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一)
去年是個分別的日子,四場葬禮:兩位朋友,六十歲,兩位老人家,年近九旬。
兩位朋友都是癌症,一位胃癌,從發現到離世,不到兩個月。在醫院呆了不到三個星期,控製不了出血,轉到hospice臨終關懷,沒幾個星期人就沒了。一位乳腺癌,十幾年了,先是切除,化療,說是清除了癌細胞,安穩了幾年,再發病時腦轉移,從味覺減退到喪失,到頭痛到癲癇頻發,一路看她笑著應對,有些揪心。
兩位老人家,一位過完生日,第二天在睡夢中離世。一位在家照顧了癱瘓近二十年的老伴,送走老伴後她整個人一下子就沒了精神,先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然後搬去了care home裏住了兩年多,房子空著,節假日朋友一家下來短住,就接她回家照顧著。我們過去看她,聊著聊著她就慢慢閉上眼打盹,讓我知道了什麽是油盡燈枯。
英國人的葬禮,沒有國內那樣悲痛壓抑,碰到幽默的牧師或發言人,還會抖個包袱來個小笑話,引得一片笑聲。塵歸塵,土歸土,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回到上帝身邊去了而已。
盡管如此,當我看到兩位朋友的棺木進入教堂的那一刻,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事後想想,兩位老人家的葬禮,我是沒有眼淚的,盡管嗓子啞了。是因為和朋友的感情更親密呢,還是下意識裏更能接受兩位老人家的離去?
胃癌的朋友前年提前退的休,她結婚早,最小的孫輩和我家閨女們一般大,倆老口本打算趁年紀不大多出去旅遊看看風景,沒想到她這麽一離開,打亂了所有的計劃。看著她先生至今仍舊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和明顯蒼老憔悴的模樣,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讓他開心起來。
乳腺癌的朋友孩子也都成年了,這麽些年,夫妻倆每年全世界旅行度假四五次,他們自己的生意,有合夥人,經濟和時間都比較自由。最後的日子她不願去hospice, 每天護士上門三次給她打針,她先生在家辦公照顧她,晚上她女兒下班後替換一下,讓她先生能休息幾個小時。
葬禮後雖然表麵上看不出她先生有多悲傷,但看到他滿滿的日常安排,那忙碌的身影裏明明藏著的是孤獨。
有天接到他電話,說是something happened, 希望不要嚇到我們。原來他在交友網站上碰到了那個她。我有一瞬間的錯愕,外子很熱烈地祝賀了他。看他滿臉的笑容,是真心替他這個最好的朋友開心。聽電話那頭的朋友連連說it happens too quick, 能感受到他的不安。
外子說朋友的女兒完全接受不了,所以他不能帶女友回家(女兒還住在家裏)。兒子沒什麽(他自己有房子,單獨住),隻要爸爸開心就好。
有兩個孩子就是這樣,當初照顧媽媽的時候,隻有女兒回來幫手,兒子雖也會回,但拒絕上樓親自照顧母親,因為他無法麵對日漸枯萎的媽媽。現在女兒的態度,自然被diss的對象換回成了她。
也許是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不同,或許是每個人站的立場不同,我是很能理解女兒的,站在老婆和女兒的角度,但同時我又是希望朋友能早點從喪妻的痛苦和孤獨中解脫的,畢竟他還有很多年要走下去。但現在這個樣子,感覺是不是有點太早了呢?
外子說朋友的女兒真是些自私。如果他隻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一想到他也許也是站在男人的角度,我的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對外子我說的是,對女兒來說,媽媽當然是獨一無二的,這樣快就來了個阿姨,連我這個外人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況是她?以前她回家,回爸媽家就是回自己家,現在來了個阿姨,那個家就變了味道了,給她時間慢慢接受吧。
在心裏我對自己說的是,哪天我走在他前頭,估計也會是這樣的吧。但眼下何苦為別人的事和還沒有發生的事生氣吵架呢?
其實在朋友那,從他老婆病情複發到最後離開的那兩年裏,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做心裏建設和準備去接受她的離開。國內外的旅遊,節假日和朋友聚會,各個紀念日和生日,直至她臥床,每日的照顧,能做的他都做到了,我還要苛求他什麽呢?
外子也很配合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這就是和聰明人搭伴的好處。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誰說不是呢?
我家老大自葬禮後時常會夢到患乳腺癌的朋友,然後就是一臉的淚水,說想念她,也不告訴我們具體夢到了什麽。人和人之間的緣份就是這樣,我們都沒有夢到過她。看她那個樣子,不敢告訴她新阿姨的事,怕她接受不了,聚會的事就由原來傳統的周末改在了她們去上學的時候。
中間我回了趟國,又因為各自上班的時間不同,好不容易找到合適的時間,幾個月就過去了。
好消息是他們“一家”終於在餐廳裏“很禮貌”地吃了頓飯,對新阿姨的確有些不公,但聽我們說起我家老大的眼淚,兩個老爸爸都有些動容,想來會更理解他家女兒的反應。阿姨也沉默了,以前的故事裏沒有她,再融入,總是要花點時間和氣力的,希望她有足夠的耐心,智慧和善意。
PS: 純屬個人觀點,我是不主張劇烈運動的,特別是中老年人群,大汗淋漓會耗氣傷血,長期下來,會損傷身體。不明白馬拉鬆為什麽這麽火,君不見第一個跑的人當場就倒下了?挑戰自我,年輕的時候還有資本玩玩可以,年紀大了就不要被名譽,勝利,快感和傲嬌裹挾了,放下速度和距離的約束,微微出一身汗,達到神清氣爽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