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的民國歲月（43）

石奉山出了茶館，叫輛洋車，跳將上去，喊車夫快跑給他加錢。一聽主顧加錢，車夫一貓腰撒開兩腿，隻覺得比汽車跑的還快。
那位問怎麽個意思，石奉山家著火了？著火毀物件損失錢，眼下這事比著火還更嚇人，要命了。
要麽說人得做好事，善有善報。石奉山早先如果沒花錢周濟鐵鷹，就算鐵鷹是為自己著想，他也未必能告訴奉山金佛裏麵的事，鐵鷹一跑了之也就完了。今天這話一出，石奉山馬上就明白丟了金佛事小，欠幫會那倆錢兒也不算啥，盜墓這事可非同一般，逮著就是死罪，想免這個難可不是一尊兩尊金佛夠用的，文瀾涉世未深，他不知道其中的厲害。
回到家奉山讓媳婦給文瀾收拾東西，又寫了兩封書信，一封給宋局長，一封給閔參議。讓文瀾進京去找這二位，讓他們給文瀾謀個差事，警告文瀾千萬不要回奉天，等事兒過去了自己進京找他，有宋閔二位做靠山，在京裏沒人敢找麻煩。
文瀾雖然死強，可奉山的話他聽，前兩次都是奉山搭救了他，他也知道這金佛惹的禍事不小，姐夫讓他跑必定有跑的因由，要不是性命攸關也不會讓他走到這步。文瀾收好書信，奉山又給他拿了張二百塊的銀票，文珊從櫃子裏拿出幾十塊現洋，想到此一去何日相見那是遙遙無期，姐倆是眼淚漣漣。
石奉山帶著文瀾出街口，叫洋車直奔奉天北驛，買好了車票直到送文瀾上車才回轉石宅。文瀾在京城遇上何庭，又是雞飛狗跳，咱們後文書再作交代。
送走文瀾，奉山才算一塊石頭落地，這件事牽扯幫會，官軍，土匪，隻會越鬧越大，這三家都舍不得嘴邊的肉，文瀾還想把金佛要回來，若是自己家的鎏金佛像那還好說，一件盜墓的贓物躲還躲不及，怎麽還舔個臉管人家要呢，這不是瘋了嗎。
奉山明白，這三家必定要治文瀾於死地，不能把金佛是贓物這事捅出去，盜無主古墓贓物歸公，他們就沒機會爭搶，想把金佛說成文家財產，就得讓文瀾閉嘴，文瀾死路一條真的沒救。
回到家裏已是傍晚，折騰了一天又餓又累，文珊把酒菜端上來，兩口子吃頓安穩飯。奉山沒跟文珊說的太多，怕她替弟弟擔心，隻是說自己沒能耐，丟的東西找不回來，文瀾在家這麽晃蕩也不是長久之計，進京幹點正經事，曆練曆練。
文珊也不多問，自己這弟弟真是太讓人操心，要不是奉山前後圍攏著，恐怕命都沒了。文珊心中感謝奉山，兩口子也不用說什麽客氣話，給奉山滿酒，二人準備喝上一杯。
正在這時，院子外麵人聲嘈雜，燈球火把亮子油鬆把夜空照的如同白晝，還有人敲擊大門嘭嘭作響。
兩口子一對眼神，奉山說不要慌張，沒準兒是找文瀾的。多虧文瀾跑了，文珊也不擔心，石奉山放下酒杯來在院門，開門一看，門口站著幾十名官軍，為首的是個軍官。奉山一看眼熟，正是那天在街上搜查他的那位。
軍官看見奉山也是一楞，問了句你是文瀾的姐夫？奉山點頭，軍官說得罪了，城防營奉命捉拿要犯文瀾，要進去搜查。石奉山心中核計這事亂套，本該警局辦的差事，官軍直接上手了，看樣那金佛還真是價值連城。
沒有警局的搜查令這夥人就是私闖民宅，官麵上的程序奉山門清，還是那句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石奉山攔是攔不住了，可有句話得說在前頭，讓他們斷了假公濟私的心思。
“兄弟，你是官我是民，理都在你那，我不跟你杠，你們旅長郭鬆齡我也認識，今天的事兒深了淺了你自己拿捏，我屋裏少了一根洋火棍兒都跟你們沒完。”
抄家搜人這事官兵最愛幹，能不能抓到人是小事，順手牽羊拿東西才是正格的，沒有好處誰願意出來折騰這一趟，在屋裏睡大覺好不好。
軍官明白奉山是個行家，點明了這夥人想幹什麽，還搬出來郭旅長，今天想發財難了。
那軍官轉身喊了兩個兵，告訴其他人在外麵等著，誰都不許進院。官兵中一陣鼓噪七嘴八舌的開始罵街，三個官軍進去轉了一圈就出來了，軍官跟奉山拱拱手，說公務在身也是沒轍，文瀾沒在，這就收隊走了。

