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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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奉山的民國歲月(下部五十六)

(2020-08-23 10:08:57) 下一個

上一回說到何庭跟著一人進了家旅館,裏麵有個郎中,那人能保證給郎中來個迎門杵。
何庭納悶了,迎門杵?杵可是兵刃,郎中開門就來這麽一下子,那他可就吃什麽都不香了。
說也奇怪,郎中一聽這話還倒樂了:"潘先生既然敢打這包票,咱們按規矩來,三七開,這就麻煩二位撒帖子粘人吧。"說完作揖行禮。
潘先生也笑了:"在下到訪隻想問清楚,您是做四平粘子還是做大票,我們兄弟得把招法用巧了,事半功倍。"
此二人雲山霧罩,何庭是真聽傻了。心合計來的時候老潘隻讓自己照他說的辦,沒說到底幹什麽,本來想聽聽是件怎麽樣的買賣,可到現在也沒明白,這倆貨說什麽呢。
郎中也不接話,回身在椅子旁邊拿起個小皮箱放在桌上,打開皮箱,取出筆墨紙硯,又把皮箱轉向老潘跟何庭,皮箱裏再無別物。
老潘點點頭,轉身要走,何庭可不幹了。
"別走啊,幹嘛呢這是,拿個空皮箱要大變活人怎麽著。"
此言一出郎中臉色微變,老潘忙道:"對不住,新上跳板的半開眼,我等就此告辭,您擎好吧。"
倆人出了旅店,郎中也沒出來送送。
剛到街上何庭就想問個究竟,老潘在前麵疾走並不想跟何庭說話,直到何庭追的氣喘籲籲,老潘才說道:"你哪來那麽多話,帶你出來是長本事,少問多看,今天我就給你講講,日後還得憑你自己悟性。"
那麽說老潘跟郎中都講了些什麽,我這給您簡單說說。
老潘說的迎門杵,可不是開門就給一家夥,那不成劫道的了。這是句江湖春典,意思是賺到頭一筆大錢。
郎中說撒帖子粘人,就是發小廣告招攬顧客。四平粘子就是賣丸散丹藥,而做大票則是開藥方騙大錢。郎中拿出紙筆,還給他們看空皮箱,意思是說隻要開方子就有錢賺,一味藥都不用帶著。
老潘見郎中不高興,說何庭是新上跳板的半開眼,是說何庭新入行的半懂不懂。
幹別的不成,這些事何庭可有天賦,老潘說過一遍他就都記住了。心說這種話外人還真聽不懂,辦起事來的確安穩許多。
"潘爺,咱們現在去哪?"何庭問。
"還能去哪,找個地方印小帖子呀。"

石奉山他們租到兩間房,第二天就搬家。
房主六十來歲,不怎麽愛講話,拉著張苦臉。沒別的,跟三個人約法三章。第一,不許帶其他人回來,有事外麵茶館說去,第二,晚上過了十點院門插栓落鎖,再沒趕回來的就甭回來了,第三,到日子交租,逾期交不上立馬搬家走人,決不姑息。
老先生定的規矩不過分,誰願意把自家院子弄的跟車馬市一樣。簽了合約,牧德忠做保,這事就算成了。
安頓好住處老何說想明天就去書館露一臉,石奉山怕有人為難老何,琢磨先找當地的地頭蛇托付托付。
石奉山在奉天城做過北市分局局長,明白地頭蛇的厲害。就如大頭、二頭那套號的,正經人跟他們糾纏不起,再者說老何跟京城行會還有份約定,人家找上門來必定麻煩。
老何倒是想開了,橫豎都是個死。登台可能被行會的逼死,不登台三個人早晚得餓死,人家石奉山為了自己家當都搭上了,自己個兒這百十來斤不算什麽事。
既然攔不住,石奉山決定跟老何同去,他自己在家也沒什麽事,萬一遇到什麽機會也給自己謀個事由,另外那天看見何庭,他也想再遇到爭取把他截住,問個究竟。
第二天九點多鍾,何君然帶好吃飯的家什,與石奉山一起去到"眾口宜"書館。關老板一看老何來了,非常高興,問老何想說哪段,命人馬上把門口的水牌子改嘍。
何君然沒接這茬,卻問道:"眼下,哪位先生撐著場子呢,我得排著間隙,不能壞了規矩呀。"
關老板苦笑一聲,抬手往屋裏一指:"您自己瞧,哪有什麽撐場子的,我這請了倆變戲法的,沒有萬兒響的,聚不了人氣不是。"
石奉山順著關老板手指看去,果然有兩個人正在台上擺弄道具,一張小桌上一塊緞子布蒙住一個東西,看樣不是魚缸就是鳥籠。奉山心裏樂了,這都是雜巴地的活兒,怎麽跑書館裏練了,再不濟也得上幾個大鼓妞,說相聲的也行啊。
何君然咧了下嘴,知道關老板是真沒轍了,於是悄聲道:"您也知道我靠什麽吃飯,今兒頭一天,我先連說三天《秦瓊賣馬》,等京城裏有人知道信了,再說整本的黃臉,您看如何?"
整本的黃臉就是《響馬傳》,當下咱們叫《隋唐演義》。因為這書的主角是秦瓊,秦瓊又是個黃臉的漢子,故此管這書叫黃臉。
那麽說《響馬傳》裏那麽多好故事,老何為什麽單選這段。
男愁唱女愁浪,老太太犯愁瞎嘟囔。何君然心中愁苦,說別的不入戲,就這段最能體現眼下的狀況。您想想,秦瓊落難還有匹黃驃馬可以賣,他何君然就剩張嘴了。
關老板聽老何報上的曲目,喜出望外,忙命夥計改水牌,又給倆變魔術的拿了幾塊大洋,算是打發了。
何君然走進書館,坐在後台,夥計給端上茶水。石奉山也跟著到了後台,老何坐那穩神,石奉山便往場子裏看,還真別說,進來了幾位客人,有一位還大聲吆喝:"關老板,水牌子上寫的那位真是何君然嗎?"

