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就是玩,就是一種遊戲。
小時候,我經常與幾位小夥伴窩一起,身上髒乎乎的,在泥地裏挖幾個碗大的坑,每人鼻孔下麵還經常拖著兩條黃龍,趴在黃土飛揚的地上用手指彈琉璃球,或閑得無聊,躲在犄角旮旯裏和幾位同學拍洋畫,女生們則找塊空地玩跳皮筋,跳方格等等,這些都是小朋友的遊戲。那時候,大人們天天開會鬧革命,物質匱乏,家家連吃頓大魚大肉都難,根本沒有餘錢給自己的孩子買玩具,我們隻能因陋就簡,就地取材,幾個人聚在一起玩不怎麽花錢的遊戲,窮玩。
而現在,我們這些在美國生活的華人不愁吃不愁喝,而且幾乎都有自己的愛好。比如我,居然愛上了釣魚,一得閑,腦子裏想的是如何去河邊,湖邊或海邊去釣魚,簡直像一位抽鴉片的常客,上癮得不可救拔。然而,釣魚,無論是岸邊釣魚還是乘船釣魚(簡稱船釣),往高大尚說是為了鍛煉身體,享受大自然四季變化而呈現的美麗,順便改善一下家裏的生活,為了家人能吃上鮮魚,或頂風冒雨,或忍受炎熱的煎熬,或不畏酷寒,吃苦耐勞,盡自己最大努力爭取。其實這就是小朋友遊戲的延深,隻不過改頭換麵而已。
可是,近幾年,在美國的華人圈子裏,釣魚,尤其是船釣,居然有了時尚的特點,有了追風的節奏。比如,今年(二0二四年)二月份還沒到,美國東海岸幾乎所有的釣魚微信群都在炒做釣一種魚。有人長篇大論,說得一套一套的;有人還把過去的魚照貼出來起哄,讓人看了眼花繚亂,驚歎不止。於是,漁友們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鬧鬧,摩拳擦掌,情緒亢奮,激動得有一點上房揭瓦的樣子,仿佛在今年四月份不把這種魚釣到手接下來的日子沒法過似的,有的釣客被這些舊日的魚照饞得不停地搖頭晃腦,眼睛裏飛出了紅絲,嘴裏還吐著難得一聽的嘖嘖的聲音,像極了淒慘的鳥叫。其實,歸納起來就是幾句話:“在今年的三月底或四月份,千萬別錯過冒著嚴寒北上,到新罕布什爾州(State of New Hampshire)釣比東星斑還好吃的紅魚。”
不過,世界上,被稱為紅魚的魚種太多。嚴格地講,新罕布什爾州出產的紅魚的真正名稱應該為阿卡迪亞紅魚(Acadian redfish)。不過,要不是因為我寫這篇文章,我仍然會把阿卡迪亞紅魚(簡稱紅魚)誤認為黑腹無鰾鮋(blackbelly rosefish,也被直譯為黑腹玫瑰魚,簡稱玫瑰魚)。
記得今年四月十日的清晨,天空上還罩著黑影。就在我心急火燎,準備上船釣紅魚的時候,我的一位舊日的漁友見了我喊著號子衝了過來,竟然對我摟摟抱抱,還故意套近乎,把兩片發紫的厚嘴唇貼在我的耳朵上,神神秘秘地小聲說:“魂哥,謝謝你組織這次釣魚活動。我一想到馬上就要釣到難得一見的紅魚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我聽罷對他翻了兩下白眼,條件反射地喃喃道:“這種紅魚咱倆在弗吉尼亞州(the Commonwealth of Virginia)船釣過,你怎麽給忘了?怎麽成了難得一見了哪?”
他怔住了。片刻後,他眨巴幾下眼睛,伸出細長脖子,細聲細氣地說:“新罕布什爾州出產的紅魚和弗吉尼亞州出產的紅魚是一種魚?”
