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美古村寨 - 肇興侗寨

《中國國家地理》曾推舉中國最美的6個古村寨，它們分別是丹巴藏寨（四川）、 紅河大羊街鄉哈尼村落（雲南）、喀納斯湖畔圖瓦村（新疆） 、黎平肇興侗寨（貴州）、 源古村落群（江西）、麗江大研鎮（雲南） ，我們已經去過喀納斯湖畔圖瓦村和麗江大研鎮。這次來到貴州，自然不會錯過黎平肇興侗寨。

 

現在中國旅行，交通非常方便，兩個城市之間的交通除了飛機、高鐵和巴士，還有順風車，這是一個長途出租車的網約平台。從鎮遠古鎮去肇興侗寨全程192公裏，在旅遊旺季有直通車，我們去的時候剛剛取消。於是提前一天在網上預約順風車，第二天早上8:20順風車準時來到民宿門口，想不到車主是一對外出旅遊的小情侶，他們也去肇興侗寨遊玩。順路拉上我們，可謂遊玩掙錢兩不誤。小夥子開車非常穩健，全程192公裏，耗時2個半小時。順風車平台收費212元加高速公路收費173元，車主可以拿到212元的90%。貴州這個地方群山連綿，曆來有著“地無三尺平”的稱謂。高速公路是由一個接一個的隧道和大橋連接而成，其建設的難度可想而知，所以有著全國最高的高速公路收費標準。這一路直觀感受了“基建狂魔”的鬼斧神工，令人歎為觀止。

 

 

 

 

肇興侗寨，位於貴州省黔東南州黎平縣，是黔東南侗族地區最大的侗族村寨。肇興侗寨四麵環山，寨子建於山中盆地，兩條小溪匯成一條小河穿寨而過。寨中房屋為幹欄式吊腳樓，全部用杉木建造，古樸實用。《肇興村誌》上說，“宋朝初年，祖先落寨之後，周邊區域和洛香等地陸續有居民遷至肇興定居。”明洪武初年，因為戰亂，又有大量難民逃入肇興穀地避難，並在此落腳求生，肇興因此迅速擴大。原本隻有陸姓侗族的肇興，從此有12個姓氏人口共同居住。就是這12姓結合成了5大樓團，他們以儒家五常： 仁、義、禮、智、信命名，並因此有了如今肇興侗寨裏分別以仁義禮智信命名的5座鼓樓。

 

肇興侗寨門票80元，65歲以上老者免費。中國應該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倚老賣老的地方，這次回國旅行兩個月，走了無數景區、寺廟和博物館，全部享受免票待遇，隻在黃果樹瀑布買了門票，那裏對外籍老者沒有優惠。我們抵達肇興侗寨的那天，隻見路邊停滿了各式車輛，寨裏寨外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主街上身穿盛裝的男男女女們個個喜氣洋洋，侗族女孩的銀冠、銀鈴、胸牌、銀泡在走動中發出細碎的“叮當”聲，與遠方飄來的蘆笙聲互相應和。原來我們正巧趕上了當地2年一度的蘆笙節，古老侗寨裏，蘆笙是一種帶有神性的樂器：竹生於山，是山神之賜。笙音可通祖靈和山靈，吹笙即與天地溝通。這是侗族人最熱鬧、最莊嚴、也最具民族精神的節慶。

 

 

 

 

 

人流最擁擠的地方是主蘆笙場，方圓幾十裏趕來的鄉民將主賽場圍的水泄不通。場內一圈圈圍坐著風格各異的蘆笙隊，這些來自附近十裏八鄉的蘆笙隊，將在這裏逐隊競技，以笙聲、舞步和氣勢決出勝負。我們站在遠處高坡俯視，賽場中央比賽的兩隻蘆笙隊麵對麵站好，隨著蘆笙曲響起，整支隊伍開始舞動，侗族舞步有一種“旋轉的力量”，不像苗族舞的跳躍，也不像漢族舞的舒展，而是一種圍繞中心點不斷轉動的律動。他們腳步穩，轉身快，身體微微前傾，仿佛在與大地共振。蘆笙手在轉動時仍能保持笙聲不斷，氣息綿長得驚人。整個蘆笙隊仿佛一朵快速生長的木色漩渦，複雜卻有序。

 

