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門奇石

職業: 外科醫生 業餘愛好: 旅遊, 文學, 京劇, 工作之餘喜歡寫些懷舊散文, 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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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2019-09-27 11:11:58) 下一個

      說來也有些慚愧, 張藝謀導演及由他老人家親自主演的電影除了“古今大戰秦俑情”外,孤陋寡聞的我居然對國內當今如日中天的張大導的影片一部也未看過,包括那部大名鼎鼎的“紅高梁” 。無意中翻到他在一部名為“老井”的電影裏擔當主演,因了“老井”這個名字觸動了我心中的記憶,也就順便看了下影片內容簡介。本以為是一個圍繞一口老井展開的故事,卻原來是地處太行山顛素有“老井無井渴死牛,十年九旱貴如油”之說的老井村村民在無水艱難的生活中繼續頑強地同自然作著不屈的鬥爭,影片以追尋水源為主線的同時並穿插純樸淒美的山村愛情及震撼人心的械鬥場麵。於是老井這兩個字,喚起了我最早對井的回憶。

      那應該是我五歲的那年吧,人們常說人們對五歲以前的事不會留下記憶,然而這五歲時發生的事卻是我最早的記憶,而且是確鑿無疑的,因為我六歲讀小學一年級(那時候還沒有幼兒園),第一天上學學的是“來、來、來,來上學。去、去、去,去遊戲。”所以我確認那是發生在我上學前一年的事。有天聽傭人說在花園那口井裏淹死個人,待等我跟著去看時,人巳被打撈上來了,原來投井的是我的那位瘋姑婆(關於這位瘋姑婆的事,讀過拙作“燭影搖紅”的讀者應該知道這位抱牌位成親、被封建禮教扼殺的薄命紅顏之悲慘人生)。那口據說有一百年以上的老井,上麵有一個雕有好看花紋的蓮花形石井圈,這井後來就加了道鐵鏈鎖住了,一直到我家搬遷到城裏,再也沒打開過。去年因聽說我家的老宅還留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我女兒今年回國時我囑她去老爸出生的故宅看看,順便看看那口老井還在否?回來後女兒告訴我花園的影兒也無,更不用說那井了,我說真是可惜了,那井圈放到現在也是文物了。以前井在鄉下是很稀罕的,因為河水取用很方便,而且那年月的河水絕沒汙染,所以即使有了井也並不使用。

      我家搬到城裏時還沒有自來水,居民用水都是用井水,街上隔不上一段路就有井。在我家那條街上大約一百米的範圍內就有兩處井,每處井上麵都有四個井圈,其下麵卻是連通的。有一處井的井圈四周刻有“公井”二字,另一處井的井圈四周刻的是“義井”二字,不想這義字犯了紅衛兵的大忌,說“義”是四舊,於是硬是把四個好好的井圈砸了,重新按了四個水泥做的井圈。這兩處井每天上午最為忙碌,家中無井的都到這兒淘米洗菜洗衣服,來的人大多是家庭主婦,於是大家邊洗邊聊家常,真是熱鬧得很。這兩處井中每當有運動來,就有人跳井,也許是跳井自殺較為方便,而且跳入後一時也不會被人發現,所以自殺的成功率很高。把自殺者打撈上來後,就會把水抽幹,過不上三天,人們又在這兒吊水取用了,而對自殺者的一些八卦也在人們的聊天中揭秘後又不再提起了。我們家中也有一口井,這井是建房時開鑿的,也有七八十年的曆史,所以也算是口老井了。這井水很清,除了我們自家使用外,家中沒有井的鄰居也來我家打水使用。有一年這井打出的水變得混濁,於是請撈井的人來撈了一次,那次還從井底撈出了一尊瓷的觀音菩薩坐象,我母親把她送給了篤信佛的陶師母了。說起這位陶師母真是位好人,可惜她好好的正宗貧農家庭出身,丈夫又是賣肉的小刀手,按說地富反壞右與她沾不上邊,但她卻因參加一貫道莫名其妙地被戴上一頂反革命帽子,與地主份子的我母親一起到居委監督勞動敲三合土,我母親身體不好,她就常幫我母親完成任務,因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兩個出身絕然不同的人反倒成了摯友,一直往來,直至她老人家去世。後來我故鄉的城裏也有自來水了,於是井就無用武之地了,除了夏天把西瓜浸在井中外(當年還沒有人家有冰箱)。以後就是城市大規模的拆遷,我家那條街也拆得麵目全非。被拆之前,隔開三家人家有位姓陳的文物商店經理,看上了我家井上那個井圈要向我們買,看在多年鄰居的份上,再加我們也毫無用處,就送給他了。這位陳經理後來不知怎麽把商店內的商品賣給了台灣人,說他非法盜賣文物,被判了四年刑,吃官司出來沒幾年就中風在床。有一年我去看他,他思路還很清晰,還與我聊起當年我母親送他井圈的事。

