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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前我成了一名知青,記述一段回北京探親的難忘經曆以作紀念,並向當年同情過、幫助過知青的人們致意。 (寫於2009年)
四:菩薩
火車繼續在寒風中行駛,走走停停。我一夜沒合眼,腳也凍得有些麻木。黎明時分火車似乎到了目的地,有經驗的難民們知道火車不會再往前開了,便打起包袱,前前後後招呼著自己的親人,爬下車去,然後成群結夥,像一群黑色的羊,消失在清晨的濃霧中,開始了另一天謀生的乞討。
懷著僥幸心理我在車上又呆了一會,見火車真的不走了,最後也爬了下去,東張西望不知去向。從周圍的景致看似乎到了一個城鎮,鐵路旁有一條公路,前方不遠有一座建築,好像是車站,就順著鐵路朝前走。果然,那個建築是襄汾火車站。到了山西了。
襄汾火車站的街上有一些商店、飯館,但都還沒開門,四周冷冷清清。車站內橫七豎八躺在板凳和地上的旅客也都沉沉酣睡。透過晨霧聽到有動靜,便順著聲音來到車站外。一個老奶奶正在車站旁邊一個小攤子打點著生火賣江米醪糟。我又冷又餓,湊到老奶奶的爐子跟前,伸出手烤火,問醪糟怎麽賣。
“帶雞蛋一毛五一碗,不帶雞蛋一毛,”老奶奶一邊生火一邊回答。
“來一碗不帶雞蛋的,”我猶豫了片刻,決定省五分錢。
我給了老奶奶一毛錢,繼續烤著火,看著老奶奶煮醪糟。不一會兒,醪糟的香味開始隨著蒸汽飄了出來,我已經垂涎欲滴了。這時,老奶奶伸手從一個罐子裏取出一個雞蛋。
“我不要雞蛋,”我急忙提醒老奶奶。
“娃命苦,吃吧,”老奶奶把雞蛋打到煮醪糟的砂鍋裏,片刻後,連醪糟帶雞蛋盛到一個碗裏遞給我。
我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一碗熱騰騰的醪糟吃下去渾身暖烘烘的。我當時的樣子一定非常狼狽,眼圈發黑,嘴唇發紫,慘白的臉上沾著火車的煙灰,大衣和褲子上蹭滿煤渣,站在微微晨風中顫抖。在那個人妖不分、黑白顛倒的年代,我遇到了一位相濡以沫同情我的老奶奶,她簡直就是菩薩的化身。“娃命苦,吃吧,”五個字,代表了普通中國老百姓的仁愛之心。我永遠忘不了襄汾火車站那位老奶奶慈善的麵孔。40年後的今天,每次我在家裏煮醪糟,都會打個雞蛋,情不自禁地對自己說“娃命苦,吃吧”。
說得太好了! 善心, 人生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