對聽慣了西洋樂器的我們來說，蘆笙的音色低沉單調，表現力實在不值一提。然而一旦走進蘆笙隊，則有著完全不同的觀感。這些身著藍靛布衣的漢子們踩著一致的步點，“咚、咚、咚”從足下傳來。他們圍成一個不斷旋轉的圓圈，每一次轉身，蘆笙都會被舉起、放下、再舉起，動作古拙卻飽含力量。人們說侗族的蘆笙是“能跳舞的音樂”。在這樣近的距離，你會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 蘆笙不是被吹響的，而是被這些青年“舉著走、扛著跳、背著旋轉”出來的生命節奏。你甚至可以聞到蘆笙經過長年風雨後留下的淡淡草木氣味，混著汗味、土地味，像是一種來自大地深處的音色 - 簡單樸實卻充滿了生命的原力。對我們這些外來旅人來說，蘆笙節則更像一場罕見的心靈震動，不是以音色驚人，也不以宏大取勝，而是以一種原始粗曠的生命活力震撼人心。

 

中午到達民宿時，房東一家人正在吃飯，我們立刻被邀請入席。因為恰逢大節，所以菜肴額外豐盛，桌上擺滿了臘肉、熏魚、狗肉、豬肝、豬肉、還有一鍋當地的野菜，主食是黃色的糯米飯，房東介紹煮飯時加了一種當地的野花，將糯米染成了黃色。可惜滿桌的大魚大肉，不是煮的太鹹太油，就是燒的半生不熟，雖然這些當地風味的菜肴不和我們的口味，但是主人的熱情和慷慨讓我們非常感動。房東是一個40多歲的健壯婦人，她說按照侗族的習俗，在節慶之日有客上門，對主人來說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情。那些從他鄉來此參加比賽的蘆笙隊，最後都會分派到每家每戶吃席，沒有人會小氣推脫。果然當天晚上來家裏吃席的外鄉人坐滿了整整三桌，從房東婦人身上，可以看出對侗族人來說，慷慨好客是她們與生俱來的一種驕傲。

 

雖然民宿房東燒的菜不好吃，我們在侗族之地倒也吃到幾味佳肴。在位於山頂的唐安侗寨吃爆炒田螺、爆炒蚌肉和炒青菜。活殺的田螺和蚌肉味道異常鮮美，這些都是澳洲吃不到的美味，一頓飯吃得十分落胃。麵對134元賬單，我付了150元，飯店老板娘12歲的男孩抬頭困惑地看著我說：“不是134元嗎？” “你媽菜燒得好，我多付幾元。”我笑著回答他，可謂皆大歡喜。在飯店魚池裏看到稻花魚，首次看到這種魚名，拿出手機查詢百度，說這種魚生長於稻田環境，食稻花、浮遊生物及有機碎屑，肉質細嫩、刺少無腥味。這麽好的活魚肯定首選清蒸啊，我們和老板娘說：“吃不慣你們的酸湯魚，你知道如何清蒸嗎？”“會的，會的！老板娘出乎意料地一口應承下來，感覺我們不是第一個提出此類要求的遊客。最後端上桌的魚香氣撲鼻，口感微甜清香，‌2斤重的一條魚很快被一掃而光。

 

 

 

 

 

第二天一早，我們沿著石板小路往寨心走去，腳下偶有濕潤的苔痕，青石邊的溪水潺潺作響。背著竹篾籃的阿婆從我身邊緩緩走過，籃裏的蔬菜上還帶著露珠。她看我一眼，輕輕點頭，牙齒上鑲著侗族老人特有的銀飾，在微光裏閃了閃。肇興侗族有五大房族，五大鼓樓，各分其名：仁團、義團、禮團、智團、信團。寨子以鼓樓為心，每一座鼓樓都是族人的精神旗幟、生活中心、議事所在。每個鼓樓下都擺著長木凳，凳麵被長年坐出的光滑度，仿佛一層溫潤的油。在一座鼓樓前停住腳步，鼓樓的木梁紋理清晰可見。它們經過百年風雨洗禮，呈現出老人般的褐色，卻又透著香港中環舊樓般的頑固生命力。鼓樓尖頂下，一串小銅鈴在風裏輕輕叮當，聲音細微卻穩定，像是村寨的呼吸。鼓樓邊，不少老人已端著竹製清茶坐下，肇興的生活節奏似乎並不因遊客到來而改變，它依然照著自己的步調緩慢前行。

