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狼
(野狼 Romeo, 攝影：Nick Jans)
我看著窗外的風雪，不知為何，有些難過。
一位叫紫嫣淡染的博友，把一個很久前發生的真實故事化作了文字。那是個有關狼的故事，我曾在以前的文字《葬狐》中提起過。一個世紀前，新墨西哥洲一隻高傲的狼，用生命的悲歌改變了世界。
在漫天的風雪中，我看著這篇文字，在想著世界上那些用生命寫下愛字的生靈。 我不想重複那頭狼史詩般的愛情故事，但這個心底的故事每當被喚起時，卻總會纏繞著我。
我不喜歡那些虛構的事，也不喜歡那些強加人意的造作。我不知道別人會怎樣，在這個世界上，隻有那些真實的事會觸動我。
我知道，在情感麵前，我不是強者。當一個孤獨的男人，因為一闋音曲，一屏影像，一段文字而眼眸濕潤的時候，世界上能懂得這樣心的人並不多。
我走下樓，走進了風雪，讓寒冷去冷卻自己的感受。
絲黛拉跟著我。濕濕的雪在絲黛拉頭上身上迅速積聚著，雪下，是一雙來自祖先，忠誠而又堅定的眼，永遠會用同樣的眼神望著我。
狼狗同源，也有著同樣的性格，那是讓男人尊敬的品格。我知道，如果能夠重生，我一定會到北美，遠離人間，投胎成狼。
我想起了那隻叫薩沙（Sasha）的德國牧羊犬。我想，她一定在北美山地的森林等待著我。
在新浪的博客，我曾寫下薩沙的事《相約落基山》。那時，我第一次感受到，人與動物之間也能有如此深的感情。
薩沙走遠了，留下了記憶，也讓我留下了幻想和期盼。那隻百年前被稱作Lobo的灰狼，也用蔑視人類的眼神和堅強，在人間立下了雕像。任何生命都有終結的時刻，但這種離去，有著終極的力量。
這種力量人類會去讚美，那也是做人的最高榮譽，英雄。
Lobo死去了，在它身後，墨西哥狼的命運漸漸走向了衰亡。一個世紀後，墨西哥狼在北美洲野外滅絕，隻留下了為物種保護而圈養的種群。
與北部的北美灰狼（Canis lupus lycaon）相比，墨西哥狼（Canis lupus baileyi）體型略小，都是歐洲灰狼（Canis lupus lupus）的亞種。如今，墨西哥狼的放歸已經實現。Lobo已經重返北美的南部地區。
(Romeo 紀念物，攝影：Nick Jans)
我不知道這些狼會不會再有類似的故事。但百年前所發生的一切，已經成為了永恒。
我知道在北美，還有另一個狼的故事。那是在阿拉斯加首府朱諾（Juneau）附近的曼登浩穀地（Mendenhall Valley），由一隻林狼寫下的。
(Romeo， 攝影：Nick Jans)
這隻被當地人們稱作羅密歐（Romeo）的黑色林狼是美國漁獵管理局滅狼活動後的幸存者。一家十三頭狼，最後剩下了羅密歐和朱麗葉（Juliette）。當地人感到這是河穀地區狼群的希望。
但是，身懷六甲的朱麗葉不幸遭遇車禍，死時帶著腹中的四隻小狼。（她的標本被放在曼登浩冰川遊覽中心，供人瞻仰。）
(Romeo, 攝影：Nick Jans)
僅存的黑狼遊蕩在冰川穀地。沒有人知道他怎樣麵對每天的孤獨。一天，當地居民尼克-詹斯（Nick Jans）看到了這隻孤獨的狼，在悄悄接近家裏的狗。尼克是野生動物攝影師，驚恐之中，他把這隻狼的行動拍攝了下來。
但出乎他的意料，這隻狼十分警惕但表現友善，不僅絲毫沒有攻擊家犬的行為，而且在其後，與他的愛犬成了玩伴。
(Romeo，攝影：Nick Jans)
消息傳了出去。每次羅密歐到來，鎮子的人都會把自己家的狗帶去，與這隻狼結識，人們也試圖去接近這隻狼。
