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裏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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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變遷史二 (上)-蓋了新瓦房

(2018-09-27 06:37:46) 下一個
1980年左右的時候農村的戶宅地應該是隨要隨有的吧, 不象現在連農村戶口都開始控製了,就生怕宅用基地被違規占用了,因為每塊土地都隨時準備著可以賣錢。那些有權有勢有頭腦的人,在城市戶口貴比黃金的時候,找門路搞到一個城市戶口,可以脫離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生活,過上城裏房有工作的體麵日子。當農村的土地開始被征用被賣的時候,
又連忙從城市挪回農村,占上一畝三分地,蓋起三層小樓,開始了城裏有房,鄉下有產,種花種菜的農家樂生活。中國
5千年的曆史中,似乎總有那一小撮人,製定著社會的遊戲規則,玩弄著法律法製,永遠是變化最大的獲利者。 不過曆史的車輪畢竟是一直往前滾。大家的日子眼見得一天比一天好。 就我們家來說,日子還沒到1980年, 我能幹的母親已經在計劃她人生中一件大事, 就是給我們這個小家蓋一個堅固的新房了。
那兩年雖然我們三個孩子還很幼小,但父親得到一個去安徽駐外兩年的機會,雖然離開了家,卻為家帶來了持續的可觀的收入, 我的母親一人起早摸黑,犁田種地,居然把5個人的田地打理得地肥苗壯,莊稼年年豐收,雖然我們仨個孩子三張嘴如同那永遠喂不飽的小鳥,
成天圍著她的圍裙直轉要吃的,多出的糧食還是裝了滿囤滿櫃。我們那草頂泥牆的小屋子經常透風漏雨,糧食很容易受潮。 再說孩子也一天天長大,媽媽決定在糧食經濟都能承受的情況下,開始計劃蓋新房。
新房的地址選在村的另外一條小河邊。 小河把村隔成南北兩部分。兩塊青石板架在小河上充當橋梁,這兩塊石板間隔的距離非常有講究, 正好方便一個人推著自行車過, 人在東邊石板上走, 自行車輪子在西邊石板上推過。 是不會有人有勇氣騎車過這座橋的, 因為那窄窄的石板如果沒對好,就會一下子陷在中間, 或者更慘的就是直接衝到河裏去,這種事我住在那頭幾年可真沒少見過。石板雨天特別滑, 有一天我居然看見一個老太太不敢走那個橋, 猶豫了很久,四肢著地,在橋上慢慢爬過去。。。。
村裏給我們分的這塊地就是橋頭第一家。也是沿著整條河的第一家。除了我們, 就是全村的田,老房子在看不見的村的那一頭。媽媽如何一邊帶不到10歲的三個孩子,種那麽多地, 還同時單槍匹馬的蓋我們的這第二個家,對我來說是個完全不能想像的魔法。蓋房子要用的所有東西磚瓦水泥等都露天堆著。 媽媽搭了個小窩棚, 我們娘四個住在裏麵。 現在想想媽媽真的是勇敢啊, 三個不到10歲的孩子, 一個女人住在離其他人家幾裏的地方, 萬一來個壞人, 喊破嗓子別人也未必聽到。
不過那個時代真的找不到什麽壞人,大家都差不多的窮,就真的有個小偷,也就偷兩個地裏長的瓜填填肚子。晚上沒有燈, 媽媽帶我們三個人趴在磚頭上看星星,村裏的人去世了都埋在自家的地裏,漆黑的晚上,能看到路盡頭的莊稼地裏有綠綠的熒火閃爍,媽媽說那就是墳頭上的鬼火,說得我們兄妹象小雞一樣緊緊地拽著她的衣服,躲在她胳膊下麵, 連上廁所也不敢去。 更多的時候,我媽搜腸刮肚地把她知道的民間傳說,山海經講給我們聽,打發晚上臨睡前那一段時光。
我那時太小了, 蓋房子的時候, 哥哥姐姐說不定還做飯洗碗什麽的出了點力,我除了自己每天滿臉泥之外對整個蓋房的艱苦過程沒有任何一點記憶。 不過當父親從安徽回來, 看到三件嶄新的紅磚大瓦房矗立在眼前,應該非常震撼吧。 我們那的房子都沒有院子,但有一個非常體麵的差不多1百多平米的大曬場。三間大瓦房坐北朝男,可以吸收到所有的陽光。 曬場東麵離開主房搭了個小廚房。(後來這個小廚房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添柴不小心燒掉了, 重新蓋了一間很大的新廚房, 放了煤氣灶等新廚房用具。)
這三間主房, 朝東的房間跟原來老房子一樣, 一橫一豎放了兩張床,哥哥自己有了一張床, 我和姐姐共享一張。這兩張都是真正的床。 我和姐姐的是父母從老房子裏搬出來的他們結婚的那張床,哥哥睡的是父親用他們鋼廠裏鋼管焊出來的鐵床,在上麵翻跟頭使勁蹦躂都不會讓它有損絲毫,即使我哥調皮得能把房子拆掉,他也拆不了這張床。