“當然是了!”我的話音中竟然出現了斬釘截鐵的語氣。
其實,我的回答是錯的,我被這兩種魚相似的外觀,個頭和體形給懵住了。
這次船釣回家後我上網查詢,驚訝地發現我太主觀了,不知道的事情偏偏說知道。新罕布什爾州和弗吉尼亞州出產的紅魚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魚種。我找出這兩種紅魚的照片進行對比,這才發現我在弗吉尼亞州深海船釣時釣到的紅魚身上有淺白色斑點或條紋,而新罕布什爾州出產的阿卡迪亞紅魚身上則沒有。我進一步深入研究還驚然發現阿卡迪亞紅魚原來是一種石斑魚,與阿拉斯加州盛產的黃眼石斑魚(yelloweye rockfish)屬於同一家族。這種紅魚成長極為緩慢,如果不出意外,個個都是老壽星,能輕輕鬆鬆地活到五十多歲高齡。別看阿卡迪亞紅魚個頭小小的,其貌不揚,多年前,有人竟然釣到一條重量超過十磅的阿卡迪亞紅魚哪。而我在弗吉尼亞州深海船釣時釣到的紅魚是黑腹玫瑰魚,生物學上屬於family scorpaenidae,與獅子魚(lionfish)和蠍子魚(scorpion fish)稱兄道弟,同屬一個家族。雖然這種玫瑰魚也高壽,比起阿卡迪亞紅魚來差遠了,至少少活十年。
過去釣到的阿卡迪亞紅魚
前幾年釣到的黑腹玫瑰魚
實際上,美國東海岸的華人釣客去新罕布什爾州船釣紅魚的年數並不長。我應該是早期到新罕布什爾州船釣紅魚的為數不多的華人釣客之一。早在十年前的四月份,在紐約漁友的鼓動下,我終於按捺不住內心對釣魚的欲望,與兩位朋友南下,千裏迢迢到新罕布什爾州上大漁船,釣市場上買不到的黑線鱈魚(haddock)。那時候,在我們華人釣魚圈子裏,沒有人把船釣紅魚當會事,更沒有華人組團包船釣紅魚。當地美國釣客(簡稱老美)對紅魚更看不上眼。紅魚個頭太小,片不出多少肉來,許多老美釣到紅魚後直接放生,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次船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船釣黑線鱈魚。沒想到新手無敵,收獲不錯,夠尺寸的黑線鱈魚我一不小心釣到十二條,達到了限量。我還歪打正著,釣到紅魚六十多條哪。那次船釣結束回家後,我家領導看到我釣了那麽多紅魚喜出望外。為什麽?因為她把新罕布什爾州的紅魚誤認為玫瑰魚。她還自言自語道:“別看這種魚個頭小,那可是好東西,屬於佳品中的佳品。”第二天下午下班後,領導便興致勃勃地準備起蒸魚需要的佐料,包括蔥,薑和蒜。大約在下午四點鍾,領導一下子清蒸了重量在一磅左右的紅魚四條。當清蒸魚上桌後,我和領導便一邊喝著紅酒,一邊大塊朵頤起來。
碼頭外景
不得不說新罕布什爾州海域生長的紅魚太好吃了,其口感與弗吉尼亞州出產的玫瑰魚沒什麽兩樣。領導邊吃邊讚,還不停地舔嘴咂舌。當時,領導的麵孔美得像花一般哩。我便趁熱打鐵,機不可失地小聲說道:“當家的,你說像這麽好吃的魚,跑遠路去釣值不值?”
“不值!”領導虎著眼睛斜看了我一眼,“既然弗吉尼亞州能釣到這種紅魚,你為什麽舍近求遠哪?”
“因為跑遠路不但能釣到更多的紅魚,還能釣到市場上買不到的黑線鱈魚。”
領導歪著頭想了想,說:“嗯!照你這樣說,值!太值了!”
“明年四月份我可不可以再去釣這種魚?”
“當然可以。”領導話中竟然有催我釣這種紅魚的意思。當時,我聽到領導答應得如此爽塊,如此幹脆,瞬間一股蜜流湧入心田,那種感受,美啊!太美了!
