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抱肩歌唱
春風吹動五月,天空響起明亮的歌曲。今天,老馬任職的學校組織了一場劃船比賽,地點在……
“Lachine,現在我們身處中國!”河邊的簽到處,老馬的同事衝我擠擠眼,老馬則套上了桔色比賽服。我有一頂線帽也是這色,有次上街,老馬忘帶帽子,而我的冬衣是連帽衫,所以我脫下線帽讓他戴上,但老馬死活不接,說桔色會影響他的美貌。
鍾聲敲響比賽,老馬上船了。第一輪結束後,他的團隊取得決賽資格。再次上船前,他懇請我喊一句“Merde”。
“不。”我搖頭,粗話會影響我的美貌。
“用在表演或比賽前,它是祝好運的意思。”說完,老馬兩胸肌一鼓、六腹肌一繃,飛身躍上小木船,原諒,這是愛情給我的幻覺。由於我死活不喊“Merde”,老馬的團隊得了第二名,最高領獎台上,是年輕的麥田,被夢想照耀的一組學生。
晚飯時間,得獎沒得獎的人都擠進一家墨西哥餐館慶祝,我點的是一道號稱最辣的菜,其實很不然。老馬湊過頭嚐了嚐,與我評論一致,回中國時他吃過真正的川菜。“我快死了……但別告訴我媽媽我死了,不然她也會死的。”在一家火鍋店裏,當老馬掙紮著、呼吸艱難地說出這話時,我有點走神,辣椒,是完美的謀殺工具麽……
回到公寓停車場,我們沒有上樓,而是橫穿馬路去了老馬的學校。今晚那裏有一場優秀學生的頒獎晚會,領獎者中有老馬的學生。我們進場有些遲了,悄悄找了座位坐下後,一抬頭,悲傷的光芒中,舞台上一位腦後紮著馬尾的女生,正抱肩歌唱。
悲傷的顏色,有時比希望更深,在灰暗的夜空,我抱肩歌唱。
2)無法丈量的大地
迅速地,新生的綠葉占據了陽台的上方。今天地鐵裏的人仍然不多,一個有著瀑布般頭發的女孩,起身站到門邊,一個有著備用下巴的男人,慢慢地靠上去,然後下身和手貼在女孩的屁股上。
“住手!”老馬大叫著走過去。
此時,地鐵門開了,一頭瀑布般頭發的女孩頭衝了出去,雙下巴男人則回過頭,用肥胳膊勒住老馬的脖子。二話不說(我能說出什麽呢),我一邊使勁掰那男人的手,一邊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要不要飛腿踢呢……兩男人按理該一對一,我幫忙不合適吧,可我不能讓老馬吃虧啊……
雙下巴男人的十指不全,麵容怪異。“他有殘疾,我隻想掙脫他,我擔心不知起因的人,以為我欺負殘疾人。”重回座位後,老馬對我說:“如果你遇到這種情況,你得大聲地叫:別碰我!”
“學語言真難!”我說。
“最難的中文你都會,還怕法語?”
“法語有些瘋癲!”
“不,法語最美。”
“不、不、不,法語是最瘋癲!”
與人爭論有很多方式,但老馬知道沒一種對我有效,於是讓了步:“好吧,法語最瘋瘨,但是,它跟你一樣,最美!”
出了地鐵,落日下閃爍的,是歸家小路,風把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我不知道,我會有這樣的幸福,如五月的花,開在無法丈量的大地。
3)五月的河堤
“什麽樣的女人算漂亮?”我問。
“你就漂亮。”老馬順嘴一答。
“正經點,有人托我介紹朋友。”我嚴肅地看著老馬,他搔搔頭,難住了。
“真差勁!我就知道什麽樣的男人英俊,長得跟你一樣的就是。”我認真地看著老馬,於是他大笑了。為了升華感情,我更加認真地看著老馬:“肯定沒人長得和你一樣,所以,你最英俊!”
老馬狂笑,且不止。
這是五月的一天,我們去了河堤,天水相映,老馬心生向往:“這地方我們可以考慮建一座房子。”
“公寓和公園之間的水溝上,你可以搭個小木橋,方便自己,也方便別人。“我說。
“你提醒了我!昨天學校後門堆了很多廢棄的木頭,我可以用它們做成橋。”
“做完後,在橋上刻上我們的名字!”
