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奉天範城隍(143)

(2019-01-02 08:19:09) 下一個

還是北市場那間茶館,雖然六爺跟老板不認識可來的次數多了也混個臉熟,加上那次怒斥賀長發更惹人注目。
茶館裏比幾年前更加冷清,說書,唱大鼓的都不見了,老板見六爺到來拱手相迎,六爺坐定茶博士給端上茶水,打開蓋子聞聞味道不錯,六爺頭也不回脖子後仰道:"老板,這好天氣茶座怎麽都空著呢。"老板聽六爺開口連忙跑過來搭話:"爺,回您話,現如今吃頓飽飯都是難事,誰還有閑錢兒喝茶呀。"六爺道:"瞧您說的,咱們滿洲國地大物豐,白花花的大米黑黝黝的煤炭,哪樣出去換回來都是真金白銀,還至於吃不上飯嗎。"老板低下身子小聲道:"爺,千萬別提大米,咱們吃大米算經濟犯,抓憲兵隊就出不來,也不知道弄哪去了。"什麽?吃大米算經濟犯?六爺轉過頭瞧著老板,這事新鮮,活了五十年頭回聽說不讓吃大米的:"有這事?"老板又道:"現在孩子送進學校都得學日本話,還得起日本名字,老師穿著大皮靴說踢一頓就踢一頓,大冬天脫光膀子圍著學校跑圈那都是常事。"
六爺看著桌子上的茶杯心想日本人這麽弄中國人恐要亡國亡種,用意何其歹毒。有客人進門老板過去招呼,六爺拿出煙卷點上一顆,尋思等會老板閑了再打聽賀長發的事。進來幾個茶客看樣過的也不怎麽樣,但還是戒不了這份嗜好,每人要了碗高碎,聊的卻是滿嘴丫子冒白沫。六爺見老板有了空閑故意大聲道:"老板,跟您打聽個事,咱們那位賀長發賀爺最近有來過嗎?"一聽有人提賀長發茶館裏頓時安靜下來,老板四下看看說道:"每天都來,今兒這點兒也該到了。"
賀長發每天都來,六爺心中暗喜。茶客裏有人道:"賀爺現在可是體麵人,在關東軍那謀的差事那叫一個俏,平時啥事沒有,有事就有車坐,前呼後擁走上一趟,白花花的大洋就到手了。"另一位道:"這差事白給你,你也幹不了,把祖宗的東西押運到大連上船東渡日本,這種作孽折壽的事是個人就不能幹。"幾個茶客坐那抬杠,有說是好差事有說是斷子絕孫的勾當,六爺給自己解心寬覺得自己沒有盜賣國寶,用不著斷子絕孫。
有了這話題茶館裏熱鬧起來,六爺換了兩次茶也沒見賀長發進來,正琢磨還要不要再等,忽然間茶館門口站了三個人,看打扮像客商又像教師,可眼神裏略顯殺氣,這些人不是尋仇的就是打劫的,總之不是什麽好人。三人之中一個挑門口的桌子旁坐下,另外一個在茶館裏走了一圈,犄角旮旯都看個明白,還有一個倚住茶館老板說了幾句什麽。茶館老板麵露驚慌卻不敢言聲,六爺料定過會兒必有血光之災。
掏出懷表看了眼十點剛過,六爺仔細觀瞧坐在門口那人腰間好像別著家夥,保不齊一會子彈橫飛,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六爺起身扔了塊大洋就要回家,走到櫃台邊跟倚住老板那人對了下眼神,那人也盯著六爺,四目相對都感覺對方不是善類。六爺出門前跟老板作別:"不等了,賀爺是貴人難請,改日再說吧。"老板沒有搭話,那人卻道:"賀爺眨眼工夫就到,不妨站上一腳。"六爺沒想到此人說話,剛想回他一句,茶館門口這會兒走過一人,對門口說了句:來了,隨後疾步走過。六爺正琢磨是誰來了,賀長發如同鬼魅降臨一腳邁了進來,跟六爺撞個滿懷。
沒等六爺開口,賀長發怒罵道:"是不他媽的瞎了,連你爺爺都敢衝撞!"六爺雖然有求賀長發,但這小子敢當自己爺爺那絕對不行,掄巴掌就要抽將過去,卻被櫃台前那人拉住了袖子。賀長發見六爺要打他又被別人拉住更來了脾氣,再細看居然是往日仇人,氣勢又盛了幾分:"呦嗬,我當是誰呢,這不是趙副官的親戚嗎。"櫃台前那人聽這話又打量了六爺一遍,並不做聲。六爺道:"少他媽扯這片湯話,我是誰家親戚關你鳥事,再他媽跟我帶囉嗦撕爛你嘴。"賀長發沒想到六爺火氣這麽大,也許不知道自己現如今的身份,還以為自己是警察局的巡警,上幾次被六爺弄的滿街現眼,此仇不報非君子,今天可是算總賬的時候了。
