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親的回憶錄(童年-文革結束)第三部 3

(2018-04-12 20:25:22) 下一個

參加鬥批改工作就是到生產隊蹲點,與群眾一起搞大批判,抓階級鬥爭,動員群眾抓革命促生產,這是當時的中心任務。和我一起包隊的還有兩位,一位是海軍轉業的文化教官林樹權,此人在文化大革命中與我相同,也受到了觸及,他還是我們一派的頭頭呢!此人能說善寫,對農村工作也比較熟悉,他長我6歲,可比我老練多了;再一位是原縣政府工業局幹部,外號“鐵嘴鋼牙”張墨生,不但能說善寫,而且點子也多。但是他們倆都不具備我的特點,我懂農業技術,會幹農活,而且有實幹精神,一般農活叫不倒我,把我們三個組合在一起,而且進駐生產條件較好的生產大隊—“元寶湧”大隊,是為了抓樣板,樹立全縣先進典型。這段時間聿喆已經到了懷孕後期,基本上不參加工作隊的工作,因此大部分時間在家裏,有時也幫助公社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工作。

我們“三人小組”在元寶湧生產大隊工作了一段時間,確實發揮了各自的所長。我負責生產,可以說抓的有聲有色;老林負責宣傳組織大批判,搞得熱火朝天;老張負責抓班子建設,也搞的紮紮實實。時間不長,元寶湧出了經驗,在鬥批改運動中,走在了全公社的前麵,並且召開了全公社現場會推廣“元寶湧經驗”,不到一個月,炮就打響了,大隊幹部的勁頭也上來了,可以說我們三位在群眾和幹部的心目中威信都挺高,人稱“鐵三角”。為了開展階級鬥爭教育和樹立先進典型,我們編製了宣傳材料,並且組織了有中學教師和知識青年中繪畫較好的幾位骨幹,又找了一個小學的教室當工作間,把宣傳材料繪成圖畫,進行流動展覽。我負責總體設計,並承擔部分繪畫任務,為了趕進度,我們連續奮鬥,有時幹到夜間一兩點鍾,大家也不覺得睏,誰也不肯回家,晚上就睡在教室裏的桌子上。為了解決我這老汗腳的不良氣味,沒有洗腳盆,隻能用繪畫涮筆用過的水碗裏的水,澆到腳上,再用手摩擦兩下就得了。就這樣一連堅持了25天,正在緊張關頭,聿喆托人捎來信,臨產期已到,讓我陪她馬上回沈陽老家分娩去。這麽緊張我怎麽能離開呢?我一走別人就幹不了啦,因為總設計師就是總指揮,如果不能近期展出,將對整個鬥批改的進程受到影響,這怎麽辦?後來老林和老張出了個主意,能不能再加兩個班,把整體思路能粗線條的拿下來,這樣讓同誌們有幹的,等你回來再做局部細致的處理。也隻有這樣了,決定三天後出發,我讓聿喆做好一切準備,三天後我們到火車站。

