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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單身一樣生活】第九章 靈肉合一

(2018-10-22 15:11:37) 下一個

象一杯曾經滿溢而今傾覆的茶杯,空蕩蕩的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清潔。

在這短暫的真空之外,人群忙碌,終日熙攘,仿佛一棟新房,慢慢塞滿過往。人生過半,早已無從理清。糊糊塗塗,睜眼閉眼。朝陽升起,夕陽沉沒。隻是一眨眼,那些曾經無比清晰的,深刻的,那些曾經意氣風發的,清新的,似流沙,模糊彌散,隻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回憶。

偶爾會想起清揚,但更多的會想起祝知壹。奇怪的是,想起的,並不是這個人實際的存在,而是那些令人思想沸騰心靈激蕩的交談,那些被懸崖危欄禁錮的驚濤駭浪,和兩人欲訴還休的細微心情。仿佛看電影一般,我躺在床上,在白色天花板上,回放我們曾經共度的每個時刻,每個細節。他微笑時,眼角唇邊的皺紋,滄桑又單純的眼神,灰白浸染的鬢發,細小卻屬於他個人的習慣。。。是的,我想念他。與青年時代的感情不同,這種思念厚重無波,仿佛被歲月撫觸磨礪了千萬年的靜靜河流,無聲無息,卻日夜奔流。如果說,清揚與我,在20年的朝夕共處中,最終隻剩下荒蕪一片的蒼黃;那麽,和他,短暫克製的相與,卻瘋狂生長出漫山遍野的青翠欲滴,一望無際的茂密渴望。

我知道,此時此刻,在另一個地方,他也在同樣,思念著我。

門鈴響起,打開門,我整個人,愣在那裏,不知如何言語。

思想與現實之間,仿佛被戳了個洞。

不知所措的我,透過那個洞,望著對麵,仿佛比我更驚慌失措的,祝知壹。

僵持了幾分鍾,我歎了口氣,“進來吧。”我轉身向屋裏走。

“還是,不進去了。”他的回答叫我不得不又轉過身,重新審視他。鬢間白發更多了,麵色有些憔悴。我心似被車輪碾過的落葉,微微碎裂的疼痛。

“我今天來,想看你在這好不好,你氣色不錯,還胖了些。”他眼神慈祥地看著我,我有些恍惚,心裏有些溫暖的東西流出來。

“另外。。。我想請你,去我在銀湖的創作室,度個周末。”他語氣突然加快,生怕自己會後悔一樣,一口氣講完,“明早8點,我到你樓下接你。”

等我反應過來,門前早已空無一人,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轉天早上,一夜無眠的我,從窗簾縫裏,看到熟悉的黑色越野車靜靜地停進訪客位。我咬著拇指的指甲,在窗前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偶爾,再去看一眼,既為那輛準時赴約的車而煩躁不安,又擔心那車會突然改變主意,隨時消失。我緊張地盯著表針,那仿佛黏在表盤上一動不動的金屬針。半小時後,我終於難敵內心的煎熬,走進衛生間。鏡子裏,黑著眼圈,一絲不掛的,女人,困惑又恐懼。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麽。但內心深處,又害怕那答案揭曉的時刻。

從上車開始,一路上,窗外的綠色越來越濃,而兩個人仿佛有默契似的,都沉默著不說話。空氣中,膠著著一種異常粘稠的東西,再沒有平時的灑脫談笑。

車子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滑行,折進毫無人跡的森林,道路已經變成顛簸的石子路。我偷偷扭頭看看專心開車的他,又趕緊收回目光,生怕被他的回望捉住。前方突然一亮,兩旁盤根錯節的樹木仿佛徐徐拉開的幕布,紛紛褪下,眼前是一片遠黛層疊,碧波粼粼,陽光透過雲層,在湖麵上灑下點點金光,綠草如茵的湖畔,稀疏地散落著白色的度假木屋,星星般盛開著樸素的野花。

我忍不住,第一次打破了載了一路的沉默,“真美啊!”