賀長發站定環視眾茶客,看到屋裏三個陌生人也愣了一下,但大敵當前也沒工夫細想:"知道你有皇軍護著,我也是給皇軍當差你嚇不了我,咱倆今天就把新賬老賬一起算算,你要能走著出茶館這門,我隨你姓管你叫爹。"賀長發說六爺有皇軍護著櫃台前那人眉頭微皺,六爺琢磨真跟賀長發嗆起來恐誤了大事,想了個台階緩解局麵:"喲,賀爺眼下也給皇軍做事了,那在下恭喜了。"六爺拱手帶笑,賀長發沒想到六爺態度忽變,殺氣銳減,語無倫次道:"是呀,怎麽了,就許你腳踩兩隻船,賀爺我發跡不行嗎?"六爺心中呸了一口,賣國求榮還他媽發跡,心中不滿嘴上可還得說好聽的:"你瞧瞧,咱倆那是同僚啊,再這麽杠下去就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賀爺有點發蒙,六爺突然這麽客氣有點古怪,還沒琢磨明白怎麽回事,茶館門口竄停一輛轎車,車門一開跳下一人,向茶館裏一招手,坐在裏麵的二人身手敏捷,飛到賀長發麵前揪著肩膀往車裏拽,這小子還沒來得及叫喊就被按到車裏,隨即嘴被塞上毛巾,一個人用重器在頭上敲了一下,賀爺這就消停了。六爺這才明白這三個尋仇的尋的是他,剛要喊上聲好,櫃台前那位說了聲:這個也捎上,話音未落一隻手已經掐住六爺肩甲,六爺隻覺全身一麻手腳已經不聽使喚,就又上來一人揪住六爺脖領子一提,也扔到車上,幾個人跟著擠進轎車轉眼沒影了。
茶館老板及眾茶客看的目瞪口呆,轎車走了很久才有人說要不要報警,老板大叫晦氣,不報警那還了得,兩位皇軍的差役在自己店裏被劫,若說不清楚注定大禍臨頭。
六爺被扔到車上沒有挨那重器,那人問他趙副官是不是趙安,六爺一聽好像有救連忙說明自己跟趙安的關係,那幾個人態度緩和了一些,就又問六爺名字,名字剛一報上幾個人神色大變,領頭那人開始搜身,這下可好,小本本和聖旨全都被人家拿在手上,幾個人驚呼抓到大魚,六爺暗自叫苦,出門也不看看皇曆,今兒八成夠嗆。
領頭那人問六爺趙安在哪,六爺說好像在吉林一帶,幾年了沒見過麵,生死不知。領頭人說這事難辦,你是趙安的親戚按理說該放你一馬,可你又是滿洲國上榜的漢奸不除了你實難交代,這事等到了地方還得商議。這夥殺漢奸的賊人莫非和老葉一樣,也是鋤奸團的?老葉可說過軍統派出了幾十路特務劫殺漢奸,這夥人也許是其中一路,如果是這樣……
六爺忽然想起自己的委任書,阿文說那東西橫行天下暢通無阻,可剛才被人搜身沒搜出來,自己揣哪了一時著急又想不起來。
汽車行至一處山坳,幾個人命六爺下車,賀長發還沒有醒,被拖下來扔在一邊。其中一人問還要不要開庭,領頭的說這步省了直接宣判,六爺一聽這套業務耳熟,想必也是鋤奸團的特務,這又想起老葉說遇險可以報他名號也許有救:"幾位好漢,沒猜錯的話你們是軍統鋤奸團的吧?"幾個人正在檢查手槍裏的子彈,槍栓拉的哢哢響,一聽六爺說軍統都停手瞧著他,六爺又道:"軍統葉文是我妹夫,你們應該認識吧?"領頭那人把槍收好,走到六爺跟前:"葉處長是你妹夫?你是不是活膩了,葉長官單身幾十年到頭來給你當妹夫?!"言罷就要使手段把六爺摔倒,六爺退後一步忙道:"我,我也是軍統的,我有戴笠簽發的委任狀!"
領頭那人氣的大笑,扭頭跟那幾個說道:"老爺子的名號他也敢假冒,今天也顧不得趙安的麵子了,先解決他。"那幾個人也是麵帶微笑朝六爺走來,還打趣六爺知道的可真不少,其中一個已經繞六爺身後照膝蓋關節處就是一腳,六爺站立不穩撲通跪倒,隨後一隻手槍抵在六爺後腦海等領頭那人宣判。六爺兩眼一閉心想完了,自己救命的招式用盡卻適得其反,這褃節上怎麽想不起來委任狀藏哪了,沒有這個開脫自己那是定死無疑。
領頭那個叉開雙腿站在六爺麵前,朗聲道:"茲有滿洲國掌禮處監管範有賢,投身日寇,賣國求榮,盜賣國寶,與民國政府為敵,今宣判爾死刑以儆效尤。"說完後退幾步,六爺身後那人拉了下槍栓,眼瞅著就要被一槍斃命,可六爺心裏並沒有在意生死,他還在尋思自己那委任狀放在哪了,隻有那個才可以救命。
領頭那人喊了聲:預備!下麵那句就是:行刑,這千鈞一發之際六爺忽然大笑:"嗨!哥幾個!我想起來了!"眾人皆驚,漢奸 要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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