東去的列車已經進入了夜間行車,車廂裏已經安靜下來,隻有車輪發出咚……咚咚有節奏的聲響。車廂裏並不擁擠,我依偎在聿喆的身邊,坐在車廂的中部,由於聿喆回城準備比較充分,衣著筆挺、幹淨利落;而我卻因長期連續奮戰,衣服上留著各種顏料的痕跡,頭發蓬亂,兩個人靠得這麽緊,顯然是不那麽般配。我們互相依偎著半睡不睡地熬著時間,這時突然有人喊“查票了!查票了!”在我的印象中一般長途列車進入夜間行車時很少遇到查票,話音剛落,就有個男的來推我“醒醒,看票了!”啊!原來是專門來查我的票,是看我不順眼,我沒有作出反應。接著那個人又用力推著我說:“醒醒,看看你的票!”,而且推的力量很大,我慢慢回過頭睜開眼,一看是一位30來歲的乘警同誌,站在一旁的是女列車員,乘警有點不耐煩了,以命令的口吻說:“把票拿出來!”我胸有成竹地問:“我記得查票都是從車廂一頭開始,今天是從那兒開始啊?”乘警斬釘截鐵地說:“就從你這兒開始!”我說:“為什麽?”乘警說:“不為什麽,就要看看你的票!”我不慌不忙地說:“乘警同誌別急,我有票,但是你必須說明白,為什麽是單看我的票?”因為我們之間的說話聲音越來越大,車廂裏的乘客基本都被吵醒了,目光集中過來,乘警同誌已經耐不住性子了,再一次命令式地說:“今個就查你的票,別人不查!”我說:“好,既然乘警同誌不願意把事情說明白,那我就替你說說吧!我希望你們不要“見人下菜碟”,你是不是看我穿戴不好,難道穿戴漂亮的人都是好人嗎?穿的樸素一些就是壞人嗎?不要這樣,你要是真發現我有什麽不軌行為,也用不著看票,你可以抓嗎!既然沒有,你就不應該衣貌取人,影響別人休息,這可倒好全車廂的旅客都被湊過來看熱鬧。”乘警接著說:“是誰把旅客吵……”這時列車長過來阻止了乘警的講話,擠到我的身邊和藹地拍拍我的肩膀說:“同誌,別生氣,是剛才看你睡著了怕您睡過了站,提醒您一下,同時看看你的票。”我一看有台階了,下吧,我笑著對列車長說:“這還差不多,看人家這兩句話聽得受聽,好!”我轉回頭告訴聿喆把票給他們看看。看過票後,乘警才恍然大悟,“啊,原來你們是一塊的呀,我以為……”我笑著對乘警說:“謝謝你的提醒,不過以後別再衣貌取人了,”

沈陽終點站到了,總算是回到了我的家,回家之前已經給家裏來了信,家裏早就做了準備,家中隻有母親和我的四弟,父親此時也在走五七,他在內蒙古啊旗,母親精神不好,是因為街道上幾次動員讓她下鄉,母親就是不同意,後來參加“學習班”又個別動員,最後母親精神受到刺激,得了精神病,也因此沒讓她隨父親一起到內蒙古去。我們姊妹6個,我是長子,二弟最聰明,但由於家庭的問題,沒有準許參加高考,高中畢業就去了技校,他已經參加工作,在沈陽鐵西的一個塑料研究所;三弟是沈陽鐵路機械學校的中專生,分配到圖們鐵路機務段工作,是開火車的司機;再往下是兩個妹妹,都是知青,一個在昌圖農村,一個在盤錦農場。論天資,弟弟和妹妹都不比我差,但是他們沒有趕上好時候,由於受到越來越左的政策路線影響,他們成了一代犧牲品,6個當中隻有我一個是大學畢業。在家裏安頓了一天,因為工作緊迫,當天晚上我就乘上西去的列車回到了北票,參與了最後階段的辦展工作。聿喆並沒挽留我,因為她知道我的脾氣,工作起來什麽都不顧了。

初次展出獲得了成功,現場會上受到了各級領導的肯定,元寶湧成了遠近聞名抓革命促生產的先進典型。就在我們為取得初步成果而高興的時候,縣裏傳達了中央新的決定“五七戰士要插隊落戶”,這次插隊落戶的動員會是回到縣城召開的,要求十分明確,五七戰士到農村中去,到生產第一線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要當農民了,而且就在原來參加鬥批改的公社,由公社省農委安排插隊地點。回到公社後,公社已經作了安排,我和聿喆被分配到距離公社20公裏遠的最偏偏辟的“祥順號”生產大隊,據了解這個大隊是有名的後進隊。對我來說,條件艱苦、工作擔子重我都不怕,我不相信有我克服不了的困難,並在會上表示:堅決服從組織安排,作好後進隊的工作。

