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第十九章 日本人

(2020-12-24 09:06:06) 下一個

老李的忠誠令範五憤怒,他就一麵案夥計,用得著這麽賣命嗎,包子鋪有股份?
錢老板也很驚訝,盯梢範先生的人簡直比六扇門的人還敬業。老錢一時忘了說什麽,隻想這人一宿沒睡,白天還能幹活嗎。
範五此刻對老李徹底失去興趣,一絲挽救的價值都沒有。他隻想怎樣甩掉這個狗特務,可這一宿他和老錢的對話一定被老李聽去了,或多或少。
那些那麽繞的事,估計老李聽不懂,但自己的行程計劃已經暴露,老李會不會聽自己調遣呢。
範五隨老錢身後也站到門口,上下打量老李:“你不好好睡覺,白天怎麽趕車。怎麽,你也成仙了,不睡覺也行。”
見範五臉色難看,錢老板拱拱手告退了。範五朝著老錢的背影喊了一聲:“別耽擱正事,按咱們說的辦。”
老錢一溜煙的沒影了。範五這才又開始數落老李:“石奉山是你主子,我範五過氣了,不放心怕我跑了是嗎,我要想跑你看得住嗎!”
老李不接話茬:“五爺,先吃早飯,吃完咱們奔彌陀寺,兩個時辰準到。”
哎呦喂,誰說要去彌陀寺了,你耳朵靈光啊,聽的一字不差。範五心想要是按原計劃就等於被老李掌控,不行,不能先去彌陀寺,得先套老李的話,看看他都聽到了什麽。
可不去彌陀寺去哪啊,直奔荒地溝,找死去呀。沒有絕塵保駕之前,打死不去荒地溝。
不去荒地溝就沒地兒可去了,範五抓耳撓腮,想不出還能去哪。
老李倒是厚道:“五爺怎麽改道了,不是跟錢老板都說好了嗎。”
如果身處豬肉攤旁邊,範五絕對會操起殺豬刀把老李捅成蜂窩煤,太煩人了。
“不去!哪都不去,今天就屋裏睡覺了,愛去你自己去。”範五回身一頭紮到炕上。老李把頭探進房裏,看著範五後背:“聽五爺您的,那我先去喂馬。”
老李走了,範五翻著白眼,他真的沒想到自己杜撰的人物這麽哏,當初塑造老李時不是這性格呀。反正也沒什麽性格。
在炕上來回翻了幾個身,範五在想得找個地方折騰折騰老李,太囂張了,敢偷聽五爺聊天,還有沒有規矩。
去千山?不行。去荒地溝?不行。再沒有需要去的地方了,彌陀寺先不能去,殺殺老李的囂張再說。
範五仰麵望著天棚,腦子一片空白,於是開始琢磨天棚。
過去的天棚是打好龍骨再貼糊棚紙,一個為了保暖二是為了美觀。紙糊的棚不能負重,放什麽都得掉下來,要是用細木工板吊棚就結實了。
那年頭哪來的細木工板,範五苦笑一聲。可他忽然想起來,當年韋向天可是把金佛藏在天棚裏,他是怎麽放的,居然掉不下來,可能北京的房屋跟關外的不一樣。
再往下想,文瀾。
老李說文瀾已經成為一個善於理財的富戶,這事還忘記問石奉山了。怪事,文瀾不可能有這麽大跨度的性格轉變,除非經曆了什麽大災大難,有所頓悟。
一想到頓悟範五就上火,什麽時候自己才能頓悟。哪怕當頭棒喝都行,隻要別給打暈,當場明心見性。
老李的話範五一點都不信,這個被石奉山下了藥的奴才。為了狠狠打擊老李,戳破他的謊言,再對他羞辱一番,哪都不去,去本溪找文瀾,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變成正派人了。
就是這個主意,範五興奮的一軲轆從炕上爬起來,衝出房門,跑到大門口,也不管老李在哪,扯起脖子就喊:“老李!套車!去本溪!”
喊完順著台階看下去,老李正牽著馬車,笑吟吟的抬頭瞧著範五。
範五崩潰了,老李是個高級特務,能掐會算的高級特務。
馬車駛出奉天城區,沿著官道緩緩前行,範五也不問多久能到文瀾那。愛多久就多久,反正也是消磨時間,隻要老李猜不到的事,做什麽都行。
走了十幾裏地,範五想到一件事,問老李:“你帶錢了嗎?”出門在外,沒有盤纏哪行。
老李說隻有兩塊錢。範五很不高興,兩塊錢夠幹屁的,可自己連兩塊錢都沒有。
“多久能到?”範五問,隻要找到文瀾,找到這個理財能手,怎麽也能送自己百八十塊錢,到那時爺就是有錢人了。買匹好馬,揚鞭馳騁,老李,你自己玩兒去吧。
“傍晚吧晌,挺遠呢。”老李悠悠的揮著馬鞭。
挺遠你還不催動坐騎,還那小鞭子輕輕搖。範五怎麽看老李都不順眼。
“你這馬車比牛車都慢,坐輪椅的都超你。”範五說。“輪椅?什麽車?”老李顯然不知道輪椅。
氣死了,挖苦改變不了車速,隻能忍了:“中午得找地方吃飯吧,兩塊錢夠嗎?”範五又開始擔心午飯。
“夠,咱們倆人五毛錢吃的好好的。”老李說。
五毛?喂雞呢!範五剛要發作,老李開口道:“五爺身上沒帶錢嗎,您可是隨身有的是銀票。”
紮心啊,真紮心。滿身銀票的那是範有賢,銀票都是謝睿文家的。範五摸遍身上所有口袋,別說銀票,一個大子兒都沒摸出來。
謝睿文啊,你在哪裏呀。你沒空現身,讓你那老媽子出來也行,給幾張銀票使使,你家五爺要了飯了。
阿文的貼身老媽子,就是那二神,頂看不上範有賢。範五很後悔要這麽寫,其實看範有賢順眼的沒幾個,要不是範五筆下維護著,早就被哥幾個整死了。
沒想到老李還會拐彎抹角損人,全本結束後人物性格都變了,與自己的原始設想背道而馳。原本忠厚老實的老李,變的好像在中美合作所裏受過訓,折磨自己易如反掌。奇了怪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範五不說話了,想套老李心中所想成為泡影,早知道玩不過他,還不如去彌陀寺。