自那以後,因為得到了領導的支持,每年四月份我都與幾位釣友一起北上,去遙遠的新罕布什爾州釣非常好吃的紅魚和黑線鱈魚,並且每次都收獲不菲。
誰知道紐約州(State of New York)和康州(State of Connecticut )的那些最早去新罕布什爾州奔著釣黑線鱈魚的朋友對釣到的紅魚更是愛不釋手。那次船釣回家後不久,我在快船上認識的一位家在紐約的廣東朋友竟然打電話給我,並在電話裏高呼:“這次釣到的紅魚太好吃了,與我們家鄉的四大魚王(老鼠斑,蘇眉,海紅斑和青衣)相比,其口感隻在它們之上,不在它們之下。”
之後,一傳十,十傳百,這種不起眼的被老美認為是垃圾魚的紅魚竟然搖身一變,在華人釣魚界變成了明星,變成了網紅。尤其是這幾年,一到一月底或二月初,幾乎美國東海岸所有的華人微信釣魚群都沸沸揚揚起來,都在討論如何才能釣到新罕布什爾州盛產的紅魚。許多有經驗的釣客為了在三月底或四月份去新罕布什爾州釣紅魚便提前兩三個月打電話給當地的那幾位有名氣的船長,早早地把快船包了下來。
寫到這裏,問題來了。既然在新罕布什爾州買票上大船,釣黑線鱈魚時也能釣到紅魚,為什麽還要花費更多的錢,包船釣紅魚哪?首先,黑線鱈魚的釣點與紅魚的釣點不一樣;其次,老美都喜歡黑線鱈魚,因此,大船船長把釣魚重點幾乎都放在釣黑線鱈魚上。所以,上大船釣紅魚的結果時好時壞,不盡華人釣者的心意。所以,為了能釣到更多的紅魚,五六年前,家在紐約州和紐約市的釣者們開始聯係新罕布什爾州那邊的船長,包可容六位釣者的小型快船,專釣紅魚,並且收獲好得不能再好,讓人看了眼紅。
三四年前,情況又變了。家在馬薩諸塞州(Commonwealth of Massachusetts),康州和新澤西州(State of New Jersey)的釣者們也蠢蠢欲動,照葫蘆畫瓢,也開始包船釣紅魚。這樣一來,由於新罕布什爾州的漁業公司為數不多,可容六位釣者的小型快船更是少的可憐,包小型快船釣紅魚緊俏的很,簡直成了搶手貨。這可怎麽辦呢?還要說一百個釣者有一千個心眼,正麵攻不下來,何不來個迂回側攻?六人的小型快船包不到何不包可容三十人的中型快船(簡稱中船)?於是,從那時候起,華人釣者開始包中船釣紅魚。結果大家驚然發現包中船釣紅魚也能釣滿箱,而且每人花費的船錢隻有小型快船的一半,既省錢收獲也不錯,何樂而不為哪?於是,從那時候起,華人釣者通過微信群紛紛組織起來,包中船,在四月份去新罕布什爾州釣紅魚。
文章寫到這裏,我想讀者一定會有疑問,為什麽非要在每年的三月底和四月份去新罕布什爾州釣紅魚哪?事情是這樣,每年從三月底開始,成群結隊的紅魚便遷移到新罕布什爾州的海域或生兒育女,或尋歡作樂。三到四周後,這些群聚的紅魚便陸續告別新罕布什爾州的海域,各奔前程。隻有少數紅魚流連忘返,把新罕布什爾州海域作為自己的家鄉。所以,每年從三月底開始一直到四月底是新罕布什爾州釣紅魚的高峰期。
這種紅魚是否僅出現在新罕布什爾州海域?回答是否定的。多年前,我曾經在九月份跟隨吉米(Jimmy)船長在馬薩諸塞州的鱈魚角(Cape Cod)海域釣鱈魚(cod),竟然釣到五條阿卡迪亞紅魚哪。有文章報道,阿卡迪亞紅魚在美國東海岸的分布北從緬因州(State of Maine)開始一直到弗吉尼亞州(Commonwealth of Virginia)。
去年四月份,家在新澤西州的小柳和歌唱家與朋友們一起到在新罕布什爾州包中船釣紅魚至少兩次,並且每次船釣結果都非常滿意。小柳也不嫌事大,竟然把他在船上拍的照片通過微信傳給我。哇!我真沒想到啊!他那一百二十加侖的大冰箱裏竟然裝滿了紅魚,讓我看了立刻產生了羨慕嫉妒恨的多種感覺。從那時候起,我不知道囑咐自己多少次,為了釣到更多的紅魚該到出手的時候了,也應該享受一下釣紅魚釣滿箱的感覺,這種好事情也應該有我漁魂王一份。從那時候起,我便與小柳聯係,計劃在今年四月份兩人聯手在新罕布什爾州包中船釣紅魚。