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石奉山的民國歲月(下部八十四)

(2020-09-23 14:06:59) 下一個

話說文瀾跨進當鋪門口,正給韋向天賠不是。屋裏有人高聲斷喝:文瀾!
文瀾在地上跪著,看不見韋向天身後是誰,但聽聲可是耳熟。不能夠啊,鐵鷹不可能在這兒。
那何庭眼尖,一眼認出來高喊文瀾這人正是那天在潘家園教他們講故事那位。何庭也納悶兒,他怎麽跑這兒來了,既然認識文瀾,他怎麽沒告訴當鋪東家文瀾不姓石呢。
這會兒當鋪裏可亂了套了。
沒等韋向天對文瀾發難,鐵鷹從裏麵幾步可就躥出來了,一把揪住文瀾衣服領子:“你小子可坑苦了我了,趕緊跟我回奉天!”
康煥一瞧當鋪東家沒說話,掌櫃的怒了,知道裏麵還有事,沒準與金佛有關,所以做了個手勢,告訴自己人別動,往下看。
此刻韋向天早就忘了一百大洋的事,金佛案三個主犯都到場了,可沒有一個認識韋向天的。這哥仨要是知道金佛在那老頭兒手裏,誰要怕他是胡子誰是後娘養的,準得過去把老頭撕咯。
文瀾不傻,看見鐵鷹便知道是幫會派來的,不用說,還是找他要金佛呀。
韋向天心琢磨哪有這麽寸的事,前後請倆掌櫃的都是熟人,倆人還有過節,自己這是做什麽孽了。最可恨的是他倆還要打起來,這回好了,羅圈架,所有人都得動手。
文瀾害怕歸害怕,鐵鷹發火歸發火,倆人可都沒提一個金字,連旁邊的何庭都明白,誰提起金佛二字誰準倒黴。
“鐵大哥,您放手,我跑不了。先把孟老爺的事了了,咱倆的事再說。”文瀾這倒黴德行,仇人都在這屋呢,往哪跑啊。
鐵大爺也覺得有些失態,鬆開手。本想踹文瀾一腳,那條瘸腿不夠長,試了幾次踢不著。
韋向天聽鐵鷹喊了幾聲文瀾,好像想起來個事,這個文瀾耳熟啊,在哪聽說過呢。他可沒想起來文瀾是石奉山小舅子,當初自己還為他找錢通天說過情。韋大爺是看田五牛的麵兒給石奉山辦事,其他人用不著記。
鐵鷹後退幾步,站韋向天身後,東家的架還沒打完,且輪不著自己呢。“東家,您先請,我跟他的事再說。”鐵鷹小聲道。
韋向天哈哈大笑:“好!好日子。今天是群英會,老少爺們兒都到齊了,咱們就各算各的賬,算不清誰都別想走。小德子,去把鋪子門關咯,給我插上!”
這幾句話把屋裏人都鬧楞了,按理說這話該康老板說呀。人家是幫會掌櫃的,關門清賬是人家的本行,你一當鋪東家怎麽比撈偏門的還懂,輕車熟路呀您。
小德子真聽話,跑過去就關門。
康煥這會兒已然明白了個大概,這位當鋪東家不是買賣人,他是胡子!
楊爺眼看小德子要去關門,怕屋裏有埋伏,哪能任他去關。伸手使了個反背,想把小德子胳膊背過去。康煥連忙製止,說了聲:客隨主便。
他心裏明白,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假使把小夥計辦了,東家肯定動手,什麽都還沒做呢,先打起來犯不上。
楊爺瞧著康煥,那意思門一關上咱們吃虧怎麽辦。康煥想想也對,給老潘使個眼色,老潘出了鋪子,在外麵把門帶上,小德子門栓一落,這就算齊了。
韋向天點點頭,賭場的人這事辦的地道,不但沒驚慌還留了後手,是場麵上的人,不跌份兒。
“剛忘了見禮,在下當鋪東家,我姓孟,才入關不久,敢問閣下怎麽稱呼。”韋向天抱拳拱手。
康煥一看抱拳這架勢就不是生意人。生意人是拱手,左手掌抱右手拳,是個圓圓滿滿的形狀。這位孟老爺可好,左手掌伸直,壓住右手拳,這不是求圓滿,這是道江湖。一看就不是好人。
東家道江湖,康煥也甭客氣了,還了一禮:“在下康煥,大北窯賭檔的掌櫃,今兒我隻說一百大洋的事,我得帶錢走,不然沒法跟東家交代。”
這也是狠話,別看你關門,你就是架上炮我也得討這筆債回去。
韋向天又道:“別忙,等我問清楚,爺爺我幾十年過來就沒欠過賬。”
越說越不像話,連爺爺都上來了。
韋向天蹲下身,瞅著文瀾:“石掌櫃,你出門的時候我給你拿了一百大洋,你既然欠債怎麽不還呢。”
這話是給康煥聽的,文瀾有錢沒還你,錯在文瀾,就算拿當鋪做保,當鋪也出完這一百塊了。再跟當鋪算賬就是明搶,沒有道理。
文瀾低著頭,小聲說道:“我給輸了。”
康煥全明白了,這筆賬再找當鋪算確實不講理。再說這位孟老東家不像正經人,後院如果真有埋伏自己這方注定吃虧,真要鬧出人命不合適,一百塊錢的由頭不能給東家找麻煩。
想到這,康煥道:“原來如此,那當鋪這個保算是做過了,借債人挾款私逃,不關當鋪什麽事。那我們就帶文瀾走,孟老爺討擾了。”
康煥看了一眼楊爺,示意他帶走文瀾。一百塊錢可以不要,金佛的事還沒算完,得帶回去從長計議。
文瀾一聽要帶他走,當然高興,今兒要是留孟老爺這,準得被剝皮,他可把這老頭坑夠嗆。
楊爺聽命彎腰伸手要抓起文瀾,手一伸出去就被另一隻手鉗住了,掙了一下沒掙脫,抬眼一看是那老頭。
這下楊爺臉上掛不住了,不管怎麽說自己是賭場的打手,練的也是起五更爬半夜的功夫,方圓幾十裏沒幾個對手,今天被一幹巴老頭治住了,以後還怎麽混。
京城的流氓打手出門都帶匕首,俗話叫囊子,楊爺一起急右手往後腰摸就要拔刀。
康煥全看明白了,今天帶來的人中楊爺武藝最高。練武之人如果動家夥就是要玩命,楊爺要拔囊子,這說明他已經不是孟老爺的對手。

