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望鄉台（5）

眼瞅著離穀口越來越近，程爺聽到裏麵有慘叫之聲，心中害怕。按理說在閻王殿上判了之後才有各種刑罰，什麽下油鍋，拔舌頭，砍手剁腳……前方所在是忘魂穀，又不是斷頭台，都嚎個什麽勁呢。
黑白無常守在穀口兩邊，挨個囑咐別害怕，這讓程爺覺得很像醫院的體檢中心，太溫柔了。前麵幾個人陸續走進去，程爺跟在後麵，最後麵是那個壯漢。
入了穀口，兩側是一扇一扇的木門，木門緊閉，通道略顯昏暗。程爺沒覺得有什麽異樣，前麵的人走的並不快，也許是人太多道路有些擁堵。走了約十幾米，前麵亮光一閃，伴隨著一聲尖叫，應該是有扇門打開之後，一個亡人被拉了進去。
這下隊伍又炸了，前麵的人開始奔跑，又有人被拉進門裏，慘叫聲此起彼伏。程爺嚇的半死，雖然已經是死人了可還是害怕，比看見這麽多鬼魂還害怕。程爺前麵是那個割腕的年輕人，那年輕人走的很穩，妨礙程爺加速，想奔跑也跑不起來。
程爺知道自己為什麽害怕，自己與其他人不一樣，別人有的能力他沒有，他一直懷疑自己的魂靈還在陽間，這忘魂穀就是收魂的，自己八成有份。
前麵的人走過一扇門，程爺剛好走在那門前，門忽然開了，裏麵金光一片刷的灑在昏暗的通道裏麵，程爺側頭一看，有個聲音叫他，"程懷英，往這看！"程爺向門裏細看，什麽都沒看見，剛愣了一下，門裏忽然出現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住程爺往屋裏拽，程爺嚇的大叫，用手扒住門框，說死也不想進去。那股吸力越來越大，五髒六腑都好像要從身體裏拉出來。程爺嚎叫的聲音越來越大，後麵那壯漢伸手掰開程爺門框上的手，說了聲：別擰著！
程爺手一鬆，忽的吸進屋子，後麵的門嘭的一聲關上。此刻程爺就好像被吸進一根管子，一直頭前腳後平行向前飛馳，直到進入一片空曠所在才停下來站穩。這一趟折騰的，內髒都翻了個，程爺隻想嘔吐。沒等辯清南北，那個聲音又道："程懷英，魂靈尚在陽間塵緣未盡，你這不成植物人了嗎？"
嗯？什麽意思，程爺此刻才知道自己為什麽與其他亡人不同，其他人有的能耐自己沒有，是因為魂兒沒跟著自己過來呀。
那個聲音又說："得把他的魂兒拘回來，此人陽壽已盡，成了植物人不合規矩。"程爺不知道是誰在說話，可這人心眼真好，自己要是成了植物人躺床上，那可真是生不如死，身邊沒人誰照顧自己，拖累孩子不說，自己也太遭罪。
屋子裏靜了下來，程爺想問問自己到底哪裏出了差錯才魂魄分離，環顧左右什麽都沒有，心中暗道："魂兒要是沒來，再把魄送回去那我不是還陽了嗎。"這個念頭剛起，那個聲音接茬了："你這點修為就別想美事了，一會把魂兒拘回來與你一並上路，死而複生這事等下輩子吧。"
程爺不過是隨便這麽一想，聽那聲音說自己修為不夠不樂意了，反唇相譏："說我修為不夠，我魂兒怎麽留那了，我這輩子積德行善沒幹過壞事，這不算好修為？"那聲音冷笑道："你不過是走的急了，又沒小鬼引路，魂靈慢了一步，落在陽間，與修為扯不上關係。"
在人家地頭說不過他們，這幫管事的也算盡責，把自己魂靈弄回來也算幫了大忙，程爺不說話了，單等回信。這間屋子裏漆黑一片，但程爺能感覺出來旁邊有人，想必不是鬼就是靈，倒也不算害怕。不大一會兒眼前多了三個黑影，中間那個影像模糊，但能看出來好像是自己。
兩條黑影撇下那個模糊的影子走了，程爺揉揉眼睛，向前挪了兩步，仔細看看。那個影像也看見了程爺，開口說話了："平日裏沒覺得怎麽樣，死的時候您腿腳可真麻利，跑的那叫一個快。"
