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好像聽過父母講上海解放的事件: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看,馬路上到處都是解放軍。他們在夜間悄無聲息地進入大上海。為了不打攪老百姓,就在街上過夜。
當你聽到換朝代的事情,尤其是親曆過的人,給你講起的時候,心裏一定是很震撼的。
80年前,德國也發生過類似的一幕。不過,進入德國城市的,不是解放軍,而是美國大兵。我這裏講述的是我們城市的故事,每個地方都不同。
那是1945年4月15日的早上,美國大兵悄悄地進城了!!!!
他們解救了一個馬上要被執行死刑的人; 然而,也有人,在戰爭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刻死去。
照片上可以看到二個美國兵,坐在一輛吉普車上,在我們城市的外圍向市中心進發。背景中,民房被炸得一塌糊塗。
被美國兵救下的人叫Rudolf Henneke。被美國兵打死的人叫Friedrich Kleinholz, 是我們小鎮上的人,子彈從背後穿過。二個男人,二種不同的命運,時間都是在同一天:1945年4月15日。一些家庭慶祝他們的親人活著回家,一些家庭在哀吊親人的死亡。
1945年4月,戰爭即將進入尾聲,每天都是在搏鬥,生與死。2年之前的6月,R市被盟軍轟炸過;2年之後的3月10日,又經曆了一次大轟炸,許多人沒了房屋,流離失所。為了得到一點食物,人們要排很長很長的隊。食品店很早開門,為躲避飛機轟炸。早上天還蒙蒙亮,飛機還沒出動,以減少損失。那些飛機朝所有會動的物體射擊,不分內容。
R市處在著名的魯爾工業區內,是軍工重鎮,對R市的威脅越來越重。人們緊張地聽著前線的報道,聽自己一方的,也收聽敵台。分不清誰講的是真相,隻能私底下猜測。收聽敵台很危險,但也阻止不了人們的欲望。德國元帥Walter Model將軍率領的陸軍B集團軍,在魯爾區遭到英美聯軍的圍攻而戰敗。而R市就處在這包圍圈中。
德國著名指揮官JosefHarpe在3月9日率領第五裝甲軍集團,同盟軍作戰。他於3月中旬來到R市,駐紮在Anton-Kueppers-Weg大街上的一家工廠裏。而美軍第78師從鄰城Wermelskirchen,跨越Menninghauser和Bliedinghauser街區,向我們包抄過來;經過我們小鎮到達Knusthoehe和Rader大街,我們的城市被攻陷了。而Harpe於4月17日在魯爾地區被敵軍活捉。
4月14日,美軍在我們小鎮上遇到Friedrich Kleinholz。那年他36歲,他從小得過小兒麻痹症,所以他沒有上前線。他當時作為一名機械製圖師在Rewum公司工作,結婚,有小孩兒。所有這些,讓人覺得,他可以度過戰爭,完全沒有問題。然而,他接到了一項任務。
下圖是柏林的民兵隊,每人肩扛一個爆破坦克的火箭筒。他們會不會像《英勇兒女》中的王成那樣,跳上敵人的坦克去爆破?