文瀾跟著老孟頭的洋車跑出去十幾裏地,是真跑不動了。一邊擺手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孟老爺,孟老爺,咱停一下,我這要斷氣了。"

老孟頭叫住洋車,回頭道:"這才幾步路就不行事了,就這身子骨還想跟著我跑買賣,你到飯莊當掌櫃的合適,吃食不能斷咯。"
一聽飯莊文瀾真還有點餓了,折騰大半天了,他這少爺身板不能不餓。
"孟老爺,還是您高見,我真餓,要不這麽著,您今天與我有恩,我做東,咱們找地方好好吃一頓。"
老孟頭看看日頭,覺著也到飯口了,四下看了一圈,開口道:"行啊,這離泰豐樓不遠,咱們就那吃點得了。"
一聽泰豐樓,文瀾直嘬牙花子,還就那吃點得了,倆人一桌酒席沒十塊大洋出不了門。也罷,傍上這老頭沒虧吃,身上的錢也是大風刮來的,不義之財花了淨心。
進得泰豐樓,挑僻靜位置點了十個菜,四涼六熱,一小壇子燒酒。文瀾納悶,這位爺叫酒怎麽叫了一壇子,這能喝得了嗎?
老孟頭也不等文瀾給他倒酒,跟店夥計要了個二大碗,先倒了大半碗,摳住碗底咕咚咚,幹了。
文瀾看傻了,覺著老孟頭喝酒的神態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看著有股好漢風範。
"我說石鎖啊"老孟頭道。
"哎!"文瀾應著。
"咱們都是關外來的,遇上也算緣分,你要不怕跟著我吃不上飯,咱們就一起琢磨個買賣幹幹,本錢我出,我當東家,你做掌櫃的,可好?"
老孟頭一說這話,文瀾自然高興。那敢情好,有人出本錢,讓自己做掌櫃,飛來的洪福啊。
"你也老大不小了,身上有什麽本事,也好選一樁你拿手的買賣。"
這話可把文瀾問住了,自己有什麽本事?牌九、麻將……說不出口啊。
"老先生,我這幾十年啊,除了讀書還真沒幹過別的,再早前家境好,也用不著我做事。這不大清一倒,鐵杆莊稼沒了,百般無用是書生,一出來我才知道,任嘛不會。"
文瀾不敢扯謊,知道這老頭不簡單,隻好實話實說。別自己一通神吹倒末了做不到,這老頭能把自己弄死。
老孟頭打量了下文瀾,又看向文瀾雙手:"手伸出來我瞧瞧。"
文瀾不敢不伸,老孟頭抓住文瀾的手翻過來掉過去的看,然後坐直身子:"有年頭了,不會是欠人家賭債逃出來的吧?"

老潘領著何庭進了家印刷社,給老板寫了張字條,大概是宣傳那位郎中醫術如何高明,印刷社老板讓老潘三天後來取。
二人出了印刷社,又奔往天益堂藥店,在藥店門口轉悠半天。
何庭不明白什麽意思,問道:"潘爺,咱們在這轉悠什麽勁,咱是不是得帶人去診病啊。"
老潘搖搖頭:"這地方不成,人少客稀,攬不到客。"
何庭也覺著沒什麽人進藥店買藥,要是想打這逮住個急著瞧病的可難了。
倆人離開天益堂,又去了別處幾個藥鋪,都是顧客稀少。何庭覺著潘爺剛才在郎中麵前誇下海口,看樣要現,心裏不禁偷笑起來。
"潘爺,剛才是不是把話說的太滿了,這買賣跟咱們三七開,也賺不了幾個,要不跟他回了算了,比這賺錢的多的是,咱們還是玩碰瓷得了。"
老潘冷笑一聲:"你懂個屁,碰瓷這活兒哪有見天幹的,幹三天歇仨月,你天天站街上訛人,全北平城都得認識你,不懂的事聽喝,哪那麽多廢話。"
何庭聽老潘說的在理,不再說話。
老潘喊了輛洋車,二人坐定,車夫問:"二位爺去哪啊?"
"天橋!"老潘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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