“不能留名,橋斷了或傷了誰,人家會找我們賠錢。”老馬趕緊捂住我的嘴。
來到十字路口,我摁了摁過街按鈕,沒反應。老馬認為是我的指紋不對,於是用他的手指摁了一下,仍然沒反應。
“我知道了,得用瞳孔!”我推開老馬,眼睛湊近按鈕,咦,還是不行。
“我明白了!”老馬一拍腦袋,脫下褲子,把屁股對準按鈕,然後信號燈變綠了,然後老馬和我手牽手過街了。
晚上是老馬批改試卷的時間。“老天,誰認得出這寫的是什麽數字?”老馬叫起來。不能,我搖搖頭,生活很艱難,如果愚蠢,那就更艱難。
4)有時候我很愛她
昨晚看了一部電影。“分手是痛苦的,尤其被分手的一方。”老馬說。
那麽,我們把分手二字從我們的詞典裏刪除吧。
剛寫完上麵兩行,窗外突然響起枝條的抽打聲,往地毯上一倒,老馬以為我想睡覺,不,我隻想聽聽風的聲音。
“出門去聽?”老馬提議。
太好,推車上路。運河邊,老馬摘下一朵野玫瑰,接過後,我先聞聞,然後捋下花瓣放進胸衣,把花香存入心房。
今日的St-Louis湖,水色昏暗。沿著濁浪和斷壩,我們來到入水的堤頭,天地之間,有風,有浪,有幻覺。
“這是我們的泰坦尼克號!”我把老馬的手,一左一右放在我腰上,然後張開雙臂。
飛快地,老馬把手從我的腰,放在我一左一右的胸上:“這,才是我們的泰坦尼克號!”
風浪下,海鷗低飛……這是我們今天到過的好地方,這是我們一生到過的好地方。
回家後,老馬改試卷,我看電視。最先我安靜得象一幅畫,但電視太好看,所以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讓老馬把腦袋扭過來看兩眼。
“受不了,我得報警!”老馬氣得眼睛茶杯一樣大,拿起電話後,他按下了9-1-1:“您好,警察先生……是的,我必須和您談談我的妻子……是的,我愛她,這是肯定的,但有時候,有時候…….我很愛她!”
5)某年某月某一天
那天,老馬說時間過得太快,他沒機會減肥。
那天,老馬說胖子很難綁架。
那天,老馬說騎車很累,他腳趾以下全麻木了。
那天,老馬說盡管沒人說他的魅力讓人無法抵抗,但不意味著他沒有這種想法。
那天,老馬指著一份學生作業說,抄襲確實可以節省時間。
那天,老馬用背使勁蹭我的背,因為他的背很癢,他說天才有天花板,但笨蛋沒有。
那天,老馬把汽車停在魁北克老城。
魁北克城的主要景點在老城,老城又分上城和下城兩片遊覽區。上城有理性的雕像、安靜的城堡、開闊的山坡。而下城,則是餐館、店鋪、藝人、懷舊的磚路和粗糙的石牆,以及迷宮式的街道----無論太陽如何燃燒,始終半明半暗,如生活中的某些劇目,哀愁而芬芳。
沿著短小樓梯下行,再往前走,就是聖勞倫斯河,河麵不寬。魁北克,印第安語中,指河流變窄的地方。
“我們以後坐它遠遊一次?”老馬指著停在港口的一艘巨輪說。既能守家,何懼遠遊,我點點頭。
“謝謝你的陪伴,我是幸運兒。”說完,老馬把嘴湊了過來。我趕緊掏出紙巾擦掉他的哈喇子,眾目睽睽的,我不想別人認為我結婚是為了他的錢。
那天,我將時間閑置,有人抱著我的心,與我依偎風景裏。
6)夕陽下的影子
看黎明萌芽,看山穀盛開……我的頭靠上老馬的肩,鄉村生活是上天的恩賜。
昨天上路不久,老馬就拐錯道。他說這不是第一次,我說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說我們因此失去了半小時,我說什麽也沒失去,因為我們的手,握在一起。
“有時我擔心我的記憶。“老馬說。過世的馬爸爸是老年癡呆,據說這病有遺傳性。
“別擔心,我會在這兒寫上‘老婆’兩字。”我拍拍自己的腦門。
今天是小鎮的車庫銷售日,一些主婦在擺攤甩賣不值得留在房子裏的東西,包括丈夫。逛了幾家後,我買了一個大布袋,容量足夠我和老馬的滑輪鞋。老馬選了一個玩具卡車,他教學用的,讓學生依樣繪圖。
午飯後,馬媽媽說她很久沒看電影,於是我們仨走進電影院。電影院很小,觀眾也少,但有爆米花和可樂供應。老馬為此很滿意,證據如下:當他吃完喝完後,他一直幸福地握著我的手直到電影結束。
晚飯後,老馬和我走進夕陽,地上的影子又濃又長。
“20歲的女士。”老馬把手放在胸部,於是影子的胸部高高地翹起來。
“50歲的女士。”老馬把手放在胸部,於是影子的胸部低低地垂下去。
然後,老馬把手放在襠部,於是影子的襠部,有個東西,軟塌塌地甩來甩去。
而我,笑聲先是低低的,象20歲的女士,最後笑聲高高的,象50歲的女士。
7)推開塵世的喧囂
花香掀開夏日的衣角。“1、2,1、2”地默喊口令,輪換地推、扛、蹬,自行車和我,終於一起站在鼓滿風的山頂。
皇家山公園建於1876年。其山脈是幾千年前冰川退去時形成的,最先它的山石用於製造工具和武器,土地用於種植土著食物的三姐妹:玉米、南瓜和土豆。1535年,雅克.卡地亞抵達此山並命名為“皇家山”。
皇家山公園以樹木為主,一座30米高的十字架和占地165英畝的公墓,推開了塵世的喧囂。“衰老和死亡不是我們的敵人。”老馬指著明媚的山丘說,他似乎喜歡逛墓地。皇家山是1852年成為通天之路的,最先歡迎的是講英語的新教徒,隨後有了天主教墓地、猶太人墓地。如今,它向所有人開放,成為加拿大最大的公墓。
“你看!它在走鋼絲。”老馬指著電線上的鬆鼠說,他總是指給我看一些東西:楓的種子、杉的新枝、鬆的香脂……沒有戲劇,隻是普通的日常。
重新戴上自行車頭盔,老馬在前一路往山下猛衝,我在後一路瘋狂祈禱:上帝啊,您可以直接把我摔死在地上,但千萬千萬,別讓地上的石子劃破我的臉蛋!
