹配的武器很容易受傷——這是常識。可是景陽意味深長的目光又讓他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他定睛望向景陽手裏的漆弓,又撿起竹筒裏剩下的幾把來掂量了掂量,臉上無聲地升騰了一片紅雲。果然,這是把十力弓!再看右手持弓的虎口,竟被磨得通紅,勒痕下隱隱透出血色來。

“啪”的一聲,一隻綠色的小罐不偏不斜地飛進他懷裏。屈童打開來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一股嗆人的藥草味兒直衝腦門,“這是什麽?”

“外傷藥,你抹在虎口,暫時別見水,半天就好,”景陽懶懶的回到了他的草垛子上,不再多話。

屈童咬著嘴唇,臉上紅紅白白了一陣子,慢慢踱到草垛子跟前,抬起頭來望著景陽。

景陽手裏擺弄著從屈童那兒奪下來的十力弓,淺淺一笑:“心神不寧的,怎麽,不想練了?也行吧,反正你不是武官,學這些上戰場的技能也沒什麽用,” 說著冷不丁倏的跳了下來,從屈童肩後的箭兜裏信手取出幾隻,目光如鷹地“嗖嗖嗖嗖”連放四箭。就見四隻箭好像四棵小樹,牢牢地紮根在箭靶之上,圍成了一個“井”字。

“好箭法!” 屈童忍不住叫出聲來。

景陽把漆弓交還到屈童手中:“這沒什麽,隻要你肯下功夫,我保你一個月後能開十力弓,” 言畢又問,“又貞如此失魂落魄,可是為了那人?”

屈童被說破心事,抿了抿嘴幽幽地道,“今日是第十一天了,我們喂他的那藥水,若是不喝解藥,隻怕他一輩子都要當啞巴了。”

景陽眼神複雜的望著身邊堅韌卻依然純良的年輕人:“你果然還是放不下此事......,又貞,你我定下此計,便是犧牲一人,換得大楚的千秋萬代。你熟讀《兵法》,當知用兵之人於廟堂之內運籌帷幄,一草一木,一兵一卒,皆可為我所用。為將之人當審時度勢,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切忌瞻前顧後,婦人之仁。”

屈童無奈的點了點頭,輕歎一聲:“我明白。可惜他經此一劫,便是掙出半條命來,也是個廢人了。”

 

屈童下了練兵場,去工尹局裏晃了晃,實在沒什麽心情,便早早收工回家了。

他這些天來,一閉上眼,眼前便晃動著張虔誠而嬌媚的麵孔,有時這麵孔會在夢中與他癡纏,然而行到一半時,那動人的瑩白軀體卻突然變成了一條黑蟒,覆蓋著深藍色鱗甲的粗大蛇身將他緊緊纏住,冰冷而粘膩。九個長了人麵的蛇頭一齊向他吐出鮮紅的信子,如同索命的鬼魅。

往往噩夢醒來便再也睡不著,隻能闔起眼來,苦苦挨到天明。

如此數日下來,眼下生了大大的兩團烏青出來。

屈童難得早歸,愛菊再也不肯和貴喜將就,黏糊糊的蹭在哥哥身邊,要大工尹陪她玩木馬。這木馬不是一般木匠行裏做出來讓小孩當蹺蹺椅騎的,這是屈平在軍工廠花費了幾十個午休時間,按照鍾先生贈給他的“木馬鼓車”模型放大了數倍,做成的一輛可以行走的兒童馬車。馬身大約到成人的膝蓋那麽高,仿照小馬駒的形態打造得活靈活現,背上有一個墊得厚厚軟軟的青玉色小馬鞍。馬屁股上開了個深槽,從馬肚子裏麵探出一個長長的手柄來。這手柄被馬尾遮住,並不顯得十分突兀。遊戲時,操作者隻需握住手柄輕輕轉動,那木馬便會抬起腿來,憨態可掬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動。

這天也不知怎的,馬屁股上的手柄稍覺阻滯。屈童沒什麽耐心,扯了兩下不見動靜,手下力道稍稍大了點,就聽“咯吱”一聲,那手柄連同裏麵七零八碎的機械部件肚腸子似的拽了出來。坐在馬背上的愛菊一看傻眼了,一咧小嘴帶著哭腔喊了出來:“哥——,馬叫你弄死了。”

屈童本來就不痛快,聽到愛菊的指責,心裏“騰的”一把無名火起,提溜起愛菊來在她的小屁股上“啪啪”招呼了兩巴掌。雖然下手並不重,可是對於平時寵慣了的小丫頭來說,這兩個巴掌簡直就是軍棍上刑了。頓時眼睛一紅,珠子似的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滾落了下來。

從軍工廠下工的屈平剛好趕上這一幕,一把從屈童手裏把愛菊“解救”下來,瞪大了眼睛衝他嚷嚷:“吃錯藥了吧,你,要發瘋回你的工尹局瘋去,跟家裏人撒氣,算哪門子的本事!”

