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望鄉台（8）

程爺一提錢，兩位鬼爺停下腳步不走了，還把程爺嚇了一跳，怎麽茬兒，打我這開始有這份因果了？
白無常與黑無常對了下眼神，分頭從懷裏掏出一疊冥幣，白無常道：“冥界也得吃喝過日子，咱們哥們兒有差事沒俸祿，掙的就是這口飯錢，你要是覺得不公，且把這錢還你，回陽間的路你自己走吧。”
倆鬼爺要撂挑子，把程爺嚇壞了，哥倆是送自己還陽的，自己用話擠兌人家這不是作死嗎。原來鬼差是靠小費支撐日子，這個可真沒想到。
有錯就得改，程爺給二位鬼爺鞠躬賠禮，連說自己不懂規矩，還請鬼爺見諒。也許是黑白無常見多了程爺這樣的主兒，把錢又揣回去，黑無常道：“沒人給你送錢，一會有巡邏的鬼差盤查我們還得打點，這趟差剩不下錢還得倒搭。”程爺沒明白，怎麽還得打點巡邏的。無常爺說錯抓了人就是失職，送人回陽間得走這條小路，小路有鬼兵巡邏，專門圍堵失職的鬼差，到那時不花錢行賄便是大難臨頭。
程爺不問了，聽這話巡邏的鬼兵也是指這個吃飯，冥界倒是安排的不錯，個個都能找到飯轍。
走了好久也沒看到城池，殿堂什麽的，倒是有三三兩兩的無常爺帶著鬼魂經過，看來抓錯的不少。程爺走的膩煩，忽然想起黑白無常的帽子，白無常戴的是黑帽子，黑無常戴的是白帽子，這個蹊蹺，得問問。
“無常爺，你們……你們的帽子好像戴反了吧？”此言一出，倆鬼差又站下了，齊刷刷瞧著程爺。程爺心說這是又說錯話了，怎麽就那麽沒記性，總多嘴幹嘛。白無常開口：“我頭頂戴的黑帽子？”程爺點點頭，黑無常開口：“我頭頂戴的白帽子？”程爺又點點頭，兩位鬼爺異口同聲：真是我們搞錯了。
原來鬼差如果抓錯人被抓的人會看到異像，其他人看不出來。白無常對黑無常道：“活兒幹急了，忘了問他一嘴，咱們還是回奈何橋吧。”黑無常點點點：“鬼官老爺給的令牌沒錯，是我們疏忽，想翻身不可能了。”二位鬼爺聊完帶著程爺又往回走，這下程爺不幹了，好不容易走這麽遠幹嘛又回去呢。“二位老爺，要不咱們就別折騰了，我認命死了還不行，這地界又黑又暗我是真走不動了。”
白無常在前麵疾走，黑無常推著程爺緊跟，絲毫沒有想送他去閻王殿的意思。往回又走了幾裏地，順著一條岔路拐過去了。這條路比較寬，不是土路，一色清磚漫地。路鋪的好，程爺走起來也輕巧，速度頓時快了。程爺不明白為什麽要走回頭路，這條路還有青磚，實在憋不住開口發問。倆鬼爺不愛搭理他，直到實在受不了程爺墨跡，白無常才說道：“剛才是要去第十殿轉輪王處申辯，我們這錯折損修為，原本以為是鬼官老爺犯錯，若不是你道出蹊蹺險些惹禍。”黑無常也道：“這條道是官道，專門給冥府各位王爺走的，我們去奈何橋是公事公辦，必須從這走。”
這會兒程爺才知道地府這麽多繁文縟節的事，做人難，做鬼更難，活著不容易，死一回也他娘不容易。
又走了幾裏路，身後忽然有躁動聲音人喊馬嘶，黑白無常一聽這動靜臉色巨變，伸手將程爺拉出官道，在旁邊的草叢中跪下，彎著腰頭頂著地。程爺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把這哥倆嚇成這樣，頭雖然頂著地，但側過去一點向出聲那邊觀瞧。