當時,每個城市都成立了民兵隊,由老人和少年組成。(當時的青少年組織稱為“希特勒少年”),這些人擁有摧毀坦克的火箭筒。他們讓Kleinholz去偵探,敵人離這裏還有多遠。Kleinholz不情願地騎上自行車向著水庫(Wuppertalsperre)方向前進。在靠近Waldkirche(這個地方我認識),路邊的壕溝裏埋伏著美軍的偵察兵。他們向Kleinholz喊話,讓他站住。但是他沒有站住,反而他想退回去,朝著來的方向拚命地騎...於是,他們就向他開槍了,Kleinholz死了。離R市解放不到24小時。這樣的人,他算什麽?為國捐軀?民族英雄談不上。
美軍進入R市,幾乎沒有遭到抵抗。
在R市的一個區域Luettringhausen有過一點小小的摩擦。一支美軍小分隊接到一項任務,要去監獄裏把文獻搶救出來。這些文獻可用於戰後的審判。但是他們遭到了抵抗,犧牲了一些人,而R市的警察衛隊也有傷亡。就在那一陣,現場很有些混亂。許多R市的武裝人員開始撤退或者逃離。他們換掉軍服,穿上普通百姓的服裝。許多人把希特勒的像燒了,把納粹的袖章撕掉,怕受到懲罰。
在市政廳,納粹市長Ludwig Kraft(從1937年起上任)宣布:從現在起,這裏是美國人的天下,聽從他們的命令,15分鍾之內立刻停止抵抗。市長Kraft帶上一名副官和一名翻譯,坐上他的汽車向美軍開去,交接權力。一把掃帚柄綁著白色的床單,從開著的天窗上伸出,我想這樣的場景,美國大兵都要笑歪了嘴巴。
市長本來是要開往Intzestrasse大街的,美國人在那裏等他。但是慌忙中,他開錯了路,開到了Neuenkamper大街(這個地方,我每天經過:-)),在那裏被一隊美國前哨兵阻止了。在一個叫做Am Hohenhagen的地方,有些德國兵作了稍稍的抵抗,然後整個城市就停止了抵抗,沉默了下來。
上午9點50分,美國軍人大兵挺進入R市,他們走過Elberfelder大街(我們的市中心)向Hasten和Wuppertal方向挺進。他們到處散發傳單,呼籲人們合作,傳單上寫著德語:我們不相信神跡,我們相信飛機大炮、手榴彈炮彈、坦克機關槍。這句話原本是希特勒的口號,現在被他們用了。
一些膽子大的人,從躲藏的地下室跑出來,驚奇地看著。美國步兵身上沒有挎包,手中拿著槍,一人接著一人地走著,腳上穿著神奇的鞋子,根本聽不到腳步聲,就好像是獵人的靴子。當時的銀行行長Heinrich Wallenfels,這樣描述他看到的場景。他認為美國兵看上去都很健康,許多人嚼著口香糖,對德國人來說,很不尋常。汽車後麵跟著汽車,再跟著坦克,馬達滾滾,看上去氣勢磅礴。當他們經過當年警察局監獄的時候,裏麵坐著Rudolf Henneke。他被納粹判了死刑,這一天,剛好是應該執行的日子。
Henneke是個理發師,他不想同納粹有所沾邊。在前線作戰時,他失去了左邊的小腿。他用手槍射向了一張希特勒的畫像,被告發。在美國人還沒有進駐時,他每天都在計算著自己死亡的日子。1945年4月15日上午,他被釋放了。15天之後,希特勒在柏林的地下室自殺了。美國大兵還給了Henneke一個特別的榮耀,他們用美國坦克,將Henneke護送回家。
但是,對於其它許多R市的居民來說,掙紮才剛剛開始。美國人讓無黨派人士Gerog zur Hellen當上新的市長,他將對全體人民負責,負責他們的衣食住行。可是,戰後,什麽物質都缺乏。
搶劫成了每天的功課,因為饑餓讓人犯罪。盡管是四月份,寒潮返回,人們又冷又餓。他們將任何可以燒的東西都燒盡了。這樣糟糕的困境,一直持續了二年。(我們中國人要經曆三年自然災害,是自然的嗎?)城市的建築,被摧毀了百分之五十。盟軍的轟炸,納粹的恐怖活動,對前線親人的擔憂,慢慢地都熬過了。作為勝利者的美軍,本來進駐後要管理這座城市的,現在成了大家的保護者, 直到今日。還要保護多久?(在德國,有美國軍事基地)
美國人當年散發的德語傳單。
我是美國大兵Joe Jones,來自Ohio州的Steubenville。我的夥伴同我不遠萬裏來到這裏,我們的軍隊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我們不相信神跡,我們相信飛機大炮、手榴彈炮彈、坦克機關槍。在短短的幾個月內,我們摧毀了德國人的西部防線,我們終將計劃貫徹到底。我們希望和平安寧和秩序,不僅僅隻有25年。我是美國大兵Joe Jones,我不期望從德國人身上得到任何東西,我尊重他人的權力,我作為軍人加入戰爭,執行命令。我愛護自己和他人的生命。但是如果他人襲擊我,我也會奮起反擊。誰如果想成為我的敵人,他很快就能知道,我是他真正強大的敵人。你想知道我的哪一麵呢?(溫柔的、人性的,或者殘忍的?)我是美國大兵Joe Jones,等待你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