但是由於前一階段在元寶湧辦展取得的成功,公社黨委決定抽調幾名骨幹,在公社所在地黑城子要搞一個大型的階級教育展覽。當然此項任務的策劃和籌備少不了我們“鐵三角”,出展的內容是《舊王府的內幕》。這項任務可非同小可,因為這個王府是自清朝以來全國48家蒙古王爺之一,稱“吐默特右旗”的王府,受皇封,在偽滿時期最後一代的王爺“林沁多爾吉”又是反共救國軍的司令,家有上百間房屋,北票、阜新和內蒙部分好地都是他的。王府有軍隊,王府分內城和外城。據傳說內城修建時本來設有南門,但是當時有人秉告皇上,說吐默默特右旗的蒙王有野心,按朝廷規矩,隻有皇宮可以開南門,其他王府不能開南門,因此皇上派禦史,在禦史的監督下,將南門改成東門。為了收集資料掌握更多的曆史事實,我們查閱了縣誌,走訪了當地的長者。經過一個多月的籌劃和整理後,正式調入十幾個骨幹,並分別組成了文字材料組、繪畫組和製作組,當然我還是負責總體設計和製作,老林、老張負責文字材料,為了取得理想的效果,我們選擇一個學校的舊址,原來是座廟,大約有20多間平房,就其環境看是很好的辦展場所。隨著文字材料的落稿,總體設計小樣隨之出台,接著繪畫和製作也進入了緊張的工作階段。為了追求展出效果,利用展室的牆角,我設計了幾個大燈箱,根據故事情節,采用舞台藝術的手法,人物和道具都先在紙上繪好後,背麵備上硬紙板,再剪下來,布置在舞台上,襯景繪好後,打上燈光,並自動做了電動拉幕,其中有兩側對開的拉幕,也有上下起落的拉幕。為了追求畫麵的效果,有時我親自當模特,作出不同人物形象動作來啟發繪畫的同誌,他們都能按照要求和構思畫出生動的場麵。搞這項工作就是一旦進入了角色,有了靈感,吃飯睡覺都會忘到一邊去了,有時候一個畫麵構思不出來,憋得難受,真想大叫幾聲。布展工作正在緊張而有序的進行,突然接到聿喆從沈陽的來信,說孩子生的一切順利,是個男孩,並決定滿月後就想回來。我一算時間就在這幾天,我想女人生孩子時是最需要丈夫在身邊,可是我沒做到,那麽孩子生下來了,現在要接回母子,我就是再忙也得回沈陽去接。我把情況和老林、老張通報了,他們都非常支持我立即回沈陽去把她們母子接回來,說這邊天不會塌下來。

這回可接受了上次回沈的教訓,上車前我理了發,並換上了新衣服,一路順風回到了沈陽,見到母子非常高興,聿喆身體也很好,白白胖胖的小兒子,笑起來確實很可愛,這時我才知道在醫院護理聿喆的是我的嶽母,出院後大部分時間也是住在嶽母家,因為內蒙插隊的父親回來了,家裏住的地方緊張,同時因母親要照顧父親,沒有精力再侍候月子,因此侍候月子的任務就落到了嶽母身上。按常規是休56天產假,但是因為我工作的原因,再推遲就沒有時間回來接她們了,所以盡管產假沒有到期,不得不產後40天提前返回北票。而且此次我嶽母也一同隨行,給我們看孩子。

在返回北票的火車上,差點沒造成重大事件,是這麽回事,我們從沈陽北站上了火車,車廂裏人擠來擠去,我們找到了坐位,把行李和包裹放到行李架上,小孩子就躺在坐席上,在忙亂中,有一位解放軍坐在對麵坐席上,他為了把隨身攜帶的手提兜放到我們這一側行李架上,他脫了鞋蹬在新生兒腳下的坐席上,雙手把沉顛顛的手提包向行李架上舉,由於手提兜太重,他一倒手,手提兜啪的一聲,從行李架上砸向坐席,坐席上的孩子正平伸著兩肢胳膊,仰麵睡覺;重重的手提兜砸在小兒子的腋下,反彈到地板上。在場的人們都驚呆了,因為速度太快,不可能做出任何防護動作,誰也沒想到小兒子揀一條命。那位解放軍同誌嚇得臉色都變了,老半天說不出話來,再看看我那僅有42天的小家夥,還在呼呼地睡大覺呢。後來我把地上的提兜拿起來,估了一下,足有50多斤重,可能是什麽配件,真懸那,如果稍微偏一點,砸在孩子身上,那是定死無疑。一場虛驚之後,坐在周圍的乘客都圍攏過來,慶幸這孩子命大。

回到北票以後,第二天我們就把寶貝兒子帶到了展覽館,大家提議給孩子起個名,經過一番研究,最後還是老林提議叫“王浩”,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於是我們的寶寶就叫王浩了。後來小王浩上學了,同學們叫“王浩子”外號,一氣之下自己改成“王剛”了。