      故鄉城中井很多,其中也不乏老井。印象頗深的是慧日寺前的那口大井,那井是個園的,直徑總有十米多,井壁上還有鐵製的台階,可能是開鑿時就同時做的,那井沒有井圈,小時候去寺內玩,不敢走到井邊。有年井附近有人家失火,消防隊就抽這井裏的水滅火。這井是口老井,但還不能稱得上古井。故鄉曆史確實很悠久,所以城裏有不少古井,不過我了解得很少,倒是有兩處略知一二,一處是在方河池,那是一個小小的池塘,小時候去住在附近的一位姓範的同學家就得經過這池塘,也就聽到了有關這池塘下麵有十三口古井的傳說。然而傳說僅是傳說,小時候也真希望有朝一日真能見到那十三口傳說中的井,可惜沒有多久,池塘被填沒,上麵蓋了人民醫院職工宿舍樓,從此那十三口井就永遠被湮沒在高樓大廈下了,也許它根本就沒存在過,僅僅是傳說而巳。但有一處古井卻是千真萬確的,那是在城中心一所衛生院的原址。那年衛生院要擴建,在打地基時打出了一大片古井群,於是報告了文物部門,那些“文物專家”們經仔細考察就下了結論,說這一百多口井年代從漢代到宋代,大約是古代屯兵所在,沒有保留價值,於是很快一幢六層高樓拔地而起。後來我從旁人口中得知,說這樣數量眾多的古井群並不多見,若是保留下來倒是一處曆史景觀,真是可惜了。當時有幾口井裏還能打出清清的井水,還從井底挖出了不少韓瓶(這種瓶據說是南宋時韓世忠部下兵士用的水壺)。當年這些不學無術的“專家”輕輕鬆鬆地把老祖宗的遺產就這麽毀於一旦。說起這衛生院(現在是市立醫院了),後來還發生了一些事。搬入新醫院不久,辦公室主任與院長先後患癌症去世,於是有傳言出來說是這大樓蓋在古井上不吉利的緣故;不過這種說法沒有依據,因為當年經手建造這大樓的院長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即將要加入八零後的行列了,身體還很棒棒的。他的令尊大人九十五歲高齡才去世,他的令堂大人今年巳經102歲了,還神清氣爽,所以他非常自信地說自己能活到120歲沒問題,我當然很恭維他說不止120,起碼得150。順便說一下,我這位朋友還真是個孝子,每天晚上都是他陪老母親睡在一個房內,晚上老母親有什麽需要都是他起來服侍,早晨又是親手為母親安排好早飯才出門,像我朋友這樣孝順父母的人在今天可能不會太多。

