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等你回來 7

“媽，我就不明白，天底下那麽多男人你幹嘛非找張斌不可呢？我實話告訴你吧，他就是奔著你的房子和你的退休金來的。你這還看不出來嗎？” 女兒慧慧站在客廳裏，衝著於紅大聲地說。

於紅已經記不起這是第幾次，她為了男朋友張斌的事和女兒起爭執。

“我的事不要你管。我都這麽大的人了，自己的事情會處理好的。天底下的男人是很多，可我就遇上了他。我就是喜歡和他在一起。他在住房和經濟上有困難，也隻是在我這裏吃住，他又沒管我要過錢。和他在一起，我就圖個高興。即使他真是衝著我的房子和退休金來的，我也認了。這些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現在就要活在當下。” 於紅滔滔不絕地說著，她越說就越覺得自己理直氣壯。

“你愛咋的就咋的吧。我也不想再多說了。到時候受騙上當，吃了虧，你可別後悔！” 女兒說完。“砰”的一聲，使勁兒地把房門一關，氣鼓鼓地走了出去。

於紅從客廳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她坐在床邊上，腦子裏一片空白。

整個屋子一下子變得非常地安靜，仿佛空氣都凝固在了那牆上“嘀嗒”作響的鍾表裏。可是，剛剛的劇烈爭吵聲仿佛還在於紅的腦海裏嗡嗡作響。

於紅不想再跟女兒吵下去了，她已經吵夠了。從丈夫到女兒，她覺得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地理解她在精神上的渴求。她現在就像一隻貝，把自己縮在硬硬的殼裏，避免受到任何的傷害。

於紅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然後，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台上那一小盆長壽花發呆。

那盆花，她已經三個星期沒有澆水了，可那一簇簇米粒似的花還是開得紅豔豔的。於紅覺得自己就像那一小盆小長壽花，不需要太多，給點陽光就燦爛。但是，於紅知道她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沒有誰能夠主動地給予她。

於紅的男朋友名叫張斌。自從上次在球場上邂逅，於紅和他一直交往到現在，已經兩年了。於紅覺得張斌風趣，幽默，健談，是自己喜歡的那種性格。還有，於紅覺得張斌長得也蠻精神。

張斌個頭適中，雖然長得沒有什麽特色，但五官還算周正。人看上去和和氣氣，如果不開口還有點斯文勁兒。張斌比於紅小5歲，他倆屬於真正的姐弟戀。

於紅覺得年齡不是問題。於紅雖然已經58歲了，但她長得挺顯年輕。從外表上看，兩個人好像差別也不大。再說，於紅的各方麵的條件都不差，自己有住房，退休金也夠花。女兒工作也挺好，生活上一點兒負擔也沒有。

於紅知道女兒一直想讓自己找個經濟條件好的，最起碼找個有房子，有退休金的。在她找男朋友這件事上，於紅看得出女兒還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女兒想讓於紅嫁到男方去，留下這套房子可以更好地自由支配。或是像現在一樣她們母女住，或把房子租出去。現在，於紅找了一個沒房子的，甚至連退休費也沒有，經濟上毫無保障，還比於紅小了那麽多的男朋友。女兒自然對於紅有看法。

另外，於紅也明白女兒的多次暗示。如果她有什麽不測，這套房子能不能留在女兒手裏，都很難講了。

於紅是個聰明人，她明白女兒的那點兒小心思。她覺得如果能找到條件好的男人固然好，可現實是張斌就是這樣的條件。於紅不圖什麽，隻要對方願意和她一起過日子就行。再說，於紅還是挺喜歡對方的。和張斌在一起，她感到很快樂。人生就那麽短短的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自己已經苦了這麽多年，現在應該為自己活一回了。幹嘛非要用那些經濟上的條條框框把自己給箍死呢？於紅這樣想。

除了經濟條件不行，張斌對於紅還算不錯。隻是張斌自由散漫慣了，而且不思上進。那是因為張斌的年紀大了，還有以前的一些經曆造成的。於紅明白這一點，這可能也是女兒強烈反對的原因。

張斌在家排行老四，上麵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他底下還有一個弟弟。張斌在二十幾年前，因為生意上的一筆交易，他參與幾個哥兒打群架。結果出了人命案，張斌作為主犯之一被判了死緩。張斌在監獄一呆就是二十幾年。等他再出來的時候，鬥轉星移，事事巨變，他仿佛已經無從適應這個社會和突飛猛進的時代了。

張斌在監獄裏的時候，他的老婆就和他離了婚。後來，張斌聽說他老婆帶著女兒去了南方。以後張斌再也沒有收到她們的消息。張斌也不想再去找她們，因為他不想讓女兒知道有世界上還有他這樣一個父親。張斌不去麻煩她們，這也是當初離婚時他老婆的意思。

為了張斌入獄和離婚的事，他的老父親生了兩次大病。最後，他父親在住院裏病重的時候還說，他堅決不想再見到這個不孝的兒子，他父親還對幾個兒女說就讓張斌死在監獄裏頭算了。

張斌覺得自己命中注定，活該如此。他也不怪誰，要怪，隻怪自己年輕時魯莽，無知，不懂事理。有什麽好說的，他這一蹉跎，幾十年就過去了。

張斌在監獄裏，表現良好，獲得了兩次減刑的機會。等張斌出來後，他發現原來的家已經從平房搬上了樓。原來住的地方，也已經變成一個綠蔭和鮮花環繞的大公園。他的兄弟和姐姐們都得到了搬遷費，老母親分到了房子。可是由於各種原因，他一分錢的補償款也沒有，更別提房子了。