我的父母則重新打了一張新床放在西麵他們住的房間裏,這張床跟電視裏看到的那種踏步床差不多,床踏板就有半米高,上麵放了床頭椅,床看起來象個門框子,兩邊是雕花的架子,前頂是用木頭雕出來兩條鳳凰,以及其他相匹配的雲啊花呀, 漆上金漆之後,金光閃閃,非常耀眼。再配上黃澄澄的帳勾子,雪白的帳子,真是豪華極了。因為床四周都有架子圍著,
非常堅固。這張床成了我們捉迷藏的最好的去處,躲在架子後麵,藏在被子裏,最多的就是鑽到床肚子裏,後來有一次我的哥哥爬到床頂上,四肢攤開趴在那裏,我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隻能舉手投降,他才慢慢地從床頂攀爬下來,從此奠定他在我們一堆毛孩子裏的江湖地位。
此外,媽媽還打了新的大衣櫥五鬥櫥,裝了大玻璃,這間房間一片嶄新明亮,老房子搬出來的她的那些搖搖欲墜的嫁妝就淘汰到我們東麵的房子裏,在我們仨的折磨下,毫無疑問的,加快了他們殘損的腳步。
除了我們家的廚房, 主房,我們的屋後麵還搭了兩間簡單一點的房子,一間放雜物和幹草,一間搭了一個豬圈和一個廁所,我每天的任務就是一放學提個籃子,拿個鐮刀去割豬草,後來我還在那裏養過羊,兔子,雞等等各種可能的家禽。
屋後剩下來那一小塊一間房大小的地媽媽種滿了竹子,間隔一兩棵楊樹,春天這裏可以挖到新迸出的春筍。間或也能看見一兩條小青蛇在裏麵蜿蜒遊過,使這個地方變成我和姐姐不敢涉足的禁地。不過上小學的候, 學校要求我們學會爬樹,在媽媽的幫助下,我勇敢地走進小林子裏,找到一棵看上去最結實的樹,在腳踝上綁上一圈繩子,像癩蛤蟆一樣慢慢地蹭上了小樹,我的狼狽樣子逗得媽媽哈哈大笑,她啪啪在掌心裏吐兩口唾沫,摩擦兩下,抓住一根高處的樹枝,然後像壁虎一樣蹭蹭地飛快地爬了很高。 我豪放的媽媽還曾經給我們演示如何連續地打虎跳,踢幾百下毽子也掉不下來。。 這些本事我和姐姐一樣也沒學會,隻能目瞪口呆,歎為觀止,讓媽媽歎息她的基因都不知道浪費到什麽地方去了。。
新房蓋好後,我們的生活真是越過越紅火,父母年輕力壯,手腳勤快,我們兄妹如同小竹林裏的春筍一天天成長,村子裏越來越多的人家跟在我們後麵在蓋起新房,齊刷刷的新瓦房沿著小河一字排開,門前的路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黃昏的時候家家炊煙,孩子喧鬧,雞鴨成群,莊稼茁壯,一片蒸騰的新氣象。
日子悠悠,莊稼收了一茬又一茬,父母逐漸進入他們的中年時代,我們家三個孩子則齊刷刷地長大了。80年代後期, 別人家的日子都越過越好的時候, 我們家的錢袋子卻越來越癟了, 因為我們家三個孩子全開始上高中了,最緊張一年我在縣城寄宿上高一,哥哥在鎮上上高二,姐姐在臨鎮寄宿上高三,父母要做的不光是喂飽我們的三張嘴,我們還伸手等著父親給每個學期的學費, 每個月的生活費。不止一次的,我看見父親請我們家的鄰居騰挪個幾十塊錢,等他發了工資就還給他們。當別人家的跟我們同齡的孩子已經開始學手藝上班打工掙錢,為家庭建設添磚加瓦的時候,我們家三個人卻如同壓在父母肩頭的三座大山,拚命著擠榨著父母並不強壯的身板裏的骨血。
我的一個舅舅曾經親自到我家, 勸我父親讓我和姐姐的一個或者幹幹脆都不要再上學了,女兒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我們村初中上完的女孩都不多, 更不要說我們已經高中了,夠對得起我們了。 但父親每次都毫不猶豫地搖搖頭頂回去,父親那時嘴裏一直說的一句話, 就是男孩女孩都一樣,都是我生的,隻要他們願意學,我就是砸鍋賣鐵都願意。今天我再寫下父親的這句話,我的眼淚毫無預兆的一下盈滿了眼眶。父親,母親, 你們對我的養育之恩如天高,如海闊,如水長!我此生無論怎麽做都無法報答你們給與我的萬分之一,更何況我如今還關山萬裏,路遠天長?

老房子變遷史二(下) -村裏都起了小洋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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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人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家宴' 的評論 :謝謝您的鼓勵!
家宴 回複 悄悄話 好文好故事,期待繼續。你母親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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