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風光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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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箱

(2020-05-23 11:28:02) 下一個

風箱

在我的老家,把風箱叫「風掀」。兒時,母親做飯,我便坐在鍋灶旁幫她拉風掀。我年幼無知,一心貪玩,不愛幹活,拉不上幾下就坐立不安了。拉風掀本該有節奏,慢條斯理的,母親一聽聲音啪嗒啪嗒地像開火車似的,知我不耐煩了,就趕緊讓我出去玩。我便像風一樣飛跑出去找鄰裏的玩伴去了。


那時常聽到匠人老頭兒在街頭喊:箍——風——掀——哩,那聲音婉轉悠揚,像唱歌一樣,特好聽。

有人問:「修風掀的,多少錢?」

「五毛錢,大娘。」

「去年不是四毛嗎?」

那瘦小的老頭兒,背微駝,戴著老花鏡,笑容可掬,一說話便笑,笑時總眯著眼,好像鼻子眼睛和嘴巴都聚在一起似地。看到他便聯想起看戲時的那些小花臉。

鄰人把需要箍的風箱從灶台旁移開,搬到街頭去。匠人二把手車上一邊各放一個大口袋,一個鼓鼓囊囊的,裡麵裝著新雞毛;另一個軟塌塌的,裡麵沒有多少舊雞毛。車上還有一個木製工具箱,裡麵有錐子、剪刀、木錘、利刀、鉤針、麻線……。

別看他人長得瘦小,但箍風箱卻手腳麻利,三兩下就把堵風板取出,拿給主人看,風板上的雞毛快磨沒了,板孔上麻線也斷了。

他用利刀把風板上未斷麻線割斷,把爛雞毛破麻線從木板上剝下來,放入那隻空癟癟的口袋裡,然後檢查木板是否有破損。這些做罷,便從鼓鼓的口袋裡抓一把雞毛,順好,用鉤針鉤住麻線從板孔中穿過,並把雞毛縛在木板邊緣處。他的速度極快,看得我眼花撩亂。完畢,裝好,他演示一下,風量果然增大。

家兄曾講過他下鄉時一段跟風箱有關的經曆。在一月黑風高之夜,大家睡得正酣,忽聽夥房的風箱呱嗒作響,卻不見煙火。隔三差五的夜深人靜之時,便這樣折騰一番。知青們被風箱之聲驚醒,皆心驚膽戰,難以再入眠。都以為鬧鬼,人心惶惶。膽小的人,天一黑便躲在屋裡,不敢出門。

幾個膽大的知青經過一番商量,決議要夜裡捉鬼。

沒過幾日,三更半夜時,夥房風箱又開始作響。他們幾個手執棍棒、鋤頭、短钁和手電筒,邊喊捉鬼邊衝進去。那陣勢,猶如要去打仗一般。大吼大叫的,與其說是嚇鬼,不如說是為他們自己壯膽。他們在夥房轉來轉去,連個鬼影都沒有,此時人人根根汗毛直豎,頭皮發麻。正在惶恐驚亂之時,忽聽得風箱內窸窸窣窣作響,一人執木棒哆哆嗦嗦地往風箱內捅,說時遲那時快,一隻大老鼠哧溜一下地從內竄出來。

後來有了鼓風機,風箱幾乎就不用了。再以後開始用煤氣燒飯做菜,風箱便被束之高閣了。這個被老子喻為「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用了幾千年的風箱,到我這一代被淘汰了。一回首,近五十載過去,母親捋起袖子,額頭流著汗,炒菜做飯,擀餅蒸饃,我在灶旁拉火的情景又浮於眼前。那紅紅的火苗映紅了半壁灶房,映紅了母親的臉,亦深印在我的心底。

 

2020年5月22日發表於《世界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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