他目前就隻能和老母親住在一起，順便照顧一下母親。張斌吃住都靠著老母親，偶爾打點零工。張斌經常跑出去找原來的哥們兒玩，這讓哥哥姐姐頗有微詞，所以張斌想盡快找到地方自己搬出去單住。他覺得自己一個人在獄裏呆得時間長了，很難在母親的眼皮底下生活。再說他的哥哥姐姐們因為住得近，時常過來對他指指點點的。

就是在這個時候，張斌遇見了於紅。雖說於紅不是張斌想象了無數次的夢中情人，但張斌覺得自己畢竟不年輕了，再加上自身的不如意的條件。張斌變得很現實，於紅有房子，也很會照顧人。除了年齡上，張斌對於紅的暴脾氣也能夠容忍，因為他自己的壞脾氣經過這麽多年的監獄生活早已經磨平了。

有一次，張斌打電話給於紅說今晚不回去了，他要和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聚聚，然後就住在朋友家。於紅一聽張斌又夜不歸宿，馬上就發起了脾氣。於紅已經為這類事情跟張斌吵過好幾次了。後來，張斌為了息事寧人，不管多晚他也回到於紅這裏來住。

自從上次和女兒發生激烈的爭吵以後，於紅想了很多。她和張斌已經交往兩年多了，雖然還是有很多矛盾和不如意的地方，可於紅想把他們兩個的事盡快定下來，畢竟她的年齡一天比一天大了。所以，於紅決定和張斌好好談談他們的婚事。一來於紅想給自己一個交代，二來她也想了解一下張斌到底願不願意真心地和她過日子。還有就是她想證明給女兒看，張斌和她交朋友是真心的。

就在上個星期，張斌已經答應說他想要和於紅結婚。為此，於紅興奮得好幾個晚上沒睡著覺。她想象著結婚現場，考慮著具體的結婚細節。於紅一遍遍地想著她結婚的事，計劃著即將到來的好事，憧憬著未來。

在結婚登記的時候，於紅對張斌約法三章：一不管多晚，都必須回家睡覺。二不管在外邊遇到任何情況，都必須告知她。三不管女兒慧慧是什麽態度，都不能為難她的女兒。張斌都爽快地一一應允。

於紅和張斌的婚禮，女兒慧慧沒有參加。因為慧慧找了一個法國的男朋友。她和她的男朋友去了法國，慧慧在法國一呆就是兩年。於紅也很少收到女兒的消息。

於紅也不知道女兒在法國的具體情況，她隻知道女兒的這個法國男朋友對她還不錯。兩個人還在男朋友的媽媽家住了一段時間。

於紅知道女兒從小就獨立，也頗會為人處事。所以於紅不擔心女兒在外邊的生活，隻是女兒自從她結婚以後很少和她講話，這使於紅覺得女兒有點兒負氣出走的意思。

前些時候，於紅聽她的前夫說女兒準備回國了。因為她的法國男友的公司又要把他派回中國來工作。女兒還決定和男朋友在三環的周邊買一套房子。

於紅知道女兒以前在非洲做生意的時候，賺了些錢。現在兩個人要在北京買房子也不成問題。關鍵是女兒這次打算長期在北京住下來，這讓於紅很高興。於紅希望女兒回來後，她們母女倆能夠坐下來好好談談。畢竟很多事情都過去了，兩個人心裏的疙瘩該解開了。

慧慧自從母親結婚以後，她很少主動地和母親聯係。慧慧覺得她反對母親的戀愛都是為了母親好，可母親並不領情，這叫她即委屈又傷心。說真心話，她一點兒也不喜歡母親的這位男朋友，不知為什麽，她從看到的第一眼就不喜歡他。

有幾次在家的時候，慧慧覺得張斌看她的那個眼神好像怪怪的。憑著女人的直覺，在加上張斌以前坐牢的經曆，慧慧打心眼裏討厭他。雖說張斌每次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但慧慧就是看不上他，甚至鄙視他。

慧慧覺得她母親即使不跟她父親和好，起碼也要找一個和父親差不多的吧。沒想到，母親竟然找了這麽一個男人，說出去都叫人沒臉麵。

慧慧這次去法國，多少也有點兒和母親賭氣。慧慧想躲得遠遠的，圖個清靜。正好她的法國男友駐華工作有變動，慧慧極力主張他回法國總部去。這次再回來工作，也都是慧慧的主意。慧慧覺得國內機會多，她的人脈關係都在國內。她比較了一下，還是決定在國內發展比較好。

這次回國，慧慧隻告訴了父親，她沒和母親說。慧慧覺得這麽多年，她為了母親戀愛的事和母親吵架也是不應該。有的時候，慧慧也想像別人家的母女那樣和母親聊聊天，說說心裏話。可她這個母親總是不能理解她。她們母女倆也說不來，一說就吵。所以，慧慧覺得既然這樣，她還不如不說的好。

於紅結婚差不多兩年了，她和張斌相處得越來越像朋友。於紅也想開了，她也不再對張斌約法三章。於紅給張斌充分的自由，讓他有更多自己的空間。這樣，張斌反倒願意每天往回家跑。於紅想，她隻要把手裏的風箏線拿好，那個自由自在的風箏總是屬於她的，除非風箏線斷了。

現在，於紅唯一的心病就是女兒。

入夜，於紅看看在她身邊打著鼾聲的張斌，皎潔的月光通過玻璃窗照在她的臉上。於紅向窗外望去，月亮圓圓的，馬上就要到中秋了。於紅決定明天就給女兒打電話，問她什麽時候回國。於紅盼望離開她兩年的女兒可以在這個中秋節回到她的身邊來。

 

紅梅花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