屈童自知理虧,悶聲不響的回屋裏生悶氣去了,連晚飯都沒出來用。

 

晚上亥時,東廂房裏還亮著燈,屈平手持燭台,推開虛掩的房門走了進去。

屋裏的人半靠在春椅上,腿上散落著幾本打開的竹簡,臉色青白,一對眼睛熬得通紅。

屈平幫他把散落的書簡係上收好,坐在他腿邊,和聲說:“又貞,你最近壓力大,沒休息好吧?剛才我話說得重了,你別往心裏去。”

屈童見他說得情真意切,喉頭動了動,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屈平輕拍了拍他肩頭,體貼地遞上一塊餅子:“喏,貴喜烤的麥團子,裏麵加了糖漿的,你愛吃甜的,特意給你留的,還溫著呢。”

屈童接過來掰成兩半,隻見棕色的纖維裏麵淌出綿密的深色漿子來,好像汩汩熔岩。

屈平見他吃的歡暢,鬆下口氣來,神色上卻是欲言又止。

屈童:“你有話就說,什麽時候也變得扭扭捏捏的。”

屈平:“你近來和景陽走得很近,我想提醒你......” 他說到這裏停住。屈童放下團子來,上身前傾,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提醒我什麽?你是想說,景世明是隻老虎,讓我小心別被他吃嘍?”

屈平見他言語誇張,白了他一眼:“那倒也不至於,他現在和咱就快成親家了,還不至於會害了自己的小舅子。隻是,他這人做事十分極端,你要有個思想準備。”

屈童見他又吞吞吐吐起來,心中起疑:“你是不是知道點兒什麽?”

屈平怔怔地望著他,半晌,歎了口氣道:“又貞,你還記得熊鯉當年是怎麽被送去越國當質子的嗎?”

屈童疑惑地點了點頭:“我記得。太子在清河坊巡查的時候被個瘋子刺了一刀,因為傷勢過重,沒能成行。後來伯龍才頂替他去了越國。”

屈平臉上微微抽搐:“那你可知道,那瘋漢後來如何了?”

屈童茫然地搖了搖頭:“我隻知道,太子殿下是被世明及時趕到才救下的,至於那瘋漢,倒是不太清楚。”

屈平鄙夷道:“太子殿下金枝玉葉,萬眾矚目。那瘋漢,賤命一條,自然是無人知曉。你可知,那瘋子被景世明的銀槍開膛剖肚,當場斃命。”

屈童緘默了 —— 瘋子刺傷太子,自是有罪,然而死得如此慘烈,卻是叫人唏噓。

屈平又道:“你可還知,那瘋漢他根本並不瘋。他叫做顧鈞,在清河坊做豆腐生意,家裏還有一個久病臥床的老娘。事發前,有人找到他,承諾隻要他裝瘋行刺太子,當然啦,並不是真的行刺,裝裝樣子而已,事成之後,便將他母子二人送到趙都邯鄲,請邯鄲最好的大夫給他老母醫治,從此衣食無憂。”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太子自導自演了一出遇刺的好戲,從而免去了去越國為質這一劫。而行刺之人當場斃命,死無對證。他這一死,病榻上的老母自然也活不下去,如此再沒了後顧之憂。而這一切的策劃就是寶嬋未來的夫婿,景陽,” 屈童緊盯著自己的堂弟,目光銳利如刀,“茲事體大,你可有證據?”

本文深受呂思勉《先秦史》和易中天《中華史》的啟發,就不一一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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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ightCovid19' 的評論 : 十九讀得細,謝謝十九!
周末快樂,這個周末爭取更:)。
FightCovid19 回複 悄悄話 這屈平年紀比屈童小,心思反而更縝密:)安安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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