 

關於鼓樓的來源，眾說紛紜，而民間則流傳一個故事：在三國時期，諸葛亮南征時曾於侗寨紮營，為了方便指揮，便在寨中修建高亭，裏麵設置銅鼓，以鼓聲傳令，逐漸地便流傳成為如今的鼓樓。鼓樓對於侗族人而言象征著美好及吉祥，一般由全寨居民一同集資修建，從外觀來看，侗寨鼓樓像是一座氣勢雄偉的寶塔，整座鼓樓為木質結構，以４根大杉木作為主承柱，中央懸空一根為雷公柱，而四周則圍繞著12根簷柱，所有柱子加起來便是代表著一年、四季、十二個月，寓意“天長地久”。鼓樓還是全寨村民商議集會、處理重大事情的地方，也是舉行村寨重大節日，像是歌會、蘆笙會等活動的主要場所，若有突發要事商議，寨老隻要到鼓樓上敲擊頂閣內放置的牛皮大鼓召集寨民便可。

 

 

 

 

蘆笙節延續三天，滿街都是盛裝的鄉民。侗族的服飾，總帶著山地水鄉的靈氣與含蓄的華美。男子服飾簡樸幹練，多為對襟上衣與長褲，顏色偏深，並不起眼。女子的打扮則令人驚豔，她們多著色彩鮮豔的對襟上衣，光彩奪目；下著各色圍裙，麵料厚實卻不笨重，像山穀裏沉靜的夜色。圍裙常綴以精致的織錦或挑花，紋樣細密得仿佛一條條隱秘的河道：有的呈幾何菱紋，鋒利而規整；有的似山形、似水波，將大山的脊線和溪流的柔韌悄悄藏在布上。衣領、袖口與胸襟處常有細密的織錦或盤扣，不張揚，卻耐看，像侗家人含蓄的笑意。侗家女子的銀飾便成為山間閃亮的風：銀冠、銀簪、銀耳環與胸飾疊疊生輝，在陽光下如清流折光。那不是奢華的裝飾，而是身份、曆史與族群記憶的溫柔回聲。

 

比侗族的漂亮服飾更讓我吃驚的是侗族女子的大方和自信，周遊世界幾十年，拍攝不同地區、國家和民族的人像始終是我的愛好。但是在大部分地區，人們麵對相機鏡頭會變得不自然，常常表現出逃避，甚至敵對的態度。許多時候隻有使用300mm的長焦鏡頭從遠處偷拍，才能得到神態自然的照片。但是在肇興侗寨，近距離麵對我的鏡頭時，從妙齡少女到白發老太，個個落落大方，人人自信從容，沒有一個人露出絲毫羞澀或者為難的神態。從我的旅行體驗來說，上一次置身於如此輕鬆歡樂的人群之中，流暢地近距離拍攝這一張張友好自信的臉龐，那還是2017年在挪威首都奧斯陸，那可是世界上人類發展指數最高，最適合居住的幸福國度。想不在貴州群山深處，居然感受到同樣的歡樂氣氛和由衷的善意微笑，這是行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第三天清晨，我們離開侗興侗寨時，空氣裏仍有山區的寒意。回頭望去，整個侗寨在霧氣中既清晰又朦朧，如同一幅古畫 - 色彩不奪目，卻耐人品讀。貴州這個地方被稱為“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自古屬於中國的貧困省份。侗族人民能夠真正吃飽飯，最多隻有一代人的時間。顯而易見，侗族人的大方、自信和慷慨，並非因“物質富足”，而是源自結構性的社會互助、穩定的價值體係、緊密的人際網絡，以及對本民族文化的堅守。這不是落後帶來的“樸素善良”，而是一種深植傳統社會的成熟智慧。在城市裏，人常常需要“逃離”；在肇興侗寨，人更容易“歸返”。歸返到一個更原始、更平和、更貼近土地和自身的狀態。盡管現代世界的洪流那麽迅猛，每個人都被時鍾催趕，但在肇興侗寨，人們依舊沿著古老的節奏生活，早晨喝茶、聊天；白天勞作、唱歌； 傍晚圍坐鼓樓， 夜裏聽水聲入眠。人們還是誠懇待人慷慨待客，這就是肇興侗寨最迷人的地方，它在無形中提醒每一個來過的人 - 不要忘記生活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