“請問,這條路能把我帶到山頂嗎?”山腳下,一位遊客攔住我們。老馬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路,咧嘴笑起來:“不能,先生,您得自己走上去。”
“我要寫下這個!”打完這行,想了想,又添上這句:共鳴從來不是樂譜的組成部分。
8)我記得一切
我的公寓門卡沒了(怎麽沒的,我完全不記得),補卡得15塊錢。“此事不可再犯,否則我……永遠愛你。”
老馬聲音冰冷地發出警告,於是我笑得露出假牙。
午後去了我們的泰坦尼克號,St-Louis湖邊那段入水的斷堤。今天鐵門上貼著告示,老馬說是憑證出入的意思。
“我有通行證!”我解開兩顆上衣紐扣,女人都是天生戰略家。
推開鐵門,迎風立於堤頭,遠處的河水,天邊來天邊去……這是花與葉澆灌的夏日,這是他與我綉製的愛情。
“受不了!”濃情蜜意沒兩分鍾,老馬和我叫著跳起來,水邊蚊蟲太多。急急回撤時,草叢中傳出響亮的鳥叫,一隻棕色翅膀的鳥兒撲騰著,翅膀折了似的。老馬說這是pluvier kildir,吃害蟲,大長腿,能飛能走,是一名防禦專家:假裝翅膀受傷,誘使入侵者靠近它,從而遠離它的巢穴和幼鳥。
回家後,把電視調到動物頻道。最近看得比較多是關於動物的紀錄片,我不太喜歡把動物擬人化的電影,動物就是動物,不是被我們創造出來的的戲劇中的人類角色。
“有時我擔心我的壽命。”我說。我爸爸的家族人丁單薄,壽命都不長。
“活到70歲,都是老死,即使走路被車撞死,也是老死,如果年輕,會讓開的。”老馬聳聳肩,換了話題:“這次回中國,我想帶點香煙送人,但又覺得不好,畢竟抽煙不利於健康。”
“管它健不健康,反正又不是你我抽!”我雙膝一曲,開始擦地。毫無疑問,我是含著抹布出生的。
“記得不,這布鞋是去年在重慶買的。”老馬抬起兩腳。
記得,我記得一切,我記得你愛我,我更愛你。
9)神秘的紙條和地圖
昨天和老馬的朋友相約去喝啤酒,露台上撐著大紅陽傘的那家。他家花生免費,但越吃越口渴,於是我們不停地要啤酒。試圖理解生活,不如享受生活,這是我最近的想法。
“前些天我爸用茶杯砸我,宣布和我斷絕父女關係。”老馬的朋友說,她出生在香港,很小就隨父母移民。
老馬有些擔心,建議她搬出去單獨住。老馬的朋友搖起頭,她想留下照顧她媽媽,老馬也搖起頭:“照顧不好自己,也不可能真正照顧好別人。”
今天早飯後,我們去了銀行,準備兌換人民幣,但前腳進後腳就出來了,老馬昨天把新卡當成舊卡給誤剪了,現在他手上的是舊卡。“周一再來辦新卡,現在我們去商場。” 老馬從褲袋掏出兩張神奇的紙條。
我一向痛恨出門大包小包的,但老馬昨晚連夜弄出了兩張神奇的紙條,所以今晚進屋後,回國的行李箱變成了四個……心眼多的家夥們,你們明白了吧,我在顯擺老馬買了幾十大箱禮物討好我呢。
“從現在開始,我們晚上醒著,白天睡。”麵對即將來臨的時差,老馬想出這主意。為了白天能睡著,他先是考慮把窗玻璃刷上黑漆,後來又考慮刷黑容易,刷透明麻煩,最後翻箱倒櫃找出一卷黑紙,把窗戶給糊了。
翻箱倒櫃時,老馬還翻出一張地圖,一聲不響地看了又看。我把頭湊過去,還好,地圖沒有拿反。
“很顯然,這是一張神秘的成都地圖。”老馬滿意地收起地圖。
10)我崩潰了
試行日夜顛倒後,上午老馬見我在沙發上犯困,先輕輕地往我腦袋下墊了一個枕頭,然後摸摸我的腳丫,感覺有點涼,於是用毯子蓋住我的腳。
午飯後圍著學校轉了轉,在停車場遇見老馬的同事。老馬立即開始吹牛,吹的是去年的和即將的中國之行,雖然吹得不成比例,但同事聽得猛點頭。這同事請老馬和我進過一次餐館,當時他女朋友也在場,這倆麵容極其相似,都漂亮而溫和。