範五就是這樣的人,二選一永遠後悔。每一次抉擇都是錯誤,無論什麽結局,他都後悔沒能去嚐試另一種選擇。
去本溪的路上根本沒有什麽文千戶,倒是有姚千戶、李千戶。範五也忘了為什麽非得起文姓,也許是因為另類,也許是因為容易寫。一個拚音打字也用不著寫啊。
馬車又顛又晃,範五對馬車減震係統很不滿意,顛的他想要小解。他想說一聲:“我要小解。”還沒開口自己樂了,虧得老李不知道小姐是什麽。
“我要小解。”範五說,然後哈哈大笑。
老李“籲”了一聲,馬車停住。範五笑的更厲害。“籲”是相聲園子裏和倒彩時發出的聲音,看來老李聽過這段。
路邊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地,即將收獲的季節,一片蔥綠煞是好看。
範五臉朝玉米地,很不熟練的擺弄著長衫。他弄不明白民國時期的人是怎麽小解的,解開長衫再解褲子,還是不解長衫隻解褲子。
正煩躁之際,他看見玉米地裏有幾點黃色。這種黃色範五好像很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注目看了一分鍾,那些黃色好像在晃動,這讓範五警覺起來。
不對,不是在晃動,是在移動,還是在向自己這方移動。
又過了十幾秒,範五看見幾道白光,那是反射陽光所致。刺刀!範五看見了刺刀,接下來,範五反應過來——日本鬼子!
天哪,玉米地裏埋伏著日本軍隊。
褲子不用解了,都濕了。
手還放在褲腰上的範五傻了,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在以往的夢境裏,他現在應該逃跑,或者隨手摸出一把射不出子彈的槍做射擊狀,最後的結局是驚醒。
今天不行,今天他醒不了,他完蛋了。
很快,五六個日本兵包圍了範五,明晃晃的刺刀在眼前晃動。範五很不甘心,不是說好了先做奉天城隍後再死嗎,劇本倒置了,死完做城隍,導演無良啊。
他回頭找老李,沒用了,老李也被幾個日本兵圍住。
怎麽辦,說日語吧。
範五年輕時想去日本研修,跟一日語高手學過幾天日語。後來,老師和學生一起整天喝酒打麻將,這事就黃了。
哈奇妹馬喜太,哇打西哇留嘎庫賽嘚絲。
這句話的意思是:“初次見麵,我是留學生。”
幾個日本兵互相看看,其中一個人說道:“你的,留學生?在中國留學的帝國學生?”
蠢,聽不懂日本話的日本人。範五實在想不出第二句日語,不會了。急的直提褲子,有個日本兵著重看了一眼範五的長衫和褲腳,然後說了一句什麽。頃刻,幾個日本兵後退了一步。
完,丟大人了。
範五想解釋一下,一個日本兵開口道:“你,不是日本人,在這裏做什麽,為什麽會說日語。”
好嘛,會說中國話呀,這事鬧的。範五出了口長氣,能溝通就行。
“我,良民大大地,我,熱愛日本文化,自學日語。自學呀,自學懂嗎。”範五邊說邊做出翻書的動作。
日本兵不懂,一個腰掛短槍的日本兵走過來抽了範五一個嘴巴:“抗聯密探的幹活,是不是!”
抗聯?媽呀,把自己當抗聯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不是範五不想抗日,是這節骨眼兒不能當抗聯。
範五竭力在腦海中搜索影視劇裏的人是怎麽對付鬼子的,雖然那些場景假到了家,完全把日本人當傻子。今天遇到的日本人可不像傻子,真要給自己來一刺刀,那得多疼啊,疼醒了都犯不上。
他最後想到的隻有書中的人物,他知道隻有書中角色才能有效,提裕仁天皇都不好使,隻能招來殺身之禍。
“我!”範五舉起雙手,褲子可就落地上了。“我的好朋友,菅直大佐!”
所有日本兵子彈上膛,又向前跨了一步。他們顯然不願意自己的長官有一位不穿褲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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