哎？！這影子能說話，聽口音還真是自己，這可有意思了。"你是程懷英的魂兒？"程爺問的別扭，對方答："是呀，我就是你的魂兒，你沒有魂兒跟行屍走肉一樣，我要不跟來，你在陽間就成臭肉了。"
程爺開始搞不清為什麽魂靈可以單獨在那跟自己聊天，忽然出現兩個自己讓他很不適應，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哪個自己才說了算，哪個才能引領自己走完後麵的路。
程爺的魂兒顯然不像程爺的身子結實，影子忽明忽暗，程爺看的累眼睛，不想在這耽誤工夫，得讓這魂兒跟自己合體，趕緊上路。
程爺嘴裏嘟囔著來了就一起走吧，前麵還好幾道關口等著呢。那個聲音說了聲程懷英魂靈到案，一起上路了罷。程爺隻覺得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眼前一亮，屋子裏頓時不再黑暗，這才看見屋裏還有三個人，一個像是古代的牢頭，另外兩個像是捕快。那個牢頭模樣的人手裏拿個本子，在上麵畫了幾下，看著程爺："現在魂兒回來了，你是心也通眼也通，前程一路放光明，程懷英走吧。"還沒等程爺道聲謝，隻覺得身子一抖，忽啦啦飛行了一會兒，已經歸到隊伍當中，第一眼看見那壯漢，壯漢道："這回可是個完整的鬼了。"
能做個完整的鬼也不是件容易事，程爺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世人不願意死，死一回可比活著麻煩多了。

黑白無常在前麵帶路，幾個人一字排開跟在後麵。魂靈附體後程爺覺得跟先前不同，走路輕快，腳沒穿鞋也不疼，而且能看到路邊的很多東西，比如殘磚碎瓦，荒塚孤墳，肢體不全的鬼魂，青麵獠牙的冥差，還有就是好像沒有不明白的事了，就如老杜說的一樣，有不明白的事，認真想一想就明白了。
離魂這事要是在陽間那可是麻煩，得找有法術的道士，巫婆用攝魂鈴把魂兒拘回來，要不然那個人就會像個傻子似的六神無主，除了吃喝拉撒什麽都不知道。要說這魂兒去哪了誰都不知道，現在程爺可明白了，敢情魂兒這東西有時候能跟身體分開，自己到處溜達，不管活人還是死人，魂靈出竅都不是好事，弄不好被地府巡遊的鬼差掠去，那可就完蛋了。
程爺還想明白一事，活著的時候要是懂這些，找個師傅學點法術，賺錢不賺錢兩說著，那得挽救多少人啊，這麽積德行善的好事愣是沒做上。看來是死晚了，不是，死早了……
程爺懊悔沒早點明白這事，一行人又走出好遠。老杜在隊伍前頭向後張望，程爺知道他有話要說，繞過前麵幾個人與老杜並排走在一起，老杜道："前麵離閻王殿不遠了，閻王殿有十座，十個閻王爺審理不同的案子，每個鬼有什麽罪過需要殿外的鬼差先加以分辨。每個人都有罪過，沒罪過的都升天界去了，咱們這些下地府的在陽間有錯，如果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就先坦白了，鬼差直接給派到該去的閻王殿，要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就得賄賂鬼差，報個輕點的罪過，以免被打入地獄，地獄共分十八層，哪層都不好受。"
程爺明白老杜的意思，可想想自己這輩子沒做過什麽缺德事，用不著賄賂鬼差，再者說自己也沒錢，想賄賂也辦不成事。事兒是這麽檔子事，但轉念一想，自己沒做什麽壞事，為啥還把自己送地府來了，自己該直接上天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