下午無事可做,電視前沒坐多久,老馬便歪在我肩上睡著了。於是我慢慢地把他放倒在沙發,先學樣拿了一個枕頭輕輕墊上,然後學樣摸摸他的腳丫,但一時無法判斷算不算涼……不管它,我繼續學樣用毯子蓋上他的腳。於是,老馬被我完全弄醒了,但他沒有責怪我,反而捧起我的手,啵啵地親起來。
“你緊張嗎?”老馬問。
“不緊張。”我笑了笑。一切就緒,我已經兩次祈禱老天:明天的飛機千萬別往下掉,可不能讓調好的時差一次沒用就讓我死掉;明天的飛機千萬別往下掉,我們剛買了明年二月的演出票,可不能讓這票還沒有用就讓它廢掉。
“你緊張嗎?”老馬又問。
“不緊張,我這是回家呢。”我再次笑了笑。
“你緊張嗎?”老馬又問。
“不緊張。”我看了看老馬,不再笑。
……
“你緊張嗎?”老馬第一百次問。
“最後說一次,我-不-緊-張!”我不笑,也不看老馬。
“哦,這樣啊……你緊張嗎?”
我不緊張,我崩潰了。
11)我可以為你買下全部
這裏的夏天沒有炙熱和嘶啞。兩隻火爐上的煎鍋,上周從北京回到蒙城,回到了清風明月下的二人小牢房。
午飯在水邊吃的,幾隻黑鳥在地上撿食,它們的肩頭各有一塊紅斑(故得名紅色肩章Carouge a epaulettes),其中有隻是禿頭,腦袋上沒半根羽毛。
“可憐的,沒有女人會愛你了。”我輕輕地一歎。
“老家夥,沒有女人會跟你上床了。”老馬嘎嘎地一笑。
遠遠的,是教堂的尖頂和鍾聲。老馬說他不信教,可是,沒有誰比他更需要祈禱了。
想起外國電影中的洗禮場景,我抱起老馬往水裏走,他的靈魂必須洗滌洗滌。“今天不行,今天我來月經了!” 懷裏的老馬驚恐地尖叫起來。
飯後在草地躺了躺,老馬提議去遊泳。因為來月經了,當然不是老馬,我得先去買衛生棉條。推門進店時,老馬突然轉過身:“你帶錢沒有?”
我點點頭。
選好中意的,我去收銀台付錢,老馬不作聲地跟我後麵。出門後,我突然想起什麽。
“你恥於幫我買這個?”我盯著老馬
“沒有啊。”老馬立即搖頭。
“不對!進門時你問我帶錢沒有,是想讓我自個兒去付錢,這說明,你恥於幫我買這個!”
見我質疑愛情的忠貞,老馬的臉急白了,連牙齒也急白了:“我沒這個意思!不信的話,我重新進去給你買一次,我可以為你買下全部!”
12)水中的情話
高大的,是明亮的窗戶,寬闊的,是翠綠的森林。拿著禮物卡,我們來到一家鄉間酒店。
先進桑拿房,然後冰水池,老馬的臉上劈啪地打出“好冷”兩字。我的反應沒他那麽大,我以前想象過,萬一坐上外國電影裏那種大郵輪,萬一郵輪失事,萬一掉進冰冷的水裏,不用想象,我肯定會死,所以我以前時常練習冷水浴。
披上浴袍,來到室外,八月的芬芳,如絲帶在風中鬆開。和外國電影裏一樣,老馬開始幫我抹防曬油,先是背,然後腰,然後屁股。
“你怎麽不穿比基尼?”老馬的聲音有些不平靜。
“我擔心它的帶子會鬆開。”我看了看周圍,除了我,其他女人的身上都是幾根帶子。
“不會的,再說……”老馬停下了,嘴張著,好象忘了要說什麽。作為心靈伴侶,我知道老馬忘了要說什麽:鬆開更好。
抹好防曬油,我們來到湖邊。先在一個水盆裏浸了浸腳(我不是水盆的心靈伴侶,所以我不知道這是給腳消毒呢,還是什麽宗教儀式),再赤足登上通往湖心的木橋。後退、吸氣,捏著鼻子,然後縱身一跳,哇,跟外國電影裏一樣!隻是我們沒敢叫出聲,警示牌上寫了,請勿喧嘩。
湖水被密林圍成圓形,散發著滿月的寂靜和光芒。我脫掉泳衣,開始唱無聲的歌曲……我一定來自深藍的海底。
“你刮胡子了。” 我情意綿綿地看著老馬。
“你刮胸毛了。” 老馬情意綿綿地看著我。
13)枕頭下的金子
夜色在地平線上收攏。起床後,我抓起電話:“先是忙得不成樣子,然後忙得不成樣子,總之,忙得沒詞形容!”
