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石奉山的民國歲月(6)

(2019-05-14 11:39:01) 下一個

大早起車夫老劉套上車文全坐上,兩人要進城找奉山兩口子,這是老爺吩咐的。兩個人邊走邊聊,都沒弄明白少爺有難找姑爺做什麽,難道讓姑爺去頂罪?不能夠啊。
那邊文老爺已經想好了主意,這邊石奉山還在指望鐵鷹給他疏通關係找找門路,他自己個兒兩眼一摸黑,上上下下一個都不認識,又不知道怎麽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沒有鐵鷹這樣的人在自己身邊還真是麻煩事。
鐵鷹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想起那天晚上艾捕頭跟他說懸賞逃犯的事,後悔忘了問能給多少錢,眼下石奉山急著搭救小舅子,想辦這事可得了銀子了。
“奉山啊,這事不好辦啊。”鐵鷹先報了個難度係數。
“鐵大哥,嶽父就這麽一個兒子,砸鍋賣鐵也得救他,隻要能找到門路,花多少錢我認。”石奉山覺得如果能把文瀾救出來,那日後在文家必定有麵兒,嶽父嶽母對自己感恩戴德,就不會再瞧不上自己了。
鐵鷹等的就是這句話,心裏盤算先去找艾捕頭問問,人命案不好辦,但如果能蒙幾個銀子花花也算不白忙活:“要說衙門裏倒是有幾個熟人,可你舅子這禍惹的太大,不見得花錢就能了事,我先去問問,打聽清楚再看怎麽辦,你在這等我別走,我去去就回。”
鐵鷹啼裏禿嚕把餛飩燒餅吃完,一抹嘴出了茶館,奉山心急如焚在茶館裏等著。王老好知道這裏麵有事,鐵鷹又要騙人,但不知道是哪樁子事,沒話找話繞到奉山旁邊,想探聽下內幕,奉山心煩沒搭理他,王老好心中嫉恨,琢磨得把他們的好事攪合了,你鐵鷹賺的錢自己賺不著,你也別想賺。
老劉和文全進了奉天城開始找尋石奉山家的院子,老劉年歲大了,趕著車城東城西找了半天,居然記不清那院子在哪,文全又不敢催他,越急他越昏頭,大汗順著額頭往下流,他知道要是耽誤了老爺的差事會有什麽下場。
文珊燒水讓文瀾洗澡,安慰他說不用怕,你姐夫在城裏朋友多,一定會有辦法救你。
跟姐姐在一起文瀾顯然不那麽害怕了,洗幹淨了又吃飽了肚子,就等他爹送錢過來給他脫罪。
文珊忽然想起件事:“文瀾,你怎麽找到這兒的,車夫劉大爺告訴你的?”這地方除了老劉沒人知道,文瀾如同天降真是件怪事。文瀾道:“什麽老劉,我有日子沒看見他了,那天咱們仨進城吃飯,你們兩個帶著我在城裏繞,繞來繞去到這繞了,還把我支走,我就知道這裏麵有事。大冷天的你們跑這破地方幹嘛?咱們是親姐弟,你想什麽我能不知道?準是在這胡同裏有蹊蹺,我就在外麵躲著等,等不著就是我死期到了,認倒黴就是。”
文珊長歎一聲,自己兄弟這聰明勁往哪用都行,偏偏不務正業,文家上輩子到底欠了他什麽。
兩個人在屋裏等奉山回來,也不怕會被追捕到這,一是這地方偏僻,二是也沒人知道文瀾的姐姐家住在這裏。心裏有事也不愛說話,文珊拾掇院子,文瀾倒炕上養神。
傍中午的時候有人敲擊院門,文珊以為奉山回來了,細一聽敲門的手法與奉山不同,兩人在城裏沒有熟人,該不是抓人的來了吧。文珊心中一緊有些害怕,就想著趕緊讓文瀾翻牆逃走,轉身奔屋裏走,門口卻有人叫道:“姑爺小姐在家嗎,我是文全,老爺差我來看你們了。”
文珊停下腳步,側耳細聽,文全在門外又喊了一遍。救星可來了,文珊三步並兩步打開院門,文全和老劉站在門口。文珊道:“你們怎麽來了,快進來。”文全進院,老劉在門口看著馬車,一進屋看見文瀾,文全就有點懵了,老爺說要接姑爺和小姐回府,怎麽少爺也在這呢,要不要接少爺一起回去呀。
文全把文老爺的話一傳,這事難辦了,如果接姑爺和小姐回去那文瀾自己在這八成就得餓死,況且他一個人在這也不安全,倘若一起接了回去途中盤查再被逮了,那老爺肯定得要文全的命,該怎麽辦呢。
文珊說姑爺早上出門找朋友想辦法,一會就能回來,等他回來再商量怎麽辦,文瀾看見文全知道親爹能夠搭救自己,更是如釋重負,向文全要錢,說身上沒錢出門心沒底,文珊氣急痛罵,說你還有臉出門,不知死活的東西。