感受到目光的注視,我羞澀地望了 望他,他微微一笑,“月色下的銀湖更美。”

坐在他的書桌前,如碧似翠的湖光山色,被窗完美地切割包圍,奪框欲出。我輕輕摸摸一摞素白毛邊的稿紙,粗糙又光滑的原木紋理,一路上忐忑的心,突然平靜下來,發出滿足的歎息。

“渴了嗎?喝杯茶。”一隻古樸的陶杯出現在眼前,打破了我的陶醉。我抬起頭,正迎上他關切的目光。這次,我沒有再逃離。

我抱著杯子,喝著溫熱的大麥茶,身體開始溫暖放鬆。他輕輕拂起我額前的碎發,充滿了憐惜,“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偎在水杯邊緣,疑惑地看著他。

“我是說,你從家裏搬出來,一個人住。”他看起來很是擔憂。

“我一個人,挺好的。”我把水杯抱在懷裏,低下頭。

他捧起我的臉,男人的,帶著些歲月粗糙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臉頰。“你這個讓人心碎的家夥。。。” 他一把將我攬進懷裏,隔著衣衫,我聽到他劇烈又堅定的心跳,“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吧。”

那一瞬間,我突然無法克製,在他久違的,溫暖的懷裏,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為了過去,所有的掙紮,所有的克製,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可以,不能夠,所有,無法說出的想念,和永遠,無法表達的愛意。

相遇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不管我們有多麽地默契,多麽地渴望,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是深愛自己的,而自己也還在愛著的人。愛情,別無選擇,無法抗拒,然而,既無前途,又無退路。

哭著哭著,親吻,雨點般落下。我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他灼熱的吻一下子覆蓋我的嘴唇。和著淚水,我們吻得天昏地暗,好像生離死別後的重逢,唯恐再次失去對方。

當我終於從令人窒息的熱吻中片刻逃離,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揉了揉我的長發,“你哭的樣子,還真是傻。”他的眼神在我臉上片刻停留,旋即,再次吻下來,“不要哭!有我在。”他口齒不清地呢喃著,親吻著我的淚水,將我緊緊抱住,仿佛要匝進他的身體裏一般。

身體燃燒起來,焦灼滾燙。世界開始消失退卻,隻剩下兩個,彼此渴望的赤裸的靈魂。隨著衣衫一件件剝除,身體一點點曝露,喘息聲越來越沉重急促,意識越來越模糊。一直辛苦封鎖的潮水,一旦突破閘門,轉瞬間泛濫著,淹沒了一切。曾經理智克製,躊躇猶疑的男女,此刻卻如脫韁的野馬,瘋狂熾烈, 纏綿不休。

天堂在我的頭頂晃動,海浪在我的身下起伏,稿紙四散飛揚,紅色的溫度,仿佛一顆透明的繭,將我們蠕動赤裸的身軀包裹。隱約的遠方,有樂聲響起,夾雜著孩子的笑聲,熟悉極了,又遙遠極了。我試圖觸摸,試圖回憶,試圖抓住什麽。。。

他裸露的手臂,抓住了我四處摸索的手, “不要接,不要。。。”

薄薄的,透明的繭,“砰”地,破了,溫暖迅速逃離,清冷的空氣倏地鑽進來,身下堅硬的桌麵與我體內瘦削的骨骼,一起鋒利地摩擦著我赤裸的肌膚,疼痛似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刨開溫情脈脈的泡沫,一刀將現實的鮮血淋漓呈現。

我一下子推開他,坐起來,又迅速意識到什麽,抓起散落的衣衫,將自己圍裹起來,摸索著找到我的手機,電話已然掛斷,那個熟悉的號碼閃動著紅色留言的光標,旁邊清晰的ID,HOME。

“洛。。。”他尷尬地站在那裏,手足無措,身體卻仍舊蓬勃憤怒。

“對不起。我。。。”我茫然地,對著空氣,對著一地淩亂,懺悔自責,求得原諒。

兩人,默默地穿好衣服。他撿起灑落在地的水杯和四處散亂的稿紙,輕輕放在桌上。伸出手,又訥訥地收回。“我們出去走走? 你餓了嗎? 棧橋那邊有家不錯的小館子。”

我把手伸向他,他連忙握住。“你沒事吧?是我不好,我,太唐突了。”他的臉通紅,甚至不敢看我。

我搖搖頭,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我知道,今天,他之所以跨出這艱難的一步,並不是情欲難耐。而是,他誤解了我與清揚分居的真正原因,他想要用行動讓我明白他對我的真實心意。

仿佛一對瀕臨死亡又彼此拉扯著掙紮活過來的夥伴,雖然我們並沒有完成真正意義的靈肉合一,然而,我們之間,有什麽東西,已然永遠地被改變了。我第一次意識到,肉體交合的意義是如此深刻強烈,拉著手,走在湖邊的小徑,雖然內心仍然硝煙彌漫,然而,我們之間,卻再無任何芥蒂與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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