“沒詞形容忙成什麽樣子,總有詞說忙什麽吧?”電話那頭,媽媽的聲音,很大。
嗯,這個有詞,忙著玩了。
上個星期,我們吃飯睡覺都在老馬的大姐家。大姐和大姐夫是退休老師,兩人喜歡旅遊,郵輪或房車,跑了10多個夏天。但最近大姐夫出現了健康問題,停在前院的大房車,慢慢地落上了灰塵。
“如果你們明年去美國,我把房車借你們。”大姐說。老馬和我搖了搖頭,我們的計劃是開自己的小車,一路搭帳篷。
花瓣依然很多,夏日依然躺在綠色長椅上。上午我們打理大姐家的草地和山林,下午去鋪在卵石上的河或溪水中泡澡。在鄉下,大自然不再是一種存在,它是一種事物,可以觸摸、暢飲。
“我們那裏的汙水排放溝,上麵有蓋。”上月回國,老馬指著路邊一條河說,這句認真話,讓我朋友吃了一驚。
“這是一條河,西郊河!”朋友介紹道。
“氣味很不好。”老馬搖搖頭。
“你看旁邊的樓房,它們的房價……”朋友繼續介紹。
“明白,因為氣味不好,所以房價會便宜很多。”老馬理解地點點頭。
昨晚離開大姐家的,Paul下午約我們去釣魚,換了幾個地兒,隻有一條蟲子咬到魚。無聊中,我低頭玩水,發現水底有些黃亮的東西。
“黃鐵石,這裏以前來過淘金客,以為它們是金子。” 提著褲子,老馬鑽出亂草叢。
“拉屎了?”我問。
“嗯。”老馬伸出快樂的大舌頭。
“去洗洗手。”我說。
“為什麽洗手?我有紙,我又沒有用手擦屁股……”老馬看了我一眼,驚恐地叫起來:“天啦,難道你是用手擦屁股?”
鄉下的日子,是我枕頭下的金子。
14)舌尖的雨水
晴朗的午後,我們進了一家電影院。隨著燈光的熄滅,銀幕現出三個中文字,冼星海。這周,城裏在舉辦國際電影節。
這部電影是講述冼星海的年少故事,有個場景,小女孩請小冼星海吃燒烤('燒烤’兩字是我瞎寫的,我沒認出是什麽),小冼星海不肯吃,於是小女孩一個勁兒地說:“吃吧、吃吧!“
“吃吧“兩字,老馬聽懂了,高興不說,還高興得笑出聲。再後來,小女孩想摸冼星海的辮子,冼星海推開小女孩的手:“男人的辮子不能隨便摸!”
這話,不隻老馬,很多人都笑出聲,電影是國語配英文字幕。
燈光再亮時,全場觀眾起立並集體鼓掌。老馬承認他看哭了,有些心底的東西被觸動,童年、父母、愛。
“結尾時,我也哭了。”我說。在回國的船上,當少年冼星海伸手敲出一些幼苗般的音符時,人群顯得失望。但隨著冼星海十指的哭泣和呐喊,記憶的水罐,碎裂了:母親的艱辛,外公的慈祥,生命的顛簸,希望的表達和複活……先前散去的人群,慢慢地轉過身體。
“沒想到你會哭。”我看著老馬。
“我也有柔軟的地方。”咯咯笑著,老馬指指自己的褲襠。
“你是什麽時候哭的?”我問。
“唉,電影才放一半,我左邊那家夥就開始哭了,再後來,周圍的人都在哭。唉,這事跟鼓掌一樣,大家都鼓掌,你也得跟著鼓掌,所以大家開始哭的時候,我也跟著哭了。”
天空,垂下夜晚的紗線。幼苗般,我的記憶,有了舌尖的雨水,有了落在肩頭的美麗。
15)沒有柵欄的日子
綠葉青枝的樹下,臉上帶笑的,是Johanne,老馬的老朋友。臉上陪笑的,是Camil,Johanne的新男友,我們和他是第一次見麵。
“你好!”Cameil低下頭,說出一句中文的問好。
“哇,你會講中國話!”我說,伴隨一聲讚歎,身後的老馬卻發出“嘰喳”的鳥叫。法語中,字母“H”不發音,“Ni hao”兩個字,不少本地人會拚成一個字,“Niao”。
聽了老馬的解釋,並糾正“你好”的發音後,瘦高個的Camil把頭重新低向我:“我最近在讀I Ching。”
《易經》!我叫了起來。“易經”兩字是我瞎寫的,萬一瞎貓碰到死耗子呢?
