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馬波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個人資料
正文

“媽媽,我疼,救我。”

(2025-04-10 18:51:42) 下一個

最後的低語:悼於行健與所有沉默的孩子

 

雨下了一整夜,像一場遲來的哭泣,覆蓋了這座沉默的城市。

每一滴雨都像是天在低語:我們來晚了。

病房的燈光冷白刺眼,像在嘲笑時間的不肯停留。

醫生們忙碌著,手指在儀器間飛舞,可他們的眼神早已泄露了結局。

他們說,他走得很快,像個急著趕路的少年,不願多留一刻。

他的身體還帶著餘溫,臉龐安靜得像睡著了,

嘴角甚至有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仿佛在最後一瞬,他終於放下了肩上那座無形的山。

 

但他的嘴唇,輕輕顫了一下。

隻有那位值班護士聽見了。

她站在床邊,手裏的筆停在半空,眼眶發紅。

後來她回憶,那個孩子在意識的盡頭,

用盡全身力氣,吐出一句很輕、很輕的話:

“媽媽,我疼,救我。”

那聲音不像在對她,也不像在對醫生,

更像是一個小男孩在夢裏哽咽著喊出的低語,

斷續、微弱,像風吹過枯葉,稍縱即逝。

她說,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什麽攥緊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回應,那個孩子,已經走了。

 

“媽媽,我疼,救我。”

這不是他第一次想喊“疼”。

也不是他第一次想要被救。

隻是,過去的每一次,當他試圖張口,

喉嚨卻被一句句“你要堅強”

“你成績那麽好”

“你是男子漢”

“你有什麽可難過的”堵得死死的。

他學會了咬緊牙關,

學會了擠出笑臉,

學會了用“沒事”掩蓋一切。

他學會了把深夜的淚水藏進被子裏,

把想哭的衝動寫在數學筆記的空白角,

用公式遮蓋,用滿分的試卷偽裝,

用一張又一張獎狀換來一句“他很好,不用擔心”。

他從沒做錯什麽。

他隻是太安靜,太懂事,

太早學會了“別人不會真的想聽你說痛”。
 

他不是不怕死。

他是疼得太久,疼到連呼救都不再相信會有人回應。

2022年,他13歲,第一次站在信息學奧賽的領獎台上,

眼睛亮得像星,回家時拉著爸爸的手說:

“爸,我寫的那段代碼真的跑通了!”

那時的他,編程是樂園,是他和電腦的秘密對話。

2023年,全國金牌掛上胸口,學校禮堂掌聲如潮,

他卻低頭擺弄獎牌,沒笑,也沒說話。

媽媽問:“高興嗎?”

他隻回了句:“還行。”

2024年,他入選省隊,拖著沉重的電腦包回家,

癱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地刷著手機,

爸爸問起比賽,他頭也不抬:“沒啥好說的,進了。”

 

他曾愛過編程,

愛到小時候會在舊電腦上寫出第一個小程序,

笑著對媽媽說:“看,它會跳舞!”

可什麽時候,代碼變成了壓迫的符號?

什麽時候,競賽成了無盡的排名和期待?

2023年的某個深夜,他坐在桌前,

盯著屏幕上閃爍的光標,手指懸在鍵盤上,

卻一個字也敲不下去。

他低頭,看見桌角小學時畫的小狗塗鴉,

線條歪歪扭扭,卻是他曾最快樂的痕跡。

他盯著那隻小狗,眼眶濕了,低聲說:“我還能回去嗎?”

 

他試過表達。

他曾在晚飯時,鼓起勇氣對媽媽說:“我有點累。”

可媽媽笑著拍拍他的肩:“累點沒事,你那麽厲害,堅持一下就好了。”

他點點頭,咽下了剩下的話。

他曾在課堂上,偷看窗外操場,

同學們在夕陽下踢球,笑聲刺痛了他的耳膜。

他攥緊筆,想:“如果我不是‘天才’,能不能也跑過去?”

可他沒動,因為訓練室在等他,代碼在等他,所有人的期待在等他。

 

他開始變了。

父親說,他“埋下了戾氣的種子”,變得易怒,摔門,對媽媽吼:“別管我!”

可那不是“魔丸”,那是他對被困住的憤怒,對無人傾聽的絕望。

他在日記本的背麵寫過一句

“我撐不住了”,卻又撕下來揉成團,扔進垃圾桶。

他學會了用冷漠偽裝,用沉默築牆,因為他怕——

怕你失望,怕你說“別矯情”,

怕你聽完他的痛,轉身就忘了。

 

他不是神。

他不是天才。

他隻是個16歲的男孩,會怕黑,會怕冷,會怕你不再愛他。

他會累,會哭,會想放棄,隻是他太久沒被允許軟弱。

我們以為,沉默就是沒事,懂事就不需要愛,優秀就該刀槍不入。

可有多少孩子,撐著“天才”的殼,把所有的痛關在身體裏?

他們用滿分換你的點頭,用獎牌換你的笑臉,

卻在深夜對著空蕩的房間低語:

“我好疼,誰來救我?”

 

2025年3月22日,他在最後一次競賽中排名跌到第十。

那不是他痛的開始,隻是他早已枯竭的證明。

他曾是信息學圈的明星,可那時的他,

早已忘了編程的快樂,

隻剩機械地敲擊鍵盤,像個沒有靈魂的影子。

4月1日,愚人節的下午,

他站在高樓的天台,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他低頭看著腳下,城市喧囂如常,可他的世界靜得像死去。

他可能想起了媽媽的笑,想起了小學時的畫冊,

想起了那個曾說“它會跳舞”的自己。

然後,他閉上眼,邁出了最後一步。

“媽媽,我疼,救我。”

那一刻,他喊出的不隻是自己的痛。

那是一萬個深夜裏蓋著被子哭的孩子,

是走出教室躲進廁所擦眼淚的少年,
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卻對你說“我挺好”的女孩。

 

他們不是不想活。

他們隻是不知道,除了“忍住”,還能怎麽活。

他走了,留下一聲低語,像針刺進我們的心。

我們才驚覺,他從沒在我們麵前哭過。

我們才想起,他的沉默不是堅強,是他藏了太久的求救。

如果你正在讀這篇文章,請停下來一刻。

想想那個最安靜的孩子,

那個從不麻煩你的男孩,那個笑著說“沒事”的女孩。

他們可能正站在自己的天台,攥緊拳頭,對著虛空低語:

“我疼。”

別等他們喊出最後一句,才想起你從未問過:

“你真的還好嗎?”

 

去敲他的門。

去輕輕說一句:“孩子,累了就說,我在這兒。”

你不需要是專家,不需要懂他的全部恐懼。

你隻需要坐下,聽他講,哪怕他隻說一句“我好累”。

你隻需要握住他的手,告訴他:

“你不用完美,你隻要活著,我就愛你。”

如果你是那個藏起眼淚的人,

如果你曾在深夜無聲崩潰,曾在空蕩的教室角落寫下

“我撐不住了”,

請你聽我說:

你可以疼,你可以哭,你可以說:

“救我。”

這世界或許曾太吵,沒聽見你的低語,

但現在還不晚。

我們在這兒。

我們會來。

別讓“媽媽,我疼,救我”

成為又一個孩子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句。

 
[ 打印 ]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