按理說在四九城但凡是個人物就沒有幫會不知道的,今天這位孟老東家倒是從哪冒出來的,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真是來者不善啊。
康煥伸手按住楊爺摸刀的手,另一隻手把文瀾往上一提,正好把那兩人衝開。用個活人隔斷兩隻較勁的手,這力道可不小。
楊爺知道栽了,滿臉通紅。韋向天也不覺多看康煥一眼,勁兒用的巧啊。隻可憐文瀾,自己的肩膀硬生生去撞兩隻鐵手,肩胛骨都快斷了。
“孟老爺,此事已與當鋪無關,您又不讓我帶走欠債之人,這是何故,莫非要包庇不成?”
對呀,都跟你這沒什麽關係了,你幹嘛不讓我帶人走呢,你要護著嗎?
韋向天站起身來,對康煥道:“你帶他走也是還不上債,他跟我的事還沒完,不如這樣,那筆債我替他還了,你把人給我留下,我要跟他算個細賬。”
這下康煥為難了,自己帶人上門本是為欠債而來,想著收了錢就走,可沒想過把文瀾留這。文瀾押在手裏是為找尋金佛,債可以不要了,人絕不能留下。
但是,文瀾以前的東家已然答應還錢,再扣著人不放說不過去,這可如何是好。
康煥理虧詞窮,一時想不出什麽辦法,正這當口,鐵鷹開口說話了。
“東家,義薄雲天!文瀾不仁但您沒有不義,您替他把債還了,這份情義還了得嗎,天下上哪去找這麽局氣的主子。”
前麵的話說得韋向天高興,後麵那句局氣可沒聽懂,什麽意思?
局氣是北平土話,就是夠意思,講義氣的意思。鐵鷹也是跟那車夫學的,他一給車夫腳錢,車夫就說他局氣,這就記住了,知道是句好話。
鐵鷹這麽一誇,韋向天更不放文瀾走了。如此一來,最高興的是鐵鷹,怎麽呢,文瀾要是跟賭場的人走了,他哪找去呀。就算找著了也帶不走,在孟老爺這扣著,過會兒他去給朱八爺發個電報,他的差事就算交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康煥有點不好辦了。說來說去都是一百大洋做幌子,隻要文瀾還欠著賭場的錢,這人就歸賭場,所以,孟老爺想代文瀾還錢,不成。
不用孟老爺還錢,看樣今天想帶走文瀾也不容易,眼下得想個權宜之計才好。
康煥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臉上帶笑:“孟老爺,仁義!仗義疏財,這樣的人物現在不好遇了。既然您做初一,那在下就做十五,讓文瀾跟您這住上三日,好好親近親近,三天後我過來接人,可好?”
文瀾可真是招人稀罕,孟老爺搶康老板要,這少爺從來沒有過這待遇。但文瀾心裏有數,他落誰手都得不著好,在康老板那還能多活幾天,跟孟老爺這,今晚就得沒命。
“康老板,我欠您錢,還是先把錢還上。孟老爺這邊,還完您的我再回來,成不成?” 
文瀾幾近哀求,康煥也怕這位孟老爺一股邪火上來將文瀾重傷,有些話得說在頭裏。
“孟老爺,文瀾跟你有什麽仇怨都命不該絕,今天我賣個情麵,您也不能讓我下不來台。我是給東家當差,街麵上的事不用我多說,三天後文瀾全須全尾的跟我走,少了根頭發別怪我不局氣。”
韋向天皺著眉,康煥說了什麽他沒當回事。他琢磨的是這局氣二字,鐵鷹說這倆字的時候是誇自己,康老板說這倆字的時候陰陽怪氣的,這“局氣”到底是什麽東西?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