鐵鷹看石奉山匆匆離去，知道這是安排文瀾去了。何庭跑了，文瀾也跑了，金佛這件事隻有自己知道來龍去脈，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對自己殺人滅口，自己說誰占理誰就占理，這個人證對幫會和官軍都極重要，雖然聽著凶險，實則高枕無憂。
過了兩天，鐵鷹打定主意去警局領那一百大洋的賞，想在奉天城裏混，這一難必須熬過去，得讓你們知道我鐵大爺的手段，省得以後見天欺負我。
鐵鷹出門前找出三個銅錢占卜一卦，吉，這才穿戴整齊去往北市警察分局。

田五牛送走何君然，坐在屋裏一籌莫展。跟土匪嘴裏摳豬蹄，這種事老田沒做過，上次因為石奉山小舅子的事，韋向天給老田麵子，隻是因為這裏麵沒有牽扯胡子什麽利益，這次不同，土匪就是土匪，說翻臉就翻臉，自己即使豁出去這張臉也未必能打動那些鐵石心腸。

奉天城裏有個榨油的作坊，田五牛傍晚的時候悄悄進去，跟老板說了幾句話又出來。過了兩天又去了一趟，而後出城奔山上去了。那作坊是土匪的聯絡點，想上山得先托付人稟報，韋向天同意田五牛才能過去。

鐵鷹到了警局門口，守門的看見鐵鷹一楞。倆警察把鐵鷹夾在中間，其中一個說道：“哎呦，鐵大爺，有日子沒見著了，您現如今可是奉天城的紅人，都上了朱八爺的紅人榜了。”另一個道：“還是鐵大爺疼唔們哥倆，朱八爺那說了，帶你過去給五十塊現大洋，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去呀？”兩個警察哈哈大笑，鐵鷹倒也不惱：“朱八爺能出這價就不煩勞二位辛苦，我自己去多好，這錢還能讓你們賺著？不扯別的，有勞二位幫忙通稟，鐵鷹知道老何他兒子下落。”
警察一聽鐵鷹這話，不再玩笑，直接帶著他進了院子。到了局長辦公室，鐵鷹把何庭被土匪打劫，又逃往關內的事說了一遍，免不了添油加醋，直把局長聽的半信半疑。
等鐵鷹說完，有文書做了筆錄，鐵鷹簽字畫押。局長問清鐵鷹的住處，讓他回去等著，警局有事他得隨叫隨到。這些都辦好了鐵鷹不走，局長問他還有什麽要說的，鐵鷹也沒客氣，說自己還沒拿賞錢呢。
警局還真算話，給鐵大爺拿了張一百大洋的銀票。鐵大爺揣好銀票一出警局大門，大頭二頭哥倆正在門口站著，要不是那倆警察攔著，肯定衝過來痛毆鐵鷹。
鐵鷹倒也不怕他們，掏出那張銀票：“二位爺，不就這麽屁大點事嗎，瞧你們急的，還能不能幹點大事。”二頭伸手拽過銀票，看了看揣進懷裏，大頭問是不是真的，二頭回答沒錯。
這事了了鐵鷹想走，大頭揪住鐵鷹：“咱們的事算了了，你跟朱八爺的事還沒完，你得跟我們走。”鐵鷹納悶，跟朱八爺還有什麽事，錢我還完了，金佛也不在自己這，朱八爺那地方可不是好玩的，於是便不想去。
那倆警察看鐵鷹不走立馬上前幫腔：“鐵大爺，不去看樣是不成，八爺懸賞必有要事，就憑你能值幾個賞錢，可八爺真沒少給。”一聽這話鐵鷹明白了，自己還真被倆警察賣了，要不然大頭二頭不能在門口堵著。鐵鷹沒有辦法，挑大姆哥誇獎二位差爺，跟著大頭二頭走了。

石奉山家被搜查的第二天就到泰峰茶館聽消息，官軍沒找到文瀾，輪到警局替幫會出麵抓人了。奉山不知道警局早就想去捉拿文瀾，隻是因為艾捕頭得不到好處還得罪石奉山，才遲遲沒有動手。茶館門口這條街歸艾捕頭巡視，奉山想在這等著他，把事挑明，告訴他文瀾不在奉天，別瞎耽誤工夫了。
王老好看見奉山好像有些話欲言又止，奉山瞧出來他心裏有事，擺擺手喊他過來，王老好回避不了，隻好過來。
“掌櫃的，知道什麽講給我聽，虧不了你。”石奉山開門見山，王老好四下看看：“石少爺，警局要抓您小舅子，您可得當心，不該我多嘴，抓到了恐怕就是要命的事，艾捕頭說他怕得罪您不愛去，可如果八爺催的緊他想不去也不成了。”
奉山摸出兩塊大洋放桌子上，盯著王老好：“要是有人跟你打聽我小舅子，告訴他人在關內，有什麽事找我便是，都別耽誤工夫，誰來我都候著。”王老好沒敢拿錢，石奉山起身往門外走，又說了句按我剛才說的辦，不用怕我攤事。
石奉山還沒走出門口，從外麵走進來一位。一進門就喊：“嗨！老少爺們，出了事了，實勝寺前撂地那老何被警局逮起來了。”
啊？！石奉山眼前一黑，如同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心斷纜崩舟，正主都跑了，何大哥被抓進去這可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