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老徐大院(17)

(2018-06-22 23:14:56) 下一個

端午節那天我回我媽那,妹妹兩口子也從北京回來過節,我在我媽和妹妹眼裏一直是傻子,因為她們總是覺得我在做傻事,做那些她們覺得無法理解的事,常常是多此一舉,還有窮大方。比如我媽看見我拿出扳子錘子螺絲刀,一定會很驚恐的問:“你又要幹什麽,別碰我的房子。”我還管那事,我想改造的地方必須動手,我就像匪兵甲一樣凶悍:“閃開吧老太太,再不走我開槍了!”而我很樂於處在傻子的位置,這樣進可攻退可守,每個人都會原諒傻子的行為。為了證明她們火眼金睛,進門我就說:“大過節的怎麽一個賣月餅的都沒有,買賣不做了嗎!”那倆聰明人馬上相譏道:“是不是傻,這是端午節,隻有賣粽子的。”我得做出恍然大悟狀:“哦,是有賣粽子的。”她倆也會恍然大悟,哦。你又裝傻。

席間,我媽說想她媽了,還哭了幾天,我妹妹說想她姥了,也難過了好久。我倒是沒想誰,因為誰想我就會進到我夢裏,跟他們經常見麵,一旦有人夢中示意,我就得買上祭品紙錢去墓地祭拜一番,誰都不用,就我自己給三家送錢,就咱這專業勁,那邊一家來個五個都沒我燒的明白。
第一次麵對親人故去是在老徐大院裏,那個過程永生難忘,是真正的生死一線。那一年我太姥姥八十幾歲,已經糊塗,臥在炕上有兩年之多,一直姥姥奉養,就那麽個平房,一鋪土炕。老徐家門風就是贍養老人,條件再差也沒人說個不字,就是我姥爺那麽矯情也得同一屋簷下生活。
我那年21歲剛上班不久,春節的時候,好像是大年初四。那天姥姥和姥爺去辛姥爺家串門,就是我姥爺那把兄弟。我和二表弟在家,太姥躺在炕頭經常處於昏迷狀態。有過節剩的菜,我和二表弟都已成年,他還愛酒,咱們倆就在屋當地的大圓桌上擺了幾個菜,弄了點我姥爺的白酒喝上了。
這我太姥肯定是回光返照,她居然自己坐了起來,看著我們喝酒。過了一會好像又看到她當年作為滿族一員家境昌盛的情景,說:“嗯,挺好,你們爺們喝著。” 我那二表弟逗我太姥說:“給你也來點?”太姥說不喝,看你們喝。又過了會她說:“二胖,給我顆煙。”這裏得簡單介紹一下,小時候啊,我叫大胖,他叫二胖,雖然後來我舅媽說就你倆瘦的像條狗也好意思叫大胖二胖,我們和我舅媽她老人家一直用狗這個名詞互相攻擊。我表弟常年跟太姥住一起,沒大沒小,他假裝怒了說:“抽什麽抽,你那肺子還能抽煙嗎!”太姥近乎哀求:“給我一顆,想抽煙。” 我就跟表弟說:“趕緊給點一顆,哪那麽多廢話。” 表弟點了一顆煙塞到太姥嘴裏,咱們繼續喝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太姥把煙吸完又躺下了。我本來就不會喝酒,聞酒味都醉,二表弟標準酒蒙子千杯不醉,萬壺不倒。他在家的任務就是照顧太姥,因為一周前據說太姥忽然起來下地,讓人攙扶她在院裏走了一圈,崔姥說這是要走了,探路呢。
表弟時不時的向炕上看一眼,忽然對我說太姥怎麽不動了,我就說你看看,於是乎他坐到炕沿邊用手探了探鼻息回頭對我說:“沒氣了?” 這個蠢貨天生膽小,我起來過去把他扒拉到一旁,咱專業呀,咱那時候正上業大,鍋爐采暖專業,出氣進氣那是咱本行。我一探好像也是沒呼吸,隨後扒開眼皮看瞳孔,瞳孔放大溜圓,完,人走了。立刻指示二表弟去找我姥他們回來,我這二表弟認識辛姥爺家,他穿上衣服疾馳走了。
拉過被單把太姥腦袋蒙上,又跪地下磕了三個響頭,叨咕了幾句一路走好,這才起身坐沙發上抽煙,一點都沒害怕。二表弟出大門的時候通知了崔姥,過了會崔姥來了,叮囑我用被單把鏡子都蓋上,把住門口別讓貓狗進來。又過一會姥姥姥爺回來,表弟又去通知他父母和我父母,及東關的兩戶。
這屋裏就亂了套咯,我姥先進來幹哭了幾聲,雷聲大雨點小,等我媽我姨進來那更是雷聲震天,哭天搶地,直到我舅媽拉開她們說再不穿裝老衣服一會就穿不上了,哎,哭聲戛然而止。這是老禮,家裏沒人哭讓街坊鄰居笑話,可你們能不能稍微投入一點,掉幾滴眼淚行嗎?把進戶門的門板卸下來一扇,人就躺在上麵,下麵架兩個凳子放置在廚房廳堂裏,臉上蓋塊黃布,頭頂點盞油燈,我們就在她身邊出來進去也不害怕。
到了晚上守夜,我姥爺和幾個舅老爺坐那喝酒,我姥我媽我姨給做飯菜,我是困的不行了找地方睡覺。到了三天頭上出殯火化,我太姥娘家那邊親屬眾多,侄男弟女就來了二十幾位,那時也沒私家車,好像我爸單位給出輛大客車總算都裝下了。
那天,我哭的特別傷心,有照片為證,回來的路上我坐在大客車上時眼睛都是紅的,可能是我悲憤交加把小時候挨打的事都想起來了。後來送走姥姥,姥爺,爺爺,奶奶及父親我都沒哭過,我覺得那並不是太悲傷的事,走完自己的一生隻是時間問題。在我心中還有片極樂世界,不知死焉知生。
太姥姥的離開其實並沒有覺得遺憾惋惜,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到日子上路都是天道,那種生活狀態可謂苟且,她就沒像她的夫君我那太姥爺活活把自己餓死。這也許就是世界觀不同,兩人無法共同生活,也是因為有文化和沒文化很難長相廝守。

列位別責難,說你看你不講點好玩的盡說這些晦氣的事。這不是晦氣,這是人生,我現在常常對那些還要立誓拚搏圖謀榮華富貴的哥們說:人啊,五十歲前世琢磨住哪,過了五十歲就得琢磨埋哪,活了五十年還沒了斷自己心願你還折騰個什麽勁。
人得活明白,這年歲誰誇你,誰貶你對你來說還有意義嗎?你這要是有人對你說:哎呀,你真是越來越年輕了!看住錢包,或者看住你的女兒,再或看住你的權力。要是有人說:你說你這一把年紀了還混成這樣,白活。別惱,能跟你這樣交流的人應該和你同屬一個階層,他也混的不怎麽樣,尤其這樣整天以貶損他人支撐自己人生的主,夜夜哭醒,出門都得戴一打劫專用頭套。
就像夏洛那句名言:“在我的夢裏,我他媽還能讓你欺負了?”
話說回來,我這還有件事耿耿於懷,他們都跑了,那些明顯不如我的,啊!為啥我還這忍著。過了五十,你們都想想埋哪吧,我自己個得琢磨琢磨出了這國境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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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清靜 回複 悄悄話 怎麽從八歲一下子跳到21歲了,舍去十三年,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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