隨著籌展工作的進展,說明員也逐漸到位了,這是在全公社範圍內通過麵試和朗讀考核挑選出的十幾個年青姑娘,這些女孩子都是高中畢業,並有一定的表演基礎。到位以後,統一由我指揮參加展覽的製作工作。製作是個非常細致的活,我要求的也非常嚴格,必須按要求和程序將畫好的水粉畫裱糊到展板上,其中切邊、背麵塗抹漿糊、上板、趕壓各個環節,不準出半點差錯,誰出了錯也逃脫不掉當眾的批評,再出錯馬上命令回家。這些女孩做得都非常認真。說真的裱糊工藝是一門專門的技術,沒有幾年功夫是做不好的,但是在我的調教下,她們很快都能掌握裱糊的技術要領。當裝館進行到尾聲時,說明詞已經脫稿,為什麽說明詞後脫稿呢?因為畫麵是根據原始資料的故事情節繪出來的,說明詞必須再經過畫麵中的人物、地點和形象等具體場麵去編寫,這樣才會生動,更符合畫麵。緊接著就開始培訓說明員,這裏很重要的是輔導她們講解時的口音、表情、動作及如何增強宣染和感召力,這項工作仍然由我負責,因為這有點像舞台藝術,這是我的專長,不下苦功就不會練出好的效果。

正式輔導開始,首先訓練普通話,這是基本功,當然這些選拔出來的女孩子普通話倒有一定基礎,但是口音總有那麽幾個字發音不準,尤其是卷舌音和四聲音練習,另外對在講台上的一舉一動都作了規範,要求不能做出任何多餘的動作;站立、走動和移動步伐,都要協調自然,特別對麵部和眼神的表情和神態的調教更需要嚴格訓練。基本訓練結束,她們自己各自承擔的講解詞都能背誦了,這樣就開始試講輔導。我們輔導的非常認真,一個解說員在講,其他辦展人員站在旁邊當觀眾,要求解說員一定要帶著感情講述,如果講到悲痛的地方,能不能眼睛裏含著淚水,這就要求必須進入角色,隨著故事情節變化,情緒也要相應的有所表現。一連訓練了一周半的時間,有的說明員還是不能進入角色。有一次當一名說明員說到:“日本鬼子占領了北票,為了更多地掠奪中國的煤碳,他們實行了用中國勞工換取煤碳,小王子“林泌多爾吉”投靠日本,積極推行“勤勞奉事”,到處抓勞工,抓去的勞工過著非人的生活,煤碳源源不斷地運往日本,可是勞工們的屍骨卻丟進了“萬人坑”,有的勞工生了病不能幹活了,還沒有斷氣,就活活地用車拉走,丟到荒山野嶺……”這時講解員“噗嗤”一聲笑了,我馬上打住,冷靜了一下說:“日偽勾結,以人肉換煤碳,這是中國人的恥辱,你應當對日寇和漢奸憎恨起來,而對死難的礦工要有悲痛之情,你怎麽還能笑呢?你要很好地想一想,想好了找我,下一個!”接著又上來一個解說員,非常認真。就這樣反複訓練、輔導,經過一個月的訓練,終於達到要求標準。領導審查在即,縣裏的有關人員和公社黨委的頭頭一行20多人,在展廳裏看著聽著,總共有一小時40分鍾展覽全部結束,全體審查人員一起鼓起掌來,大家一致認為搞得好,不但是內容豐富,而且畫麵生動、形式變化多樣,講解員訓練有素,給以極高的評價,辦展同誌的心情都很舒暢,盡管是4個多月日以來繼夜的奮鬥,最後得到了各方麵的認可,這就知足了。

展出每天都在進行,一天約接待幾百人,除了本公社有計劃地組織各隊、各村村民、學校學生及公社各單位的群眾參觀外,外地也有組織來參觀的,更有意思的是解放軍拉練部隊也來參觀展覽,過後才知道拉練部隊參觀時,還有沈陽軍區司令員也在參觀的行列中,這個展覽轟動了北票縣城。