“我,”老馬挺了挺胸,指著T恤上六個中文字說:“Wo deng shang le shang cheng!”
上月回國,老馬買了三件印有中文字的T恤,有兩件是在成都批發市場買的,一件印著“美的裝飾”,另一件,一麵印著“樂意桶裝水”,一麵印著“專業品質,值得信賴”。今天穿的,胸前印著一段長城和“我登上了長城”,在北京的地攤上買的,那天爬到長城的牛角邊時,我倆的舌頭都拖到了地上。
“我在電視裏見過長城。” Johanne說,甩了甩金發。老馬說,如果年過40的女人甩動她的金發,她是想告訴別人,她剛從理發店染發出來。
“Camil,你把手放桌麵上,Johanne,你從桌子下去摸Camil的手...... 從電視裏看長城,就象你倆隔著玻璃觸摸對方。”老馬甩甩他的灰發,他的意思是,體驗的太陽讓知識的書頁褪色。
“中國人的情感表達是不是比較含蘊?“Camil問,推了推鼻梁上的灰色眼鏡架。
“我看過一部中國電影,兩個女人緊緊地摟著睡覺,但中國人說這是一種友情……中國人對友情的表達是特別,比如喝酒,一杯酒必須一口喝幹。”說到這裏,老馬向Camil發出邀請:“下星期你來我家,我請你喝中國的酒。”
“謝謝。”Camil舉起一杯橙飲料,“很多年前我讀到一篇講酒不利於健康的文章後,我停止了喝酒。”
“我也讀過說酒不利於健康的文章,”老馬聳了聳肩,“於是我停止了閱讀。”
八月底的樹蔭開始變長,緩慢的涼風,吹拂著沒有柵欄的日子。“你想念你的家人和朋友嗎?”再次為我斟滿酒杯後,Johanne看著我。
“有時。”我說。今昔之間,是出現了裂縫,好在,裂縫也是光線進入的地方。
“你愛他的什麽?”Johanne指指老馬。
“胸毛。”我摸摸老馬的胸。
“我還有更多的毛。”老馬咧咧嘴。
16)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昨夜的夢很多,整夜都在講,在生命中戰勝死亡。最後,我夢見我二哥了。
聽我媽媽說,我二哥出生時也是結實的小肉墩,但一場痢疾,讓他從此瘦弱又多病。我二哥20歲的時候,他結識了一對孿生兄弟,在他倆的帶動下,我二哥進了兩年的健身房。再後來,我二哥開始自己在家裏鍛煉,再後來,鍛煉變得斷斷斷續續了。
有時候我不喜歡我二哥,覺得他象小孩,不能控製情緒。那年我二哥賭氣辭職後,他在成都的第一份工作,是我同事介紹的,穿上我為他買的新衣服那天,我鄭重其事的態度,讓他的麵色因緊張而蒼白.....那時的二哥仍然瘦,以後的鍛煉仍然是斷斷續續,但時斷時續中,身體卻結實起來。這次回國,我發現二哥的指關節處的皮膚發白,他說是握拳做俯臥撐磨出的繭。
昨晚我夢見我二哥了,仍是從前很瘦小的身體,夢裏的他,被人打得很慘,沒法站起來。我沒哭,隻是抱起他,對,好象我能夠抱起他。我說,不要緊,我在呢。但我心裏並不知道怎麽辦,於是我去找打他的人,是在一個店裏,我舉起一把有靠背的椅子朝那人的頭上砸過去,狠狠地,把他劈成兩半一樣的狠。我說,我二哥有錯,你就可以這樣打他嗎,如果這樣,那麽你打了我二哥,現在你也有錯了,我也可以這樣打你。
夢裏的我有些歇斯底裏,心和手都抖得厲害。今早起床後,我先撥媽媽家的電話號碼,然後又撥二哥家的,我二哥不在,他老婆接的電話,說了幾句閑話,我沒問起二哥。
沒事,隻是夢,媽媽說。今天是七月半,媽媽說二哥替我給爸爸燒過紙了。沒事,我是喜歡我二哥的,我和他一樣都不能控製脾氣。沒事,《教父》說,沒事是最重要的。
17)我要減肥
雨後的山丘,如一幅清涼的畫作。“我要減肥。”老馬目光堅定地宣布。
我張張嘴,本想反對,但立即又閉上。下周學校就要開課,老馬得上班了,但昨晚,我把他最後一條合身的褲子洗破了,所以老馬必須減肥,才能套上其他瘦點的褲子、才能出門上班、才能掙錢養我(個人思路,請不必較真)。