一家被害，自己也被人類逼到生死邊緣的野狼，忘卻了往日恩怨，漸漸接受了人們的善良。
(接近人類的Romeo，攝影：Nick Jans)
一連六年，盡管有時會消失幾個月，羅密歐都會規律地來到鎮子，與他結識的朋友相會。隻有一次，在2007年，尼克看到羅密歐把一隻哈巴狗叼跑，讓人有些擔憂。但胖胖的小狗並沒有受到傷害。
(被叼的哈巴狗，滿臉的不高興。攝影：Nick Jans）
居民紛紛用相機把野狼與人們接近的時刻記錄了下來。第一次，世界看到了野生的狼會與人一樣，去分享彼此的善良。
沒有人知道這隻野狼的心中在想著什麽；也沒人知道是什麽讓這種野性的生靈懂得人類的情感；更沒有人知道，這最為嗜血的惡狼，又是怎樣把自己心底的柔軟與人類的溫暖融合的？
（Romeo與Nick，攝影：Joel Bennet）
令世界遺憾的是，這隻友善的野狼最終沒有逃出人類的槍口。人們最後看到他是在2009年9月18日，其後羅密歐失去了蹤影，再也沒有回來。兩位偷獵者後來被起訴，其所展示的一張狼皮，確實了羅密歐的結局。
小鎮的居民為失去羅密歐痛心，做出了紀念物去紀念這隻善良的黑狼。其後，尼克-詹斯為他寫下了一本書《A Wolf Called Romeo（一隻叫羅密歐的狼）》。 去年，即2017年1月10日，在當地的冰川遊覽中心新辟展區，羅密歐終於回返，栩栩如生，但已經沒有了溫暖。
（《一隻叫羅密歐的狼》封麵，Romeo與Nick的寵物犬。攝影：Nick Jans）
在我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也與看到Lobo的故事時一樣，心中是一份淡淡的悲涼。Lobo死去了，用他的忠誠和勇敢獲得了人類的尊嚴。羅密歐死去了，卻用狼心底的溫暖和善良，讓人類看到了自己的冷酷。
野狼羅密歐的故事沒有愛情，卻把另一種愛傳遞著。那是在這個世界上，一定存在著一種共同的情感，在人類與這些生靈之間傳遞著。
（Romeo與家犬, 攝影：Nick Jans）
我感到，在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生靈本都有自己的位置，人類並沒有權力用自己的利益和愛憎去決定它們的善惡。
所有的熱血生物都是有情感的。我一直認為，對於哺乳動物，在很多方麵共享的基因，決定了我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懂得對方。隻是，人類的情感已經超越了本能，始終被智力所附加的利益感製約著。在太多的憂患意識麵前，人類掩蓋了真誠，也把關愛驅散。
（Romeo與家犬，攝影：David Willson）
我看著窗外的風雪，不知怎樣才能把自己的心願表露。Lobo和羅密歐的生命結束了，但世界上仍有很多野狼，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用生死把故事延續著。
我看到一隻野兔跳進院落，跳進草坪。狂風大雪中，野兔的身影如此弱小，卻用一份從容，在麵對這一天的生活。
我葬下狐狸的地方早已看不出痕跡，此時也被雪覆蓋了。這些長眠在地下的生靈沒有可知的故事，但被我用文字記錄著。風雪交加的院落，那些曾隨狐狸葬去的花尚未開放，被埋在雪下。
我寫下了這些字，為自己的心尋得一份安寧。此時此刻，在寒冷的時節，我在感受著一份真實的陪伴和溫暖，那是我的絲黛拉在身邊依偎著。
我知道她一定是一隻黑狼的後代，跟薩沙一樣，在用她最樸素的感情，為我而生，為我而來。
感謝！
音樂：Star Island，Tim Janis