由於籌展工作非常緊張,聿喆也投入了緊張的製作工作,孩子喂奶也不及時,後來發現聿喆的奶水逐漸少了,孩子不夠吃,沒有辦法,臨時采取農村的月科孩子的喂養辦法,經過一段時間孩子的體格不好,實在沒辦法了,決定馬上抱孩子回沈陽,回到姥姥家去,因為姥姥就在沈陽市最大的奶牛場工作過,喝牛奶是沒有問題的。決定了之後,由聿喆和姥姥帶著小兒子王浩回了沈陽,順便聿喆也回去休息幾天。

根據縣裏要求,所有的五七戰士插隊落戶必須到位,而我一直在公社搞階級教育展覽,尤其是祥順號大隊,由於我長時間沒有到位,工作上已經受到了影響,大隊正式向公社黨委提出意見,要求盡快到位,以便開展工作。最後公社黨委做出決定,階級教育展覽轉交給公社的宣傳部管理,辦展人員各自到插隊地點盡快到位。時間不長,聿喆也回來了,我們一起開赴到祥順號大隊。

早春季節河水還沒完全解凍,祥順號大隊派來了一輛大車接我們,我們經過一路跋涉,穿過半冰半水的河道,來到了遠離公社的山區大隊。根據大隊的安排,讓我們到第二生產隊插隊,這個生產隊是全大隊最複雜、最落後的隊。原生產隊長已經離任兩個多月了,原因是這個隊長是從一隊雇用來的,因為生產沒有搞上去,二隊仍然要根據其在一隊時的待遇付他工錢。後來二隊社員就起哄把他拱了回去。我來到以後,大隊書記說:暫時選不出隊長,你就當隊長吧,幹一段再說。我無法選擇,隻好承認這個現實。我們把家安頓在隊裏的李會計家的對麵屋,當天晚上就召開了第一個與群眾見麵會。

這個生產隊共有47戶人家,不到200人,是個有名的“三多二少”隊。三多是負債多、光棍多、打架的多;二少是幹活的少、產糧少。晚上在隊部與全體社員見麵,大隊書記介紹了我和聿喆的情況,然後就是我們表態,我說:“第一次見麵,沒有更多說的,就講一條,從今個起,我是二隊的社員,暫時代理隊長,就要求各家勞力從明天起都要出來,必須出工,按照我的要求完成各自的活計,如果能做到這一點,今年保證比去年收入好,大家不就是昐著多打點糧嗎?如果是誰不按我的意見辦,那我也不客氣,呆長了你們就知道了,我是說到那兒就辦到那兒,行了我就說這麽幾句。”隨後把隊委會成員留下來,其中有會計、保管、生產組長和婦女主任等,對近期工作和明天的生產作了研究和布置。根據大家講的情況,我分析這個生產隊所以後進,主要原因是家族之間的派係鬥爭。由於不團結,內耗很大,因此生產上不去。就拿積肥來講,全隊現有農家肥,隻能滿足三分之一的土地。那麽家族之間的矛盾又不是在短時間內能夠解決的,因此我決定先抓生產,在春耕前下決心解決農家肥的問題,常言道“種地不上糞,等於瞎胡混”,我認為一個半月的時間,集中力量解決農家肥問題是當前生產中的主要矛盾。首先作了估算,看看有沒有可能性。全隊共有耕地720畝,尚有400多畝耕地無肥可上,按每畝地施農家肥5000斤,共需要農家肥200萬斤,每天需要高溫快速積肥4萬斤。一聽這個數字,大家沒有信心了,第二天我把閑置多年的過去喇嘛廟上用的最大的鐵鍋,這個鍋裝滿水足有一噸重,利用人糞尿、羊糞、豬糞及牲畜的糞混合為原料,經加水燒熱,按一定比例加入紮碎的玉米、高梁桔杆,最後拌入熟土堆積起來,然後用泥把糞堆的表麵封死,經過發酵就可以成為優質的農家肥,按24小時不停,三班倒著幹,每天可以生產3萬多斤。為了確保全隊人糞尿的收集,決定大家輪流早晨到各家收集,再安排幾個人專門收集公廁糞尿。我首先帶頭做起,沒有幾天全隊集中積肥的行動就紮紮實實地開展起來了;有的地塊較高,就把大鍋拉到地邊,搭起了爐灶,把造肥的原料也送到地邊,就地取土,就地堆製發酵。經過一個月的奮戰,糞肥的問題基本得到了解決。為了多上糞,我動員全隊有條件的人家盡量換灶、換炕,因經過一兩年以上鍋灶和火炕的“炕洞土”換下來都是很好的農家肥。就這樣,春耕前糞肥這一仗打響了,社員感到“老王”還行,說到的事兒真辦到了。群眾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了,二隊的精神麵貌也不一樣了,為了完成積肥的任務,婦女們也作出了重要貢獻,動員婦女參戰,這是聿喆的功勞。