為了不刺激老馬的嗅覺,我決定午飯隻吃蛋糕。為了不刺激老馬的視覺,我決定躲在露台吃。
我家的露台,一半樹蔭一半陽光。老馬去上班的時候,我喜歡呆在露台,或采集樹葉上綠色的音符,或在陽光的木筏上,收槳等待……等待讓人平靜,這是時間在沒有衝擊和幹預之下的向前行進。
“我想去商場買一副新的冰球杆。”老馬過來了。
“買可以,玩的時候,你得小心。”我把手伸過去。
“我從來都小心。”老馬握住我的手。
“小心?你從來都是跛著回來。” 我靠上老馬的肩。
“如果不小心,我就是被抬著回來。”說到這裏,老馬的手捏了捏我的手,兩下,我知道他要鬆手了,因為我倆的手心都出汗了。
買好冰球杆,我們進了食品商場。今天有很多特價,每個貨架前都是擠滿腦袋。“都是貪小便宜的人,都趕著今天來,生怕明天就沒有了。”嘀咕之後,我臉紅了:“當然,我們也是的。”
“不,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從來都是隻買打特價,不是今天才這樣!”老馬搖搖頭,手裏的推車堆得滿滿的:“別瞪眼睛,我買這些是為了看,不是為了吃,因為我在減肥。”
黃昏落入夜晚,我們坐進沙發。有個電視節目在講蝙蝠,我說蝙蝠長得醜,但老馬說它們是有益的。
“還是醜。”我一臉嫌棄地說。
“人家在電影裏是超級英雄,維持正義的!”老馬激動地叫起來。
“還是醜。”我一臉嫌棄地說。
“人家和你一樣,是哺乳動物!”老馬激動地扯開我的上衣,指著我的胸,喊道。
18)雨聲打破大地
雨聲,溫柔地打破大地。正午的鍾聲在教堂的尖頂響起時,我的午飯是一盆涼麵。這次夏天回國,我帶老馬吃過一次涼麵,他扒了一下就抬起頭,問我碗裏的麵是熱的還是冷的。“冷的,涼麵是一種冷著吃的麵。”我解釋道。於是老馬撅起嘴,他吃不來冷著吃的麵。
法語有句諺語,複仇是一道冷著吃的菜。是的,讓時間完成它的工作。
午飯後,繞著公園裏的水塘轉了轉,睡蓮般,池水綠色、圓潤。“記得上個冬天,水塘結冰的時候嗎?有人在上麵堆了個很大的雪人。”老馬說。我點點頭,我很幸運,沒有,也不需要太多的忘記。
“明天開課,我想去學校,檢查一下教室裏電腦和投影機的運行。”老馬說。我點點頭,我很幸運,他有綠蔭根須,我有漿果荊棘。
機器運行很正常,安心地離開學校後,走過一排滴水的樹木,我們來到公寓的樓下。
“餓嗎?”我問。
“不。”老馬搖頭。
“不?”我瞪大眼睛。
“我不是餓,我是非常餓!”說完,老馬衝向路邊的垃圾桶。我以為他要翻垃圾吃,正要勸阻,但是、但是…
老馬抱著垃圾桶,啃起來。
上樓回屋,老馬進了臥室,再次出現眼前時,襯衣挺闊,皮鞋鋥亮,腿根之上,是三角褲頭。“好了,我準備好了,我這就上課去……哦,不,太急了,我太急了,我應該先洗個澡……哦,不,不是太急了,是時間太早了,我應該先上床睡個覺......”念念有詞地,老馬拿起電腦包,又放下電腦包。
原先我以為減肥,是少吃,但老馬的減肥,是絕食,而今天,是他絕食的第五天。“這個叫斷食!”老馬掩嘴說道,“別擔心,以前我試過多次,這事我有經驗:第一天會難熬,第二天會有口氣,第三天會食欲減退,第四天會入睡困難,第五天會……神經病。”
如初熟的果實,以時間收集,香與花瓣,接受河流的洗禮,喜悅地,成排生長。
我,多麽奢侈。
19)我想數數他睡過多少女人
(1)老馬真沒品味,竟然從學校圖書館借回4盒很老的《007》影碟。
“這麽老!”我使勁搖頭表示沒興趣,但老馬更使勁地摁住我腦袋:“你看你看!以前的手機抽屜大……”
“你看你看,007的開槍姿勢很怪,胳膊夾著,電影裏其他人和其他電影裏的,都是舉著胳膊開槍……”
“你看你看,這女人會和007上床,那女人則不會...."