      提及令尊令堂不由得回想起小時候鄰居曹先生說的一個笑話,說有一個開中藥鋪的老板,自己年紀大了,就有心把藥店讓兒子打理,這兒子相當敬業,把自己店內的中藥都記得滾瓜爛熟,老子見兒子這樣成器就很放心讓他去管了,自己也樂得安享清福。一天有個人到藥店來,見了這位小老板就問“令尊呢?”這位小開當做來買藥的,就搖搖頭,那人又說“令堂呢?”他又搖搖頭,來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走了。當於晚上,兒子向老子彚報當天店裏的情況,說今天來了個人要買令尊藥和令堂藥,我找來找去也沒找到,老頭子一聽就火了,順手給了他兩巴掌說,“令尊就是嫩(你)爺,令堂就是嫩(你)娘。”第二天,昨天那人又來打聽令尊令堂了,這小開想起晚上給老子甩了耳括子的事,不由怒從心頭起,就也給來人兩個耳光,邊打邊說“令尊就嫩爺,令堂就是嫩娘!”弄得來人莫名其妙。也是從聽了這個笑話開始,我也就知道了令尊令堂那是對人家父母的尊稱。

     說了以上一些老井的陳年往事,意猶未盡,又想起年青時在農村工作時有關井的回憶。當我還很年青的時候,就來到水鄉一家公社衛生院工作。文革期間,血防站下放來一位幹部,這位同誌能說會道,後來知道是內定中右,但未帶帽。此人也許有這麽個硬不起來的背景,所以平日言必稱馬列,工作也非常積極賣力,更有不少異想天開很前衛的建樹。當年農村裏都是用河水,那時候也沒有河水被汙染的情況,他覺得農民用河水很不衛生,於是動員大隊幹部號召農民挖井,並且說不要用磚頭,在地上挖個小小的剛能放個吊桶進去就行。我工作的那個公社河汊縱橫,那井一挖就出水,於是他就總結在農村又省又快的改水經騐,還寫了報道,大出了一次風頭。實際上這種泥井裏打出的就是河水,不久都坍塌了。此位以農村改水經騐出了小名的老人家還有一個別出心裁令人歎為奇葩的提議,說耕牛是農民的好幫手,不能虧待了它們,牛又是吃草動物,所以要特別保護好它們的牙齒,於是憑他三寸不爛之舌終於說動大隊幹部同意專門召集了飼養員開學習班,會上他滔滔不絕地講了兩個鍾頭,從牛怎樣從野生變成家畜,它又是我們農民的朋友開始講起一直到耕牛保護牙齒的必要性,然後親自示範給牛刷牙齒,並說須早晚各一次。那知這第一次試點就讓他出了洋想,本來就聽得十分不耐煩的飼養員們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這才讓他灰溜溜的偃旗息鼓。我聽說此事後,就安慰他說,還是您老有見地,別與這些沒有知識的飼養員一般見識。並且建議他,為了讓豬茁壯成長,不妨讓養豬的人家每天晚上給豬先生洗個澡。他稱讚我說還是你有科學頭腦,事後聽說他還真就以搞好“亇豬”衛生,讓豬身心健康成長為題洋洋灑灑寫了五千多字的一份報告給公社革委會,可惜沒有下文。文革結束後,我因家中老母親年老多病,所以想調往城裏工作,他聽說後當麵教訓我說,應該安心在農村工作,為貧下中農服務。其實當時我在鄉下工作巳經十五個年頭了,就在對我教育後不久,他倒通過關係調往城裏去了。我想他不過才到鄉下三四年,反而來教育我這個巳在農村工作十多年的人,豈非笑話。

      關於家鄉的井嚕嚕蘇蘇說了這些,真正的古井我倒是在遙遠的新疆見過,那就是堪與萬裏長城、京杭大運河並稱為我國古代三大工程的坎兒井。十多年前我去新疆吐魯番曾去見識過這一先祖的偉大發明。這坎兒井其實就是荒漠地區結構巧妙的特殊灌溉係統,早在史記中就有記載,時稱井渠,它由豎井、暗渠、明渠和澇四部分組成。吐魯番的坎兒井總數達1100多條,全長約5000 公裏,現存的多為清代以來陸續修建的,如今仍澆灌著大片綠州良田,吐魯番的葡萄如此有名,坎兒井實在功不可沒。當時我參觀了坎兒井後十分震撼,不禁對我們老祖宗的智慧十二萬分的欽佩,諸君若到新疆旅遊,那一定得去看看這真正算得上是老井的坎兒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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