春耕開始了,遼西的氣候特點就是春旱,俗稱“十年九旱”,當地的主要作物是玉米,為了解決抗旱保苗,我主張大麵積采用“垵子田”的播種方法,垵子田是遼西幹旱地區的群眾長期與幹旱作鬥爭而總結出來的一種有效措施,即可以解決春旱,又可以集中使用糞肥,並可以起到疏鬆土壤的作用,缺點是播種的勞動量增大,即費工又費時。標準的垵子田要求挖出30公分寬,40公分長,30公分深的垵子坑,然後放入農家肥和熟土,澆水後播種,最後複土,這種作業方法需要有組織的進行,其中挖坑和挑水是最繁重的體力活,再就是撒糞和播種的,最後是複土、壓滾子的。動員了全部的勞力分了幾條線,供水線是由3台大車拉著水箱,把水從遠處運到地頭,挑水隊是用鐵桶把拉來的水再挑到垵子田裏,澆到垵子坑裏去;送糞組是把農家肥用大車拉到田裏,按著適當距離堆成小堆,然後再由“上糞組”的人用糞箕子撒到每個垵子裏,這種勞動組織形式,必須要根據每塊地的具體情況來確定各條線的人員,各組要配合好才不會出現窩工現象。我是挑水組打頭的,我要求每桶水必須達到40斤左右,凡是達不到這樣重量的水桶一律回家換大桶,原因是隊上有人用小桶對付,混在一等勞力的堆裏,用小桶挑水同樣掙一等勞力的工分,其實他是在偷懶兒。一連幾天下來,有的人就吃不消了,尤其是常年偷懶沾奸取巧的滑頭們,從來沒付出過這樣的辛苦,有人要打退堂鼓,甚至有人要給我下跪,說:“老王啊,別再這麽幹了,五八年也是這麽幹的,可是根本就沒保住苗,白費勁了,這麽幹下去,累垮了是小事,如果抓不住全苗可是大事兒啊!”我聽了之後,利用田間休息的時間,讓大家說說,為什麽五八年挖垵子田失敗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起了那年的事兒,可原因誰也說不清,後來我詳細詢問了當時挖垵子田的情節,發現了兩個問題,一是隻挖垵子播種,沒有灌水,第二是挖坑之後,還原的不是熟土,而是生土,原因搞清了,我更加堅定了信心,按著我們現在的作法,肯定不會再出現五八年的那種情況。當我把搞垵子田為什麽能保苗、保增產的道理說清楚後,大家都有信心,個別的幾個人也就再不言語了。而且越幹越熟練,進度也明顯地加快了,好多社員講:“人家老王也不掙咱的工分,人家帶頭幹為了啥呀,不就是讓咱們生產隊搞好嗎!”“過去咱們隊雇用外人當隊長,人家來指揮咱們幹,到秋後本來隊裏沒錢,還得給人家工錢,咱們隊裏也該長長誌氣了”。

經過30多天的奮戰,大田玉米基本播種完了,剩下的是小雜糧和其它作物,基本按上級要求時間,把播種搞完了。我來到二隊的第一個戰役就取得了較好的效果,在群眾中的威信也提高了。