石奉山在茶館等了一個時辰鐵鷹才回來,告訴奉山這事可大了,死的那位是市長秘書的公子,家裏獨苗,人家放了話,不要賠錢隻想凶手抵命。奉山聽完有些絕望,鐵鷹馬上又說衙門裏大老爺身邊的親信是自己朋友,眼下凶手還沒抓到,要不先找這人活動活動,看看有沒有什麽說和的辦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奉山哪能不應,就如同文瀾的小命攥在鐵鷹手裏,說什麽是什麽,沒等鐵鷹開口奉山道:“今天沒帶多少錢,這些你先拿去,有了眉目我再孝敬。”從懷裏掏出兩錠銀子推到鐵鷹麵前,鐵鷹假裝為難了一下,而後拿起來揣好:“夠不夠的先把關係搭上,一條人命可得了錢了。”
兩人出茶館,鐵鷹讓奉山回家等著,有了消息去如意胡同找他。
不管怎麽樣也算是開了個頭,這樁事得花多少銀子自己心中沒數,隻恐怕那兩根金條是保不住了。奉山回到家見院門四敞大開,心中掠過一絲不祥,進得屋去看見文珊正趴在東臥房炕上痛哭,又去西臥房瞅了一眼文瀾不在,忙回來問道:“出什麽事了,文瀾呢?”

“文瀾,他被抓走了。”文珊答了一句又倒在炕上大哭,什麽?抓走了?!石奉山腦袋轟的一聲,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愣了半天才開口道:“別嚎了你,怎麽回事啊這是。”
原來文珊幾人在屋裏等奉山回來,奉山沒等回來到等來了幾名穿黑色製服的捕快,進來就把文瀾銬住,拉上就走,帶去哪裏也沒說,文全和老劉已經回家報信,文瀾是從咱們家抓走的,老爺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啊。
石奉山捏呆呆坐在炕上,如天塌地陷一般,這回算是惹禍了,小舅子跑到自己家來,自己沒有馬上通稟嶽父,隻想在文家麵前露上一臉,現如今小舅子被捕性命堪憂,自己善做決斷誤了大事,後悔已來不及了。
看著要死要活的媳婦,石奉山恨不得跟她一起死去,自從家父過世自己就沒順過,剛要重整旗鼓小舅子惹事又牽扯到自己,此一去又是人財兩空,還有沒有好人走的道兒了。
文珊好像哭夠了,坐起來兩眼通紅:“當家的,再去打聽打聽吧,事到如今咱們救不了文瀾,我爹得到消息馬上就能進城,還是讓他想辦法,咱倆幫不上忙了。”
媳婦說的沒錯,自己再去找人疏通恐怕來不及了,眼下先去探聽這案子怎麽審怎麽判,什麽時候升堂什麽時候行刑,等嶽父來了把這些報上去也能減輕些罪過。文珊也不哭了,起來收拾西廂房,等文老爺來了暫住,奉山又出家門奔泰峰茶館,鐵鷹整天泡那,去那準能找到他,還得煩勞他打探清楚,救人這事更難了。
石奉山奔茶館找鐵鷹不表,單說鐵大爺拿了奉山的銀子出了茶館,說好了去衙門找人活動,可他哪認識人啊,人家倒是都認識他劣跡斑斑,跟奉山說的那些話都是街麵上打聽來的,蹦子兒沒花。石奉山回家走了半晌,鐵鷹隨便轉了一圈又回到茶館,要了壺好茶慢慢細品,救人的事早拋到腦後。
王老好看出這裏的門道,鐵鷹要吃定石奉山,既然看破可不能讓鐵鷹攬這獨食。轉到鐵鷹跟前:“鐵大爺,財源滾滾啊,買賣這麽好我也入上一股,如何?”鐵鷹最煩王老好,要不是因為沒地兒去決不搭理這麽無恥的人,此人心術不正還不能得罪,眼下恰好有大事要做,千萬不能被他壞了行(hang)事。瞧瞧,他還嫌人家心術不正呢。
鐵大爺臉上堆笑:“王老板,別見天的拿我打岔,咱們誰不知道誰,我隻是討個溫飽,跟您沒法比,您這站著的房子趟著的地,正經的生意人,跟我入股?你罵我呢?”兩個人剛要鬥嘴,門口夥計喊了聲“石大少爺到,裏麵請”,石奉山去了又回,鐵鷹心裏害怕,待會問起事辦的怎麽樣了自己沒法答複,還什麽都沒幹呢。
奉山往這邊走,王老好忙迎上前去給請了個安,石奉山也沒理他,坐到鐵鷹身邊低頭湊他耳邊道:“大哥,不好了,他們抓到我小舅子了,還得麻煩你再去探探什麽情形。”鐵鷹聽罷坐直身子看著奉山,滿眼驚恐,怎麽著,抓到了?這麽快?