“你看你看,這個女人和007上過床後會死,那個上過床後不會死,但007,無論和誰上床或不上床,他都不會死!”
“那你還看什麽看,反正007不會死。”我翻翻白眼。
“切!我又不是女人,007死不死我才懶得關心,我看《007》,是想數數他睡過多少女人!”
(2)今晚繼續看《007》,老馬邊看邊講解:
“你看你看,007從水裏出來,衣服是幹的,頭發一絲不亂。”
“你看你看,007跟壞蛋打架,壞蛋抱著007的大腿使勁勒,真是奇怪,他想勒死007的大腿嗎?”
“你看你看,那幾個金發女郎,性感得不得了的樣子……都說金發女郎性感,連你都這樣說,這是真的呢,還是誤解呢,我是不是應該自己去體驗了解呢……”
“你看你看,007想跟這女人上床,唉,他想睡哪個就睡哪個……”
“你看你看,那女人跟007打得很厲害,表麵她在抵抗,其實就是想跟007上床......”
(3)今晚仍然是《007》》係列。看第一部時,老馬不管那人叫007,而是一臉沒表情地說:“邦德,傑姆斯.邦德。”
“但是!我們中國人叫他007!”我舉起右手。
“真的?”老馬大喜(他最會說的中文是數字),於是立即改口叫那人007,隻是7和8有時會弄混:
“你看你看,008,哦,不,007開車在前麵跑,壞蛋在後麵追,這兩車開得!石子兒土路,他們竟然可以磨出F1賽車的聲音!”
“你看你看,007隻抽煙喝酒,他從來不吃東西的,當然,他把跟女人上床當飯吃了。”
“你看你看,yes,maybe,007和這女人的對答,意思太微妙了,唉,007太會跟女人說話了。”
“007到底和多少女人睡過覺?”我打斷老馬。
“100個。”
“你真數了?”
“我沒數。”
“為什麽不數,你看這個,不就是為了數數他睡過多少女人嗎?”
“我數這個幹嘛呀,我看這個,是想學習怎麽跟女人微妙地說話,這樣就能跟她們上床!”
看完這部《007》,窗外的樹林已經黑透,但天空仍有弱弱的藍色……電影裏的女人在電話裏告訴007怎麽開車去她的住處時,用氣聲說著話,弱弱的。
“這聲音是在勾引啊。”老馬神情出現了恍惚。
“象撫摸?“我歪著頭問。
“是,而且撫摸的部位很微妙。“
(4)今晚是第四部《007》,這部沒什麽特別,所以老馬沒有多說話。
“快看快看,007吃東西了,他偷偷摘了一粒葡萄放進嘴裏!“我叫了起來。
“咦,真是的……但是,請注意!電影從開頭到現在,沒有出現一個他和女人上床的鏡頭,這就是007偷摘葡萄的原因!這個鏡頭在暗示觀眾,007很久沒睡女人了,他很-饑-餓!”
繼續看,這部真沒什麽特別,我們都不說話了,隻能繼續看一個女人因為又性感又悲痛,所以大胸脯一起一伏地對007說:“你發誓幫我殺了他!”
這時,突然地,老馬說話了,用氣聲說的,弱弱的,象勾引,象微妙的撫摸:“哦,我的美人,我發誓,你想殺誰,我就殺誰,明早起床後!”
我真傻,真的!唉,其實真的假的都無所謂了,我想說的是,我先前單知道演戲會入戲太深,但是我不知道,看戲也會入戲太深。
20)告別以祝福的形式
昨晚夢見我二哥了,他胸前吊著一塊東西,看上去象金子。聽說金子軟,鑒定工具是牙,於是我咬了咬。
“真的是金子呀,這麽大,這得多少錢啊!”我大叫起來。
“唉,20萬。”二哥邊說邊歎氣。
“你瘋啦,20萬買這東西掛著,不能吃不能穿的,而且我一直以為你很窮。”我繼續大叫。
“唉,今年賺得還可以,但賺的又不想跟老婆說,又不知道怎麽花,隻好買這個了。”二哥繼續邊說邊歎氣。
真的,我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夢!
一是我二哥賺錢了;
二是我二哥賺了錢不想跟他老婆說;
三是我二哥最後把金子給我了。
上午騎車去了皇家山公園,腿腳發軟,大自然提供的不是智力,而是和平與堅韌。“其實我知道,我二哥害怕的不是他老婆,而是獨自生活。”在山頂的全景天空下,我對老馬說。
晚飯後,老馬把一部新借的《007》塞進影碟機。
“唉,很多和007睡過的女人都死了。”老馬歎道。
“沒關係,反正還有更多的女人等著跟他上床。”我俯身安慰道。
“唉,就因為這個,我才想當007!”老馬推開我,遺憾地、懊惱地。
不需要意義,我在頁麵,以記憶低語,以祝福,為今夜的告別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