我對農村的生活還是比較適應的,除了我熟悉農活以外,還要作農民的朋友,多找機會與他們接觸,勾通思想,這樣才能取信於民。我在走五七期間,通讀了上海醫學院和南京醫學院的針灸學講義,並通過自身和農民患者的針刺實驗,經過近3年的實踐,對有些常發的急性病症和特殊病有把握治好,再加上我具備獸醫方麵的知識,其實獸醫的病理、發病機製、用藥原則和針灸穴位、配伍原則基本都是一樣的,隻不過人醫可以借助患者的語言表述及先進的診斷手段,確診更容易一些。而獸醫則要根據動物的臨床表現和其“可視粘膜”和體常規的測定參數來判斷病情,有時也用藥物進行討探性診斷;在農村呆的時間長了,大家了也都熟悉了,不但鄰近生產隊的馬牛驢豬雞羊有了毛病請我去給看病,而且不少農民有病也找我去看,尤其是治俞了幾個病例後,可就小有名氣了,找的人更多了。義務給大家服務,也是我樂意做的事,甚至老鄉家縫紉機壞了也請我去給看看,結果三弄兩弄還真給調理好了。其實我小時候家裏就有縫紉機,我也會用,有點小毛病也知道怎麽處理,這在當地卻了不得啦,山溝子有這樣的人也確實不多見。為了活躍農村的文化生活,我把隊裏的小青年組織起來,教他們唱歌,同時教唱歌也是聿喆的強項,總而言之插隊後我們的“二人轉”唱得還算挺火。

由於春季采取了抗旱播種的措施,全隊的土地確保了全苗,這是奪取豐收的基礎,中耕時節又加細了田間管理,所以二隊的苗情好於往年,也好於鄰隊,二隊的社員也都揚眉吐氣,幹部調整和新隊長的產生也都很順利,我算了一下,在二隊代理隊長一共是4個月零兩個星期。

秋天到了,看到豐收在望的景象我倆也很高興,可是就在9月中旬左右,公社來電話,說是要製作水利和高溫積肥的展覽模型,要我立即到縣裏去,接到信後隊裏的群眾知道了,說是老王要調走,幾個隊委的同誌一致表示不同意,這得和公社領導好好說說,咱們隊的人咋說調走就調走了呢?經過和公社通話後才知道這次去縣裏是幫忙,是臨時性的,公社也說了不算。

到了縣裏才知道,此次是迎接省裏的農業展覽會,是朝陽市指定,讓北票縣拿出“快速高溫積肥”的模型,要求是高標準的。可是縣裏找來找去,沒有人能勝任這項工作,最後還是有人建議把我調去臨時突擊一下。為了完成這項任務,農業局局長造反派頭頭人稱獨眼龍(因為早年就失去了右眼,隻剩下一隻左眼,所以辦事“左”得利害),李局長向我布置:第一模型任務由你完成,從設計到製作,人手不夠可以調“小工”來幫忙,要幾個人調幾個人;第二時間隻有7天,下周一必須做好,送到沈陽參展;第三根據上邊要求,模型的高度為40公分,種類越多越好,模型要求能“解剖”,能看到裏麵的構造,為了工作方便和便於了解情況,工作室就設在會議室,給你配一台吉普車,隨叫隨到,可以到不同的積肥床實地考察。最後著重說了一句:“這個任務可是縣委書記王寬明的指示,最後他要來親自審查!”王寬明是縣裏的一把手,即是縣委書記,又是武裝部長,這個人物可是響當當的,這事要真弄不好,怕是要惹麻煩。我稍加思考後說:“這樣吧,既然任務這麽急,事先又沒有準備,我想明天坐車跑幾個地方,看看不同類型的積肥床,後天我開始設計,並請一位木匠師付備料,從後天起要上來10個小工,要求能幹細活的,有4天就可以做完,包括電動部分、指示燈部分”。任務領完了,但是我的心裏究竟搞幾種類型,什麽樣的?一點底也沒有。第二天跑了一天,看了4個典型,歸納起來屬3種類型,因此決定做3個不同類型的“高溫積肥床模型”,第一種類型是火炕式高溫積肥床,依靠火炕和太陽輻射熱能供溫,加速農家肥發酵;第二種為自然發酵式,依靠鋪墊馬糞自然發酵,產生熱量和太陽能輻射熱來提高農家肥的發酵速度;第三是流動式的半地下發酵床,適合遠程地段就地取材,就地製作,就地應用。