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的時間,二0二四年的一月份到了。一天下午下班回家,我還沒有來得及在沙發上坐穩當,就感覺到褲兜裏的手機在拚命地震動。我趕緊把手機掏了出來,打開一看,數月杳無音信,家在新澤西州的老林竟然給我送來微信。我急急打開微信看去,人差一點笑出聲來。沒想到老林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也惦記著今年四月份去新罕布什爾州釣紅魚。這真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老林在微信裏寫道:“魂哥,我在的釣魚微信群裏,已經有許多人蠢蠢欲動,開始聯係包中船,為今年四月份去新罕布什爾州釣紅魚做準備了。咱們是不是也應該行動起來?再晚一點很可能就包不到船了。”
我立刻給老林回了微信:“老林,咱倆想到一塊去了。我正在考慮什麽時間打電話給新罕布什爾州的船長,包中船釣紅魚哪。不過,過幾天我要和朋友去埃及。這樣吧,你先打電話給船長問一下關於包中船釣紅魚的情況再說。”
隨後,我又把船長的電話號碼通過微信告訴了老林,心想:“去年船釣魷魚是老林聯係的,他幹得非常漂亮。今年包船釣紅魚就讓老林出麵與船長聯係,我打下手,在旁邊敲敲邊鼓。老林辦事我放心嗎!”
次日上午我正在開會,褲兜裏的手機再一次拚命震動起來。我打開手機看去,好嗎!老林竟然在微信裏甩出了哭腔:“魂哥,大事不好了!咱們今年包中船釣紅魚的計劃看來要泡湯了!船長說過去包過船的老釣客才有資格包船。你說我們該怎麽辦哪?”
“什麽?過去包過船的老釣客才有資格包船?”我簡直不相信我的眼睛。真沒想到,今年四月份包中船釣紅魚竟然如此行俏,簡直成了一票難求了!我越想心裏越急,這可怎麽辦啊?會上討論的那些問題和解決方案我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滿腦子都是今年四月份如何才能包船,如何才能釣到紅魚的事情。唉!人要走背字躲也躲不過了。實在不行隻能四月份找一天,上大船碰碰運氣了。不知不覺會議結束了。我低著頭心事重重地跟在眾人後麵走出會議室。就在這時,我褲兜裏的手機突然跳起了舞蹈。“一定又是老林發給我的微信。”想到這裏,我深深舒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把手機掏了出來,打開手機看去,原來是小馮發給我的微信。隻見他在微信裏寫道:“魂哥,老林剛剛打電話告訴我今年四月份在新罕布什爾州包船釣紅魚遇到了困難。你經驗豐富,快想想辦法啊!”
我立刻給小馮送去了微信,字裏行間彌漫著樂觀和大包大攬的成分:“小馮,不要驚慌,天塌不下來,我們今年一定會釣到紅魚的。我明天去埃及旅遊十一天。旅遊回來後,我親自出馬,就憑我和船長的關係,今年四月份包船釣紅魚應該是小菜一碟。到時候,我會在第一時間把包船的好消息告訴你。”
“萬一包不到船我們該怎麽辦哪?”小馮竟然刨根問底。
“萬一包不到船咱們買票上大船釣紅魚。不過,這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我的回答竟然充滿了舍我其誰的語氣。其實,當時我心裏也沒有底。我和船長隻有幾麵之交,他還能記得我嗎?我嚴重懷疑。為了給朋友打氣,為了讓朋友對今年四月份釣紅魚充滿信心,我隻能打腫臉充胖子說幾句豪言壯語。我轉念一想,去年,我和船長的妹妹聊過天,她說明年四月份包船釣紅魚找她,她會幫助我搞定。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從埃及回來找她幫忙包船應該問題不大。希望是一把打開人們心靈的鑰匙,有了它,我判若兩人,竟然哼起了喜洋洋的小調,人也開始飄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