“人不是在你家裏嗎?去家抓的?”
奉山點點頭:“不知道怎麽摸到我家裏的,帶上人就走了。”鐵鷹不語,盤算著到底出了什麽事,六扇門的人了不得呀,想拿誰不費吹灰之力,一直沒辦自己真是法外開恩了。鐵鷹不說話,奉山可等不及了:“大哥,衙門裏的規矩你懂,審案判罰到法場行刑要多久的時間?咱得抓緊辦啊。”
鐵鷹賣了個關子,假裝沉吟半晌:“少爺,這案子有原告有被告,證據確鑿,斷下來長則半月短則五天,還真得抓緊咯辦。”越這麽說奉山越怕,央求鐵鷹快去問問,鐵鷹推三阻四不肯動身,奉山恍然大悟:“大哥,身上沒帶餘錢,明天我給您補上,這事我舍得錢。”鐵鷹就等這句,見奉山沒錢,立馬起身滿臉的委屈:“說什麽呢兄弟,怎麽扯錢上去了,沒錢就不辦事了,你哥哥我這點麵兒都沒有了?”鐵大爺滿臉不願意的走了,奉山渾身無力也坐不住,出茶館回家等消息去了。
文全回到文府,把少爺被抓的事跟文老爺一說,文老爺說了句動手晚了,連修了封書信讓文全立刻送到姑爺手中,又吩咐幾名仆人與文全同去,把奉天城裏自家的宅子收拾出來,明天下午自己跟太太過去居住。
文全傍晚時分進城找到奉山家裏,呈上書信奉山一看,哎呀呀,早寫書信過來呀,那天若知道這些跟捕快講明求情,文瀾也許會少遭點罪,天色已晚得明天再去。文全辦完這事急著回去,奉天兩口子要留他吃飯,文全說得去拾掇老爺在城裏的宅子,真沒工夫吃飯。
家裏在奉天城還有宅子,文珊一點都不知道,也不奇怪,養了姑娘早晚是別人的,家產與她無關,她不知道的事多著呢。
文珊問信裏說些什麽,奉山把信遞給文珊,二人都覺得文瀾有救,就看明天奉山運氣如何,能否見到宋大人。
奉山努力回想這位宋大人是什麽模樣,雖說家裏犯事前在府中見過幾麵,但那時這些參將都在城外駐防,很少進府,一時到想不起來什麽樣子,反正明天見了肯定能認出來,隻要對方相認,這份人情他必定歸還,文瀾有救了。
兩口子早早入睡,明天得起大早辦事。

轉過天來奉山起來就走,叫洋車去奉天府衙門,車夫偷笑,說現在叫警察局了,奉山問那大老爺叫什麽,車夫說叫警察局長,衙門和大老爺沒了,千萬別亂叫露怯。奉山坐在車上看車夫背影別扭,看了半天不知道因為什麽,低頭想自己的事不再看了。過了會猛抬頭這才發現,車夫腦後那條辮子沒有了。
這人沒辮子,這還了得,按大清律斬首啊:“腳夫大哥,你辮子哪去了?”
車夫頭也不回:“您今天出頭趟門吧,那您可得加小心,眼下共和了,不許留辮子,我他媽剛出家門就被剪了,我爹要是還在得活活氣死。”
共和就得剪辮子?奉山不自覺摸了下自己那條,心說我爹要活著也得氣死,氣死前還得把自己打死:“大哥,誰給剪的,不剪不行嗎?”
“不剪?不剪你就家裏貓著,清一色革命軍,端著槍守在路口,見一個剪一個,也有尋思覓活的,按住咯哢擦一剪子,那叫一個颯愣。”奉山腦後涼風直冒,真害怕被大兵按住剪了,有心回家可又不行。猶豫間前麵堵了十幾個人,圍成一圈,圈裏麵狼哭鬼號,車夫樂了:“大爺,瞧見沒有,前麵所在就是斷頭台,你是去也不去?!”
車夫拿戲文擠兌奉山,奉山喊了句停車,得看看 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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