設計和製作這種東西我還是第一次,因為以前搞王府展覽時,曾經做過王府的模型,但那時隻需看表麵,這次除了表麵搞得和真的一樣,還必須能看到剖麵或內部結構,並用電路係統進行指示,表明操作程序和各部分結構顯示,這個難度就大多了。琢磨了一天,畫了20多張草圖,基本確定了製作的方案,並開了個材料單,讓木匠把所有需要的材料如:三合板、脆塑板、生石膏、桃膠……等等買來,有這些原料和工具,做起來就快了。第三天小工們來了十六七個,原來是縣裏男女籃球隊停止訓練,集中力量完成模型任務,這些球員打球可以,真要做點細活,可難死他們了,其中的女隊員還可以,男隊員們沒有耐心,幾乎是插不上手。經過4天起早貪黑,最後還是完成了任務,審查時,除縣委書記還有農業局的局長,還有幾個我不認識,大家一致認為不錯,完全反映了我們的高溫積肥技術,也代表了我縣的水平。由於任務完成的好,緊接又要我參與水利工程的模型製作;這可就難了,因為不是模型難做,而是關係難處,因為水利工程模型已經由水利局的幾個同誌做了一半了,領導上感到不滿意,才讓我參與,我半道插杠子,如果把以前的工作全部否掉,重新來,質量可以保住,可是關係怎麽處理,時間能否夠用,水利局的幾個弟兄我也很熟悉,他們的意見主要由我來定,怎麽幹都行,我左思右想,最後量采取的折中的辦法,決定在原有的基礎上稍加調整,另外在美化方麵,和剖析潛流示意展示方麵作點文章,通過大家共同努力,又交了一份合格滿意的答卷。後來林業又上來請幫幫忙,這時我提出我離開農村的時間已經不短了,要求回去,這時有人吐露,農業局有人提出要留我在縣局工作,我想這可不行,我不能把聿喆一個人扔在農村。後來公社知道了這個情況,公社黨委書記親自來電話,讓我立即返回公社,公社有緊急任務。這我得聽啊,因為公社書記是直接管我的,說明了情況,第二天我就回到了黑城子公社。回到公社後,見到了明義同誌,他直接了當地說:我不同意你再回到農業局去,你怎麽出來的不知道嗎?回來!在我這兒幹,你們兩口子馬上回到公社來,有一項任務交給你。我問什麽任務?他說:“菌肥生產是新生事物,縣裏抓的挺緊,咱們公社落後了,老挨批評,公社決定調你回來,抓好這項工作,給我從後進變為先進!怎麽樣?”看來我這個人就這個命了,所以有時我想,人在逆境中沒有更多的奢望,隻能集中精力去幹事業;相反,條件比較好根紅苗正有政治資本的人不需要奮鬥就可以得到別人得不到的地位、官職和鴻運。

我回到了祥順號二隊,傳達了公社黨委的意見,村裏的小青年聽到這個消息,馬上就聯名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到公社黨委,我隻知道他們給公社寫信,但不知道寫的是什麽,後來才知道,這封信對我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題目是《毛主席的好幹部不能走》,落款是祥順號大隊二隊全體貧下中農。這在當時能獲得這個評價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尤其是對一個家庭出身不好又是嗅老九的知識分子來講,要比多給幾級工資顯得更重要。這封信至今還裝在我的檔案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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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高斯曼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無問東西1969' 的評論 : 可以在新浪上發,如果發不出,先用不敏感的題目和內容,發了後再修改就可以成功了。我就是這麽幹滴!
無問東西196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高斯曼' 的評論 : 謝謝鼓勵!我在國內360圖書館發布, 結果被禁,被告知嚴重違規!
高斯曼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20140101y' 的評論 : 有些人忌諱談文革,觸到疼處了,還有的人在努力為文革平反。別理睬他們,寫,多多的寫,要讓更多的後人知道那瘋狂年代所發生的故事!
Dalidali 回複 悄悄話 按自己的良心,寫下自己經曆過的事, 就是最好的寫作之一.
看瓊瑤小說的人肯定多於讀史記的人. 那又怎樣?
風亂翻書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太好了!這是真正的人生,真實的文字,遠勝鬼話連篇!一級棒!
20140101y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很好卻無人關注!這就是文學城的怪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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