遠處行過來一隊人馬，排頭是十幾匹黑色駿馬，馬上坐著持長矛的鬼兵，那馬奇特，好像眼睛是瞎的，暗淡無神。馬隊後麵是幾十盞白色燈籠，拎燈籠的人著紫色衫褲，臉色出奇的白。再往後麵是羅傘執杖，火紅火紅的，羅傘下麵有匹高頭大馬，這馬不是一般的高，比前麵那些馬高一頭，眼睛通紅，放著紅光。再看馬上那位，程爺覺得眼熟，看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位大胡子醜漢是鍾馗吧……
穿紅袍大胡子醜漢打程爺身邊經過，程爺隻覺得一股罡風襲來，吹的程爺撕肝裂肺，陽氣太盛了。這匹馬過去程爺才好受一點，馬的後麵又是幾十位提燈籠的侍從，再後麵可不對勁了。一位高大的鬼兵肩上扛著一條鎖鏈，鎖鏈後麵黑壓壓一溜野鬼，有百名之多，一個個嗤牙咧嘴痛苦不堪，鎖鏈都從肩部琵琶骨處穿過串成一行。這趟隊伍旁邊還有鬼卒用皮鞭抽打這幫野鬼，一片狼哭鬼嚎之聲，聽的程爺渾身顫抖，恐怖至極。
隊伍過去，直至看不到影子。倆鬼爺才立起身行，拍拍身上的土。程爺嚇的腿都軟了，黑白無常架著他才勉強站穩。程爺驚魂未定，眼下走不了，顫顫巍巍小聲問：“剛才過去那位是？”“鍾馗大老爺。”白無常道。
沒等程爺接著問，黑無常道：“看見沒有，不願意投胎的，心中有怨念不散的，憋足勁想到陽間害人的，還有要修煉成魔的……有鍾馗老爺在一個都跑不了。”原來紅袍的老爺是鍾馗，程爺暗中叫好，果然好氣魄。可這些野鬼要送哪去呢？
白無常告訴程爺，這些鬼魂不用去閻羅殿預審，直接下到地獄，想入輪回是沒戲了，罪過大的沒準被打到魂飛魄散，跟陰陽界再無任何瓜葛。

魂飛魄散這事程爺活著的時候常聽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一直不明白，問鬼差幫忙給講講。黑無常言說人有七魂八魄，在陽間這輩子免不了有災有難，每遇一次有傷性命的災難便損一魂，七魂耗盡人就死了。就如同都說貓有九條命，人其實也有七條命，很多人常年活在危難之中，這七條命根本不夠用，早早就結了陽壽。所謂七災八難對應七魂八魄，陽間的人把這些用沒了，就該回歸地府重新再來。
再說那魂飛魄散，投胎在陽間成人，那就有魂有魄，托生成豬狗牛羊隻有魂沒有魄，也有些牲畜動物投胎時誤帶走了一魄，在陽間有生靈的感悟，有的靈光一現參悟到了佛法，搭上其他妖仙便可跳出畜生道修煉成人。不管是投胎成人還是托生入畜生道，哪怕成棵大樹變塊石頭也是身處六道，最淒慘莫過於罪孽深重被冥鬼打散了魂魄，那就再與天地無緣消散至無形，想再重聚魂魄入六道修行，隻能等宇宙重開聚了魂靈方可重生了。
無常說的深奧，程爺似懂非懂，總之做鬼也得做個好鬼，人犯錯可以以死謝罪，鬼犯錯遭的罪可不是一死了之的事兒。
程爺緩的差不多，三位上路繼續前行。又行了一個時辰，遠遠看見一座石橋，橋上冷冷清清，與來的時候不同。程爺問無常爺來的時候已經走過一遍奈何橋，幹嘛又走一次。無常爺說程爺糊塗，陽壽未盡隻能回去，不走奈何橋還想坐高鐵嗎！
程爺心中有點失望，沒到閻羅殿，沒喝孟婆湯就這麽回去了，這趟旅遊不盡興，得跟二位無常爺商量商量，怎麽著也得帶自己去看一眼，看完就走。程爺一開口，那二位就翻了，怎麽說也不行，程爺強脾氣，一氣之下抱住橋頭的立柱，說什麽也不走了。
黑白無常勸了